《我在北京有张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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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京有张床- 第6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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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要死了?”小羽恐惧而忧郁地看着我,“还是别死吧,你怎么忍心扔下老婆呢?”

“你要殉葬啊?”我用纸巾捂住嘴巴推她出门,小羽一步一回头,趁我不备一把抓下纸巾,在我脸上狂啃。

“你疯了啊?你不怕病毒啊?”我拼命躲闪。

“我就是疯了我就是疯了,咋啦?病毒有啥好怕的,人本身就是个大病毒。”她钻过我的胳膊,逃回屋内。我无奈地摇摇头。

小羽在新公司只干了两月辞职不干了,她满怀委屈地说:“他们欺负新员工!”

无非是一些工作上的鸡毛蒜皮,听了她的控诉我笑得鼻孔和气管岔了气:“老员工使唤新员工是正常的,局子里新到的还得吃杀威棒呢。你那也叫受气,太脆弱了吧?”

“你怎么胳膊肘向外拐?”她气呼呼地说。

“你呀,小姐脾气有待减少,工作能力有待于提高。”我归纳着,把她推向厨房,“特别是烹调技术。”

“没进项啦,家庭妇女这就当上啦!”她在里面哀嚎,“人啊,都是势利眼!”

2

一个职业作家除了具备与生俱来的捏造事实的伎俩、死乞白赖的写作勇气,还必须具备荒原狼一样敏锐的市场嗅觉。在成为一个功成名就的畅销书作家之前,动笔之前,你就得绞尽脑汁,如何才能用亿万脑细胞的牺牲换来一个好故事进而换来柴米油盐酱醋茶……

连暂时在我这儿耗着的小羽也损失了一些脑细胞,冥思苦想一阵,突然兴奋得就像发现了这场疫情的生物解码:“不是有一本《霍乱时期的爱情》(注:《霍乱时期的爱情》,哥伦比亚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Gabriel Garcla Marquez; 1928~)另一部重要作品。)吗,咱就写一本《非典时期的爱情》,肯定惊天地泣鬼神,果子狸都会无地自容。”

网络的闹心之一是任何人都可以先把一个好标题给糟蹋了。我笑:“拾人牙慧!网上肯定几十个版本啦,我打赌,我要输了给你镶一付大金牙。”

“去你的。”她在网上一搜索,果然垂头丧气,又生一计,“这样吧,我口述,你记录,出书了署我名,稿费咱俩对半。”

“你还挺会算计,不过没戏。”我解释说,“这情况只适用于两种情况:一、文盲半文盲;二、德艺双馨但生活不能自理的大师。你两边不靠谱。”

小羽不服气的样子:“那我就自己写。青春小说都烂大街了,无非就是青春期那些破事儿嘛。”

“先写个开头我看看。”

“写就写,哼!”她拿出本子摆在桌子上。我的余光看见她时而咬着笔头眉头紧锁,时而在本子上涂来涂去,时而仰望天花板眯眯蹬蹬……不一会,传来轻轻的呼噜声,我扭头一看,大白天的,这丫头趴在桌子上睡着啦。我轻轻抽过本子,上面涂抹得一塌糊涂,只留下一串口水和几个句子:“大地苏醒,春光明媚,和风熙来,柳絮横飞,小虫呢喃,鸟雀啼鸣,心旌荡漾的我徜徉在校园里,青青原中草,琅琅读书声……”

我笑得泪水顿作倾盆雨,嗝儿更似连环雷。小羽被吵醒了,得意洋洋:“这个开头咋样?”

“呵呵,I服了U!入选优秀初中生作文没问题”

“你讽刺我!”她羞愧难当,一把抢过本子。

我一边擦眼泪一边说:“你这是挤牙膏还是挤牛奶啊,你不但有阅读障碍症,还有写作障碍症呢!这两症一般是并发症,中学语文教育后遗症,先天性的,没得治。”

“你瞧不起我!”小羽两把将稿子撕毁了,杏目圆睁。我好言相劝:“你不适合吃这碗饭,这样写下去,非写成主旋律作品不可,含泪大师后继有人啦。”

“我就主旋律了,咋啦?”她斜吊着眼。我耐心说:“不是不好,吃这碗饭的人太多,咱就不能发扬点风格吗?脑残也得就业嘛。”

“确实拧巴(注:拧巴,北京方言,此处指别扭,蹩扭。)了,打油诗似的。”小羽读了读自己的大作,不好意思挠挠头,“那你说我适合写啥?难道让我写月朦胧鸟朦胧燕儿在林梢聚散两依依啥的?也忒肉麻了吧,都是老一辈资产阶级的矫情啦。”

“高!那属于农耕文明向前工业文明过渡时期小知女子的温馨自慰,你这个新新人类就别掺和啦。”我安慰她,“尾巴有长短,术业有专攻嘛。您呀,不适合吃这碗饭,赶紧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别为我瞎操心啦。”

“我不操心行吗,现在咱俩都没进项了,喝西北风啊?”小羽忧心忡忡。

“老公吃不上饭的时候一去不复返了,你就放心吧。”我兴致勃勃踌躇满志,“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没金刚钻,咱还不揽这瓷器活。老公这姓儿就好斗,没挑战性的事儿咱还不来劲;老公这脑子,属于海绵型的,只要死命挤,里面总会冒出泡泡来。其实我已经有主意了,都搜集一些材料啦。”

“写啥啊?”小羽很惊喜。我在屋里走来走去,摩拳擦掌:“具体你就别管了,这回老公是豁出去了。你就等着点钞吧,弄不好小富即安,弄好了跑步进入共产主义。”

“太好啦。”小羽喜上眉梢,“老公,咱先买房还是先买车,还是一举两得啊?”

我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做信心爆棚状抑扬顿挫:“面包——会有的,鸡蛋——会有的,大米——会有的,咖啡——会有的。”

小羽嘴一噘:“也就一温饱,小富即安都算不上。你这人咋这么没起子(注:没起子,北京方言,指没出息,没追求,没见过大世面。)?”

“还没说完呢。”我拍拍她的肩,镇定自如状,“放心吧,当温饱成为过去,人们必将开始新的追求。”

小羽厉声喝道:“我在这呢,你还要追求啥?”

“误会了,我的意思——”我眉飞色舞起来,“咱要是有了钱,吃烤串吃一串扔一串;咱要是有了钱,炒蛋饭一次搁两勺油两个鸡蛋两棵葱;咱要是有了钱,坐公交坐地铁一次刷两次卡,前门一次后门一次;咱要是有了钱,咱一次用两个‘杜蕾丝’——这个就算啦。这叫啥,这叫烧包!”

“这不叫烧包,叫发烧。”小羽摸摸我的脑门叹道,“瞧您那点出息,也就适合在你们村里混。”

“非典”余威尚存时,我就像震后余生的田鼠探头探脑出了门。我去各大书城看了看畅销榜,发现除了那本《梦里遗x知多少》的伪青春读物和《不到高潮你别喊》的伪情色读物外,畅销书多为大众学术读物。我看了几本发现,只要巧于装蒜勇于装逼敢于拿读者当白痴,凭我的知识结构也可以游刃有余地冒充一回大尾巴狼。这想法真刺激。

除了网上大量资料,还用小羽的借书证去首图借了一堆书。小羽找到了新工作,我投入了紧张的材料整理和大纲编排。按我的计划,一个半月阅读整理资料,半月拉出大纲,余下三个月完成写作,赶在八月份交稿,争取十月份出版,春节前剩下四个月没准还能鼓捣出一本书呢。没日没夜的,小羽够粘人的,晚上这一段黄金时间基本无法工作,我敦促她回家住一段,周末相聚。我说这是为了早日过上幸福而糜烂的生活,小羽很有大局意识。走之前,买来大堆食品,冰箱塞得满满的,还约法三章:一、每天早晚各喝一杯“三鹿奶粉”;二、每天工作不许超过十五个小时,至少每两天冲一次澡;三、不许给任何陌生人开门,出门不许和任何妖精搭话(超市餐馆公汽地铁等正当服务场所除外)。

忙得晕头转向暗无天日,除了认真执行了第一条,后几条都阳奉阴违了。小羽常来电话抽查,居于同城还以信件这种原始方式和我联系,通常是周一发出周五收到。距离被刻意制造出来,距离美产生了,小别后的相聚也就更有滋味。

3

“你还活着呢?”电话里的声音微弱,既熟悉又陌生,武彤彤来的。

我一愣:“你咋知道我的电话啊?”

“啥人啊这是,你自己发给我的。”她埋怨道。的确是我发的,我邮件群发通告朋友们我还活着。我笑说:“疫情过去啦。你这关心也晚了点吧?”

“知道你没事,还关心个啥?”武彤彤说,“我就是无聊了。”

“你也会无聊?资本主义花花世界,资产阶级腐朽生活,看着表数着秒,腐朽一秒是一秒。也会无聊?”

她大笑后说:“你以为我是海外贪官家属呐?我来干嘛的你还不知道吗?”

“忘了这茬了,现在你怎么样啊?”

“我换学校啦,读博呢。”她如愿进了一所“常青藤”名校。我揶揄道,好啊疯人院不缺生意了。似乎隔空看见她翻脸了,“啥意思啊?再这样说话我们别聊了,这么大人了咋老不说人话?”

“共勉!”

“去你的。说,你还记恨我呢?”

“我记恨你?我希望记恨你,只是记性不好。”我打了个哈欠。

“这就对了,就怕你记性太好耿耿于怀,你这小人。你现在忙啥呢?”

“我还能忙啥,码字呗。”

“这回写什么啊?”

“关于食文化的,哥哥这回冒充大尾巴狼,像灭绝师太看齐。”

“这题材也太大了,你驾驭得了吗?”

“我说的是冒充,忽悠,能以假乱真就行,你知道现在学风不正嘛。”

“呵呵,骗子机会来啦。”

“可不是嘛,算是赶上学术腐败的好时候喽。”我说,打了个喷嚏,挣扎着半坐半躺,“我熬夜了,还在床上呢,最近生活没规律。”

“啥意思?有人照顾你了,有女朋友了吧?”

“我这么大的人了,不能有个女朋友啊?”我反问。她停顿一下:“好啊,认识多久了?”

“大半年了。”我实话实说。

“咋认识的?”听说是网上认识的,她不无嘲讽地说,“你还赶这时髦呢。”

“老夫聊发少年狂嘛,铁树也有开新花的时候嘛。”

“同居了?”

“这也叫问题啊?”我笑,“亏你还在美国呢,不如直接问我是不是失身了得了。”

“她什么情况啊?”

“北京小屁孩,公司小白领,去年大学毕业,小你我一轮。”

她有些恼怒:“你说她就说她,别跟我搅和在一块!”

“咋啦?”

“说她就说她,别和我来比。”连珠炮开始发射,“你无非就说她年轻嘛,年轻就一定好吗?我还觉得她幼稚呢。我还老过呢,她老过吗?……”

“这都哪跟哪啊?上纲上线,学风不正啊!”我批评道,“何况你也不老嘛。”

“难道不是吗?——她漂亮吗?”

“还行,跟你不在一个审美体系,你更适合西方审美观和奥林匹克精神范畴,这回没和你搅和一块了吧?”

“搅和也没用,漂不漂亮都在自己心里。她人咋样,这才最重要。”

“小孩嘛,可爱之处和令人头疼之处同样突出,我不想拿她跟你比。”

“呵呵,那是她根本就没法跟我比。”她冷笑起来。我清清喉咙说:“你这人吧,挺好,就是有点母夜叉孙二娘梅超风的感觉。你都不用包装,放进那‘学术坛子’,货真价实一学术悍妇,所有学术超女肯定望风而逃屁滚尿流!”

“放你的屁!”她又笑又骂,“再说我成‘东方不败’了。”

“看看,看看。这不叫母夜叉叫什么?”

“老娘够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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