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祥低头思考,胤祯却追问她:“越王何故要杀文种,范蠡可真是逃走和西施泛舟太湖了?”
“你个小孩子,正经书不信,偏去信那些野史,夫差虽误国,对西施却情深意重,就算范蠡也有情义,可把自己的人往他人怀中送,何其卑劣。西施若连这个也分不清,实在辜负第一的盛名。我若是西施,必然投湖以殉夫差深情。”虽义正词严,墨涵却想自己不是一直相信野史中的雍正篡位说么。
“你还没回答他勾践杀文种的问题呢!”胤祥说道。
“文种是功高盖主了。韩信可有见天地不杀的承诺,还不是被杀了。一样的道理。做得文雅的是赵匡胤,杯酒释兵权,不过他得江山也是兵不血刃的。”史书没有白读,可以给他俩露一手。
胤祥和胤祯还真有默契,同时问道:“我大清朝就无此事!”满人常自诩得天下最干净,毕竟逼死崇祯的是李自成,而大门是吴三桂自己开的。
墨涵然服他俩的气势,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四大贝勒议政怎么就成了皇太极一人称帝,这就是最好的例子!”
“哐——”的一声,房门竟被踢开,墨涵还被反应过来,就被胤禛一个耳光闪在地上:“还好意思谬论韩非,‘夫事以密成,语以泄败’就不曾读过么?太宗文皇帝的名讳也挂在口上,还知礼法么?”看来他早就在门口听了。
他又转身去骂两个弟弟:“你们也由着她胡说么?宫里的规矩她不知还情有可原,你们呢?他日在皇阿玛面前,你们可能担保护她周全?”
再傻也能明白他的用意,其实胤禩早就规劝过墨涵,只是和风细雨哪里就能让她长记,如今这聪明人却是傻的,只恨胤禛又当众羞辱于她,哪里体会他是好心,躲回自己屋子生闷气。宫送来的饭菜和药膏都被她扔了出去,心里越是难过就越是思念胤禩。提笔想写信给他,却又无从寄往,恼得墨涵把笔砚也摔到地上,那墨汁飞溅,把刚进门的胤祥泼了一身。墨涵看他的狼狈样,有些不好意思。
胤祥坐到她身旁,拿出点药膏给她闻,想是加了冰片,很是清凉的气。胤祥用小指取了少许,给墨涵涂抹左脸:“四哥也是为你好才发火的。咱们私下说什么无所谓,你的那些话可不能外边说去。药还是四哥让我拿过来的。”
墨涵此刻静下心也体会到胤禛的苦心,可他怎么就不能像胤禩那样温柔的说呢?喜欢使用暴力的男人,讨厌!
胤祥却是一脸心疼的瞧着她,倒让墨涵觉得过意不去。
临睡前墨涵对着镜子又擦了一次药膏,脸上略微有些痛,淡淡的指印还留着,这样的姣妍,亏他下得了手,她心里还是有点愤然。
早起,宫就请墨涵去到前厅,墨涵只当是胤禛还要训话,去了,胤祥先提醒她:“今日可是夏至,可别胡乱犯忌!”过个节气还有许多规矩么?墨涵知道的就是节吃饺子、大年吃元宵、端午粽子、中秋月饼,都只和吃有关了。怪不得一路上见房门上挂着各丝带,想来也是风俗吧。
膳食摆在胤禛屋里,早膳是打卤面和南瓜绿豆汤,这夏至吃面就是北方的老习俗,墨涵却是不明就里,只觉得暑热中吃这些还很爽口,边吃还边拿眼去瞅胤禛,他也看着她,墨涵不避他的目光,只凶巴澳嚼面,仿佛是嚼他的骨头。
墨涵狼吞虎咽,吃得比他们兄弟仨还要快,喝了汤已是满头大汗,用手作扇子晃点儿风,看窗外阳依旧,忍不住说:“这样天气还要多久,热死了!”然料这“死”字已犯了忌讳,没留意众人的目光还要继续说:“太热了,要是下一场——”嘴被一旁的胤祯捂住,那个“雨”被咽了回去。墨涵看他的紧张样子有些奇怪,胤禛竟又是一张后妈脸。还是许顺心好,耐心给她解释:“格格,这老百姓可盼着夏至前后都是大晴天,否则田里就要欠收了。”
墨涵赏了胤禛一个白眼,却笑嘻嘻的对许顺说:“许谙达,我原不知道这些,夏至还有别的什么忌讳,您都给我说说。”
“格格,慎起居、诅咒、戒剃头,这就是最基本的。”许顺知道她刁钻,也不敢给她说得太多。
墨涵听了,起身整理衣袍,做出乖巧的模样给胤禛他们依次行了礼:“三位爷慢用,墨涵告退了。”
转身就想走,胤禛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传来:“坐下!”
虽然不情愿,还不敢造反,墨涵回了座,只听他又念道:“调息静心,常如冰雪在心,炎热亦于或心少减,不可以热为热,更生热矣。胤祥、胤祯,去见法海师傅,好生受教,诸子百家的学问博大精深,十岁毛孩只知皮毛就妄论,岂不有辱圣贤。你们去吧!”他对着弟弟们说,却扫视着墨涵,不怒自威。
胤祥二人起身见礼离去,墨涵想跟着溜出去,只听胤禛吩咐许顺:“给格格准备笔墨,把书案设在这里就是了。”
墨涵一个倒立靠在墙边,大脑补血,怎么对付这个酷哥啊!今日诅咒,且等明日再咒你!倒着看他在悠闲的品茶,“哼!四四,你辜负四迷的厚爱,这样冷酷,要是有药就迷昏你,有泻药就让你拉死,打住,明日再出狠招儿!”内心独白,不敢告人。
茶倒是很清,估计是今年明前新茶,墨涵以前只喝铁观音和普洱,绿茶不甚了解,想他一个皇子品的自然是好的,忘了怄气,好奇的过去看。
“你是嫌早膳不合口味,吃了又要倒出来么?”胤禛居然也会说笑,只是不好告诉你热菜、冷菜的故事。他看她的眼睛都进了茶杯,遂递了过去。墨涵也不嫌弃,将就他的杯子饮了一口,似乎淡了些,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的:“这是什描?”细胯叶不是平常见的。
“儿茶。”
“儿茶?泰山的儿茶?”肯定不是云南的儿茶,那是普洱的一种。
他的话也如茶味一般淡,可却在不经意间悄悄打量她:“正是。”
“名不副实。什么处子唇采于晨,温于怀,不过如此。”墨涵有点失望。
胤禛笑起来,她果然是足不出户知天下:“这茶就是用泰山常见的青桐叶制的,不是你说的那种名贵的。我原不好那些奢侈的东西。你说的那个茶,宫里每年倒是有个两、三斤的贡品,太子那里该是有的。”
墨涵却抓住他话里的瑕疵:“你这样就是慎言么?你不好奢侈,我表哥却有这茶,你岂不是说他好奢侈了?诽谤储君的罪名很有意思嘛!”
胤禛正要驳她的话,见许顺已把笔墨纸砚摆好:“就以慎言为题,我倒要见识一下格格的文采是不是和口才一样出。”
怎么办?繁体字!看还能猜个,写,实在麻烦!现在还没有《康熙字典》啊!
于是整个上午胤禛被墨涵不停问字的声音烦扰,她还喃喃自语为:“君子不耻下问,我有做君子的潜质。”问得多了,胤禛已发觉她的文章还在牵强附会的给“胡言乱语”找理由,离“慎驯已是十万八千里。他暗自笑看这个并非传闻中绣枕头的恩古伦,实在出人意表。
等她得意呈文,果如所料。墨宝如下:
“《国语》悠: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古语亦云:事无不可对人言,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言为心声,言不发则郁积于腹,岂能快哉?孔子闻政以人言,不神而自知之,若无人对其言,孔子何以论秋。苏秦、张仪言诸六国方生合纵、连横;吕氏不韦聚门客言于室而成《吕览》;李斯集众人之言上《谏逐客令》,秦以海纳百川之胸襟招七国之能士,遂承六世余威一统天下。商鞅能癣韩非不善言,皆言法于秦王,秦法得成,能舍二人乎?能弃言废论乎?
涵上蒙天恩,下受赐于父母,巧舌如簧,若不言,岂非愧对天,负于亲!
涵存气节,不巧言令;涵守忠义,不虚言以对;涵遵孝道,施辩才以报生养亲恩。
慎言二字,虽合中庸,然涵不苟同!
遥望武侯,隆中论天下,能言也;东吴舌战群儒,能言也;西城数语戏司马,能言也!涵虽不及,遥拜之!”
不过得意社,胤禛就对她这三百字提问:“孔子曰:‘不得其人而言,谓之失眩’何解?”
“是说不可交浅言深,但是我对十三爷、十四爷乃推心置腹之交,不算交浅。”墨涵知道他不好糊弄,也是绞尽脑汁应叮
胤禛弄不明白,这小丫头识字甚少,见识却广:“可知邓艾?”
他说的应该是三国里的邓艾吧,游戏里有:“魏国名将。”
“孔明能言,邓艾口吃,然灭蜀邓艾者也!”
墨涵有点不服气这种成败论英雄的论调:“邓艾灭蜀,就能说孔明不如邓艾么?孔明拜侯称相,得以善终;邓艾措辞不当,一句‘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招致杀身之,更背叛国污名十数载,换一句‘战之所需,未及奏明’岂不两全?”
“还有你不知的么?”他依旧笑得邪气。
墨涵死乞白赖的摇晃着脑袋:“我不知四阿哥几时可以放过我!”
争无定论,午后然见了墨涵的人影,胤禛知道她准是又躲到凉亭去了,去将一看,睡梦正酣。他早置了个青琴枕于此,她果然笑纳了。
太子为何将她托付于自己,诸多猜想似乎皆有可能,却无一个真正成立,实在枉费思量。忆起那日墨涵听他弹曲,竟有一颗七巧玲珑心,莫非太子的用意在此,用这看似少不更事的孩儿来试探他们。胤禛觉得好笑,竟有自己炕透的人,轻撩琴弦,昨日见她何,弹的《石上清泉》,想到午前和她的辩论,《渔樵问答》还算应景,山之巍巍,水之洋洋,斧伐之丁丁,橹声之欸乃,隐隐现于指下。昨日听到无韵的琴声,就猜到只有她才会擅拨他的琴弦。
突然听她第一次叫自己名字,却是梦中呓语:“胤禛,你是要效仿人杰鬼雄的项羽虽死犹荣,还是要做吕雉钗裙下的无耻刘邦?那个位置真那么重要么?”这话倒是问了他的心底疑虑,自己究竟会怎样选择呢?可她又怎么了然自己的心迹呢?在梦里还这样在意此事。胤禛走了过去,指间在她脸上余存的这痕迹上划过,她竟有个好使的鼻子,使劲嗅动,她难道闻得出草。胤禛把手移开,墨涵也静了,他不付之一笑。
晚间,胤祥、胤祯追问墨涵可被惩罚,她然以为意,知道他们又被带出去暴晒,假装同情,得意的炫耀自己每日午后都去闻草,见她的柳梦梅了,还把自己学了许久的昆曲哼了出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这下又把胤祯的话勾了出来:“我说祷错吧,她是喜欢九哥的,连九哥最擅长的东西她都在学。”
连门外的胤禛也被这话逗笑了,她实在有趣得紧啊!
上卷 逶迤
作者有话要说:嬴扶苏——秦始皇太子
刘据——汉武帝太子
李建成——唐高祖太子
维摩——梁昭明太子,有《昭明文选》存世夏至后三日就入伏,墨涵每日都像水人儿一样,里也会突然被热醒,浑身是汗,白天又被闷在胤禛房中,让她自学《尔雅》,看来是要扫她这个半文盲,还不许人在身边伺候。他真的是个奇人,居然不怕热,墨涵却是暑热难耐,扇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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