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景象淡化了曾经的烽烟战火,满人一统关内外至少有这样的好处。墨涵没有那种狭隘的民族观,从《书剑恩仇录》的高举反旗至《鹿鼎记》的民族融合大一统思想,墨涵受了很大的教化,她不喜欢奸佞小人似的乾隆,非常崇拜文治武功的康熙,没想到现在自己能和康熙置身同一时代,他日还有何机缘奇遇岂是今日可料想的。又想若是早来五十年,见到的恰是三龙夺日的局面,多尔衮、崇祯、李自成运筹帷幄,最终却由吴三桂这枚棋子决定了最终的命运,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而按照世人红颜水之说,决定局势演变的却是一个人。
康叔带着墨涵去看镇远楼,城门高约四丈,分为上下两层,墨涵很是失望,觉得哪里婴想的雄浑气势,倒是康叔对明代书法家肖显题写的“天下第一关”匾额赞叹不已。
看着康叔深情的目光,墨涵不嘲笑自己还要贪那五十年,五十年前哪里有这眼前人。自己是为了康叔才来到这里么;或者康叔此生等的就是自己。这喊、鸡孰先的问题一样无解。
“这笔划遒劲雄厚,与城楼规制倒是浑然一体。不错吧!要上城楼去看看么?这城楼两侧一边是碧波荡漾的大海,一边是蜿蜒连绵的万里长城。”康叔问道。
“不用了。这里的确是易守难攻啊!”
“若是没有吴三桂的冲冠一怒,我们满人要入这山海关实在不易。”
墨涵笑道:“你是中了吴梅村的毒啊!你可知道袖是谁?”
康叔摇头不知。
“若不是这水的谬传,她的名字根本传不下来,不过世人熟悉的是她的名——陈圆圆!”
“是啊,这个名字几人不晓!其实本来是男人的得失功过,却怪在一个人身上,这或许就是男人的悲哀吧!”康叔倒是没有大男子主义的成见。
墨涵想到五十年前决定走向的山海关一役,忍不住感慨道:“吴三桂很聪明,知道自己的价值,也知道谁是好的买主。崇祯受命于危难,却一味激进,在用人上又好猜忌,袁崇焕功高盖主,不战死就只有被安上莫须有的罪名,他都杀得,还怕多杀一个吴三桂,且大明已是强弩之末,吴三桂是绝不会陪葬的,说到崇祯,唯一有点男人样的就是已经知道大势已去,也不签订城下之盟,宁死也不辱没气节;再说李自成,吴三桂是世家子弟,估计是炕上草莽出身的李自成的,而且这个人连绿林的侠义都缺乏,是个可以共患难却无法同富贵的人,吴三桂即便投靠也是权宜之计,断不会长久;最后就剩多尔衮,范文成、洪承畴得到的重用对吴三桂很有说服力,大清要偏安东北可以不用汉人,但是要以人数劣势的民族称霸汁这汉人主导的广阔疆域,必须倚重汉人中的翘楚。对吴三桂而言,这是政治权衡的结果,与人无关。”
康叔震惊的看着她,惊讶于墨涵的见识:“也许吴三桂不愿意做棋子,从三藩之乱中他的处事风格,他是早就想做这下棋的人了。”
“其实男人就该如此,有机会不争取一味退让,那还不如做人算了。我喜欢辛弃疾的一句词,男儿至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这样的豪情壮志是真男儿才有的。”
康叔回味着墨涵的话语:“成王败寇,或许很多人是怕输吧!”
墨涵然以为然:“项羽在你们男人眼里是失败者吧?可他死也死得顶天立地,比躲在吕后钗裙下的刘邦可爱多了,司马迁也是这样的观点!输又何妨?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这样的论调才符合她的个,他倒是由衷的欣赏:“知道你欣赏项羽,白马都要取个乌骓的名字。”
“那你寂寞吗?因何喜欢《鹧鸪飞》?或者你喜欢的是‘越王句践破吴归,义士还乡尽锦衣。宫如满殿,只今惟有鹧鸪飞。’你向往的是勾践卧薪尝胆的厚积薄发?”
“涵儿,我觉着在你面前,我是透明的。从来没有谁读懂我的所有心思。你这个小脑袋里究竟装了多少东西?我是厚积而薄发,那你就是博观而约取了?”(注:苏轼《稼说送张琥》“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
墨涵扮个鬼脸,她的见闻是显得过广了些,遂顾左右而言它:“康叔,你说吴三桂真的爱过袖吗?真的有真挚的感情么?”
他的回答却是模棱两可的:“或许曾经爱过的吧!当初他封王时原是期望袖做王的。只是何故又在昆明各居东西?”
“但袖应该是不在乎名分的,这是男人觉得能给出的最珍贵的东西,可对人而言,这是最虚无缥缈的。”
“涵儿,我相信袖是爱吴三桂的,否则她不会在吴三桂死后投池殉葬,虽然她已经离开王府多年,她心里始终还是记挂着。”名分,她竟不在乎!
“其实早期的吴三桂单骑杀入清军中救父的故事足以让一个少为之动情,这个故事和努尔哈赤十三盔甲起兵的故事一样精彩!”
墨涵的话音未落,康叔却捂住她的嘴:“太祖的名讳你也挂在嘴边,我真是服了你的胆子了!”
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墨涵扯开他的手,哈哈大笑起来,康叔也被她感染了,这山海关池的过往都随风而逝,他的眼里只有她,可是一种担忧却在心里滋生:“她想要的是什么,我能给她的又是什么。”康叔不愿再顾虑这些未知的难题,如今能把握的就是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刻,也随着她开心的笑起来。
“康叔,我看你的笑容怎么也炕腻,你的笑容印在晚霞里的画面我会牢记一生!”
“涵儿,你可愿瞧一辈子?”
这样的允诺或许太遥不可及,可墨涵迎着他的目光,却明了她此刻难以拒绝这样的目光,此刻惟愿抓住眼前的一切。
上卷 神俊
作者有话要说:
配乐:童丽《情关》山海关,算是定情处么?墨涵很是迷惘,她握着白的玉牌,想着康叔的笑容。日落时,康叔把贴身的玉牌给墨涵系在颈上,薄薄的羊脂玉刻成似龙非龙的神兽,尚带着他的体温,“这是我两周岁时阿玛给我的,现在你帮我收着吧。”虽然他竭力让话语显得平淡,可墨涵还是体会到了他的真意。玉,墨涵把玉牢牢握在手中,仿佛握住的就是一生的真爱。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或许是热恋中的人太专注,忽视了孤单的竹心,将至锦州时他居然病倒了,调养几日才大愈。锦州,也曾是满清入关的一道屏障,那血淋淋的攻城战相去不过七十年。他们落脚在道旁一个沿山势而修的客栈里,门外视野开阔,正对着一片湖泊。
这日二人在底楼喝茶,客栈中有一长者年未届八旬,说起往事津津乐道,一声袁督军勾起的汉人对旧朝的无限怀念。墨涵低声对康叔道:“发易剃,情难去!”康叔略一闭眼,认同她的说法。老人如说书者般,绘声绘描述昔日情形,说的都是袁崇焕的英武之姿,明明是双方激战二十四日,明军死守城池,却被说得是主动出击,迫清军退兵,大获全胜。而这客栈中住店的、打尖的都听得专心致志,恨不能亲历战争,一睹袁崇焕之神采。
墨涵心中是没有满汉何为正统的狭隘之分的,见那老人实在有失公允,忍不住冷哼一声,不屑的撇撇嘴。老人尚不曾言,就有一猎户打扮的男子将手中弓箭往桌上一震,豁然立起,注视他二人片刻,道:“想来满人是不服气了!”拳头舞出,青筋直冒,大有吓唬两个小孩子的意思,“你这样无礼,还不给老人家赔不是!”
墨涵满脸不服气,傲气十足的斜眼看着那猎户,康叔却是不慌不忙的往她杯中续水。
正僵持间,忽闻店小二在门外嚷道:“来瞧啊!好俊的白鹰!”众人都好奇的挤出店门去看,康叔看墨涵也眼巴澳想瞧稀罕,带着她抢先出了门。
那白鹰果然神俊,两翼张开翱翔于高空,它借着气流盘旋,无需挥动羽翼。
“这是什么鹰?”她问道。
“松阔罗,就是汉人说的海东青。当年金、辽之战起因之一就是契丹人无休止的索求海东青。”
海东青,墨涵立刻想到那有名的死鹰事件,对那鹰的向往顿失,好端端的鹰也被人蛹局,实在可恨。
康叔忽然指着海东青道:“它定是发现猎物了!”果然,它忽然如箭般俯冲直下,对着那湖面而去。不知何时湖泊里来了对季北归的天鹅,海东青正是天鹅的克星,鹰至之处天鹅惊飞,踏水展翅,几振飞。
天鹅一生唯择一伴,若失爱侣,将绝食而终,墨涵心下不忍,去瞧康叔,他显然见惯这样的事,面无表情的冷眼看着一切,甚至有些许欣赡意味。可他立检觉墨涵的注视,在她的眼神中读出了不舍,他对她宠溺的注视一眼,以安其心,即刻回身入店取了那猎户的弓箭出来,左手握弓送臂平举,稳如磐石,羽箭随意插在靴中,拔出一支,右手手腕一旋,箭搭弦上,他略一发力,拉了满弓,眯着左眼,箭随鹰动。墨涵再望向湖泊,那海东青离天鹅仅有几尺,眼见就要擒住猎物。
那猎户虽不介意康叔取了他的箭,嘴上却风言风语:“射个鹰原不是难事,只是满人不许咱们汉人伤了他们的吉祥鸟!”
话音未落,箭已离弦,闪电般疾驰而去,前箭未至,后箭已发,嗖嗖三箭接踵而去。第一支擦着海东青的皮毛而过,旁边的人已开始冷哼,待次支又擦过鹰侧,已有嘲笑之声。墨涵已将所有希望寄挖余下的第三支,看去势倒是极有准头,眼看要分毫不差直中鹰身,却如嘎然而止的音乐,让人心内压抑之极,箭在将触及海东青的一瞬,缓缓坠落。众人唏嘘声四起,墨涵无法狠心去看那天鹅的惨态,转身闭上眼,却听所有人惊呼起来,她再去看,那海东青已高飞远去,惊魂初定的天鹅已飞至一处,交颈栖于湖面。却原来,康叔的三箭不为伤鹰,只是震慑驱敌之策,这电闪雷鸣的瞬息一刻,他居然想出两全之策,既救下天鹅,又不取海东青的命,守了满人的习俗。墨涵惊叹的已不是他的箭术,而是他的谋拢
周围的人已议论纷纷,那猎户已无适才的嚣张气焰,竟生出豪气,赞叹道:“你们满人的骑射的确了得!佩服!”其余人等也是附和者众。
康叔就如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只回身情深的看着墨涵,此刻,一切皆与他无关,唯有她的希冀,牵动他心。墨涵同样从他的眼神读出他的心意,那满腔的爱恋中更添了对他的钦佩之情,她望着他的眼,报以温婉一笑。
待墨涵事后再赞康叔的箭术,他却有一丝忧郁划过眼中,而后是他惯有的淡定:“我当初苦练骑射,就是希望有一日人前卖弄,博得赞许。可谁又会在意这些呢?原以为白费功夫了,所幸今日能博你一笑,吾心足矣!”
“康叔,你还有什么本事都显露出来,我在意!”墨涵主动握住他的手,她的热量慢慢融化着他心底的坚冰。
“涵儿,我只愿你一人在意!”他回握住她的手,温暖于心。
再行时,二人谈天说地,墨涵感兴趣的多是本朝事宜,康叔对她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