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立约
归路是漫长的,胤禛又有意识的控制着速度,只让马微微小跑,不识路的墨涵只得乖乖在他身后不紧不慢的跟着,心里充满着对他私会蒙古人的疑虑,然敢再好奇的向他盘问。那弯刀的余威哨,她穿越回大清朝已三年,如今惊险得几乎丧命还是首次。起初的沉默后,胤禛忽然停下,转身对着墨涵,言又止,墨涵然愿再对他服软,满是一副挑衅的神,嘴角、眉梢都上翘。
他岂有不知她的防范心,虽觉悲凉,却也无奈,故作平淡的说:“在毡房里同我说话的老人是喀尔喀的主事人格楚勒哈屯,与你打招呼的是她的孙子策凌。”
“你不用解释!你见什么人、谋划什么事不必知会我。至于我见到的情形怎样说与人听,那是我的自由,你大可以杀人灭口的。”她心底毕竟委屈,不过闯了进去而已,何苦这样对她。想到此,嘴已嘟迪高,更添了对他的怨气。
“哼!”早就习惯她这样的针锋相对,胤禛还是气得咬牙,深呼吸几下才没发火,而墨涵却更加得意起来,给他做个鬼脸,身体在马背上摇晃。他冷静下来想起胤祥的话,墨涵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否则怎会对老八服服帖帖。而自己每每对她声俱厉,一片苦心屡屡被她歪曲。想到此,又去细瞧她,这小人儿早比两年前汤泉初见时更显娇,只是岁数愈长,眉宇间的英气愈甚,颇有些男儿家的豪爽。心下一动,转而柔声道:“你不知道也不希奇,这些都是好多年前的事,那时还未征讨噶尔丹。你还小,二哥或许不曾给你说起过。”
胤禛特别把重音放在那个“小”字上,墨涵当然就忍不住了,她最不服气就是这个“小”,好歹在现代她都三十了,怎么可以说她小。再则,她对蒙古的事知之甚少却又兴趣十足,好奇心顿起,倒很想听胤禛说说这陈年的故事。她也不用话语去央求他,只挑挑眉,示意他接着说。
胤禛苦笑一下,暗自嘲讽对她的无奈,故意停顿,见她有些心切,方收束心神,将喀尔喀的故事娓娓道来。
喀尔喀的汗王是元朝皇帝的后代,博尔济吉特氏,在本朝,这个部落出了个大活佛哲布尊丹巴。老康出于政治考虑,虽对各地的宗教领袖都施以怀柔之策,然笃信藏传佛教。惟独对这位哲布尊丹巴私下礼敬有加,书信往来频繁,还助资由其扩建了额尔德尼召寺作为供养之地,由此,喀尔喀改信了格鲁派。等到噶尔丹起兵蚕食蒙古各部时,哲布尊丹巴率先归顺了清朝。而大活佛的兄长便是恪靖公主四额驸的祖父,并在他的促使下,康熙三十一年,喀尔喀的另一大支派格楚勒哈屯自塔密尔携策凌及其弟恭格喇布坦来归,老康龙颜大悦,授策凌三等阿达哈哈番,赐居京师,命入内廷教养。因此策凌与众皇子甚为熟悉,自然识得墨涵。而胤禛的养母孝懿皇后与格楚勒哈屯在京时便私交甚好。
听了许久,墨涵终于忍不住发问:“你说起那个大喇嘛时很是景仰,你见过他么?有什么神奇之处呢?”
“我就是为了能见他一面才来请格楚勒哈屯代为引见的。据说大活佛能看穿人的前世来生。”虽然恪靖家的四额驸与活佛更莹源,他然愿相求。
墨涵不屑的哼了一声,道:“恰恰是事关今生的无从知晓,那有什么可问的?”忽又哈哈大笑,嘲弄的对胤禛说,“你是想知道你的前世来生么?不用去问什么大活佛,问我就好了!我知道的!”她笑得诡异,独自乐呵半天,才在他的愠中说:“你前世是个善心的小和尚,每天只知道挑水供一个大庙里所有的和尚喝,所以这辈子就让你来给皇上当儿子,不用受苦。不过你然知感恩,反而得陇望蜀,做了很多坏事,因此来生你会变成一只大乌龟,有很多裙边的大乌龟,炖了汤被你这辈子害过的人吃掉。”她自顾自的一口气说完,又哈哈大笑。
他心里有些凄楚,这皇帝儿子哪里就不用受苦,他心底的苦痛又有几人知道,无边的寂寥,日日汹悬崖边的忧虑,想得深了,神情不免落寞,那片悲情落在墨涵眼中,竟有了些许感悟。他的《沧海龙吟》,怕是不敢多弹吧,在这么多双眼睛下,岂能泄了心机?她算有幸,闻他奏曲,何不对他包容一些呢?她忽地又想起《农夫与蛇》的故事。赶紧不再去瞧他。
胤禛自然留意她的变化,心中恼怒顿减,只平缓的说:“这就是你的浅薄了!活佛曾言,人的前世经历会在今生的记忆里留下或多或少的痕迹,比如你明明没有去过的地方却总觉得似曾相识,仿佛重游故地;比如没见过的人却在梦里出现过千百次。”他不自觉的去看她一眼,日有所思,为何她不曾入梦。他赶紧收拾思虑,又说:“难道不觉得神奇么?汉人不是有个说法叫喝孟婆汤、过奈何桥,如果没喝孟婆汤不就记得前世的事了?我们炕明白的许多事或许冥冥中真有佛在指引。”
墨涵没想到他竟相信这些,忽又想到自己的离奇经历,何尝不是透着轮回的神秘气息呢?也不知他说的活佛是否能看穿自己的来历,或者能给自己的去路指点迷津。现代的生活算不算前世?因缘际会至此,可这因缘是何物呢?是唐莞嘴里的萨满真神,还是那流水帐一样的康熙年表?那个舒穆禄嬷嬷约定的东巡回京要揭开的谜底又是什么呢?胤禩若何?谁牵引他们的相识?胤禛又若何?谁让他去了心底的佛,拿起屠弟的血刃?谁的手在掌控这一切?她是越想疑问越多,太多的问题相互交织,在脑海中纠结成一个魔障,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深陷于其中。
胤禛看着她的笑容凝结在脸上,那眉心紧锁,神却越来越诡异,到最后呼吸也急促起来,目光呆滞。胤禛顿觉不妙,赶紧策马过去,猛掐她的人中,墨涵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手心却是冰凉。
墨涵奇怪的看着胤禛,他一脸的焦急与关切尽收眼底,让她很不自在,扭捏的低下头,却又用眼角去瞅他。
胤禛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咳嗽一声说:“时候也不早了,快回营吧!你一个人跑出来,指不定太后早就急着四处在寻了。”
“哦!”墨涵答应着,她也觉得刚才自己有些不对,脑海中似乎有片刻的空白,却回想不出个究竟,看胤禛已远在几丈外,才连忙叫住他。
“四贝勒!”
胤禛回过头,一脸惊讶地看着她,这还是她头一次称呼他的爵位,想必是有求于他了。他于她的一切都那般着意,可镜水月,终究一场空。
“四贝勒,如果你能去见哲布尊丹巴,让我也一道去吧!”
胤禛本想反唇讥笑她也信这些了,可一想刚才她的怪异和此时的认真,把那些话又咽了回去,只点头承诺她。
回营的路在脚下流逝,二人然再言语,她想着那许多的奇怪,他却是默默的注视着她,流连这片刻的独处,或许是他思量过多,他已有,太子是如何也不会将她相许的。他的心事,只为至亲的十三弟察觉,或许最好的法子就是独自掩埋。若令她知晓,反添了她的困扰。胤禛由不得叹口气,痴看着浑然不觉的墨涵,独自品味无所着落的相思苦。
不多时,就遇见了带着两个侍卫来寻墨涵的胤禟。胤禟下马向胤禛见了礼,就急着追问墨涵:“你是什么时候跑出来的?怎么也不给伺候的人说一声,佩兰都不知你何时不见得。太后那里咱们都给你瞒着,说是十四带着你出来玩了,太后才放心。我们几个带着人出来分头找了好多地方了,你究竟去哪儿了?你把有的人都快急死了!”
“什么死不死的?你别咒他!我不好好的么?”墨涵勉强的笑笑。
胤禛知道他们口里心里的那个他就是胤禩,不酸涩,只不露声的说:“九弟,你先带着她回去,免得太后疑心。我还想在草原上逛逛!”
胤禟答应着,拉着海棠就往前奔,嘴里嘀咕着:“黑不隆冬的草甸子有什么可逛的,怪物!”
墨涵却回身喊:“你可记着允诺我的事啊!”
胤禛的马已奔远,人与马都被草原的黑暗所吞没,却有他坚定的声音传来:“一定!”
墨涵帐中,人倒是不少。胤禩有一下没一下的随意翻着手中的《扇》,目光却一直关注着在同胤锇、胤祯瞎吹什么神马英姿的墨涵,只见她眉飞舞,摇头晃脑,甚为有趣。
胤禟反倒比他更沉不住气,对墨涵与胤禛的关系实在是莫名其妙:“好好的,她怎猛老四在一起!你没看见刚才他二人的神情,说不出的感觉。而且我总觉迪四对她很是不一般,奇怪的是墨涵平日对皇阿玛都没有对老四那样惧怕。这里边实在透着古怪!”
他唠叨许久,胤禩才开了金口:“我也觉着奇怪!”
“哦?”
“我奇怪为何涵儿改的章句老孔就言听计从。你不是自诩是宫里最懂昆曲的么?这次也要自叹不如了吧!”胤禩道的却是手中的《扇》。
“八哥,你还有这闲情逸致?老二的心思可是阴晴不定的,咱们和他素来又不投契,他肯不肯将他额娘家的独苗许给你还不一定呢!你就看这回出门,他人虽未跟来,却把最贴心的奴才沃和纳给支派来,说是为着照顾墨涵,指不定是监视谁呢!光是惠做主还不能十拿九稳!太后那里你得让墨涵自己去求!”
“大哥说他给你出一半的银子,让你舅舅着人去南边挑选伶,等你建府了就可以备个戏班子,不比在外边去看戏强多了!”
胤禟欢喜不已:“八哥,这我可得谢你。大哥还不是瞧你的面子!不过这种小事不必托舅舅,阮煦去办就行了,他地面熟,肯定没问题!”
“苏州织造的李煦?”
“还不就是这个老小子!他在江南给老爷子和老二办的怪事还少了么?就连三哥府上的两个侍也是他给送来的。”
“九弟,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李煦毕竟是皇阿玛的奶兄弟,你言语上莫怠慢了他!”
“成!我知道了!我方才给你说的才是正事,墨涵鬼精鬼精的,你别什么都告诉她!”
“我才有件正事要嘱咐你!少把你和胤锇从坊间听来的黑话教给墨涵,她哪里知道什么进退分寸,居然在太后跟前说什么切口,还问太后懂不懂什么是康熙皇,把各宫主位都唬了一跳!”
“实在是冤枉啊,八哥!这个我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什么是康熙皇,不就是皇阿玛的年号么?”
胤禟的声音略微大了些,把那边谈话的三人也引了过来,墨涵竟是一脸喜:“真有意思!糖糖,还有你不知道的黑话啊!”
胤禩笑着刮了墨涵的鼻梁,用眼神暗示她。
墨涵不好意思的笑笑,说:“是了,我不胡说了!”之前她就答应过胤禩不再说这些黑话。胤禩只当是哪个弟弟在外边听来教她的,然知是她在现代专门读了一本叫做《中华隐语大全》的书,三教九流、各行各帮的黑话倒是记了一肚子。
她不说了,胤锇然依:“你们打的什么哑谜?墨涵怎么说话老是吞吞吐吐的了,适才也不给咱们说她那海棠怎么就和那神马好上了!”
这话惹得众人都笑了起来,胤禟本想调侃墨涵与胤禩,却想到八哥厚道,墨涵毕竟是未出阁的大姑娘,转而说胤锇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