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着他冰凉的手,望着他,若有所思。
其实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去,也是手脚冰凉,但她知道那是因为她心里冰凉。
因畏惧而变得冰凉。
煜音顺手拨起一缕泽宁的发丝,放在指尖缠弄。
本是亮泽柔顺的墨法,此刻也显不出生机。
起初的几天,是她见过他表情最为丰富的几天。
她从未见过他被病痛折磨的拧眉的样子。
她也没见过他身子蜷缩的样子。
那时她唤着他,可他已听不见。回答她的只是痛苦的闷哼声,之后的几日便如现在一样,纹丝不动。东苡说他的生命迹象正在一点一点消失。
昔日的仙逸,已变成如今的羸弱。
“大姐。。。。。。。你吃点东西吧,再不吃你就要倒下了!”风火端着已不知热了多少遍的食物,焦急地巴着煜音能接过他手里的碗。
她却瞧也不瞧地轻轻道,这声音飘渺无力:“我不是才吃过的吗。”
风火哇地一声大哭着:“大姐!你那已是两天前吃的了!你不吃也不睡怎么受的了啊!”
煜音的表情却是淡然:“那泽宁呢。。。。。。他这么多天滴水未尽,我喂给他也好,强灌给他也好,可他。。。。。。就是没有反应。。。。。。他都受了,我又何妨。”
房间里只有她与风火,风火却一直哭个不停。
她没有责骂他,也没有嘲笑他。她倒是希望风火的哭声能把泽宁扰醒。
可是,并不如她所愿。
她也知道,风火因为他师傅的事情,心中一定也不好受,就放他去哭吧。
昨日,东苡在这儿时也哭了,一向坚韧的东苡也哭了。东苡说,泽宁恐是无力回天了。
指尖触及他曾经温热的面颊,又在他鼻前探了探。呼吸微弱,与那日他们“洞房”时,那温热深沉的呼吸一点儿也不一样。
“泽宁。”她俯身,对他耳语着:“我从未像现在这般惶恐,你是不是又要嘲讽我一番了?你怎能去的这样快,我抓也抓不住。你若是就这般死了,我一定会睡很长很长时间,然后醒来就当是一场梦。之后一定会血洗暖情宫。。。。。。。然后我就接着睡下去,在梦里。。。。。。。寻你。。。。。。。绝不放过你。”
床上的人只余一缕命,无言,无语,倒是像极了他往日的作风。
不知又过了多久,煜音只知道哭累了的风火睡了去,然后月见也进来对她大呼小叫,她实在是无力回答。东苡也来过,替泽宁诊治了一番,如今能将泽宁延续至今,东苡也是不易的了。
她似乎听见东苡说了句:我此生最后悔莫及的便是用那枚扳指诱你一同上路。
是啊,泽宁本就是为了那枚扳指才与她同道的。
“你又何苦为我至此地步呢。。。。。。找到苍熙后便离开多好。”她喃喃着。
似乎又是一个黎明白天过去了。
今日特别吵,东苡清早便带着一堆东西对泽宁施救,又是术法又是药草,苍熙也在一旁协助,可是泽宁的脉象没有丝毫进展。
她被逼退到一边,冷眼瞧着这一切。
其间很多人来过,她恍惚之间还听到天和哥哥对她的慰言。
直到,她见东苡默默地收起东西,双唇颤抖已不能合上。
她听见东苡让她来看泽宁最后一眼,趁他还有最后一丝气息的时候。
“不是说。。。。。。。还有什么。。。。。。回光返照的吗。。。。。。”她问。
她几点飞曾经有人对她这么说过,哪怕他回光返照一次也好,她可以质问他为什么要如此。
倒不如倒下的是她,也快活于现在。
等来的却是东苡的摇首。
东苡对他道:“泽宁,我再寻你一世便是,一定会将你寻回。”
煜音支着摇摇欲坠的身子,缓缓移步。
她走的很慢很慢,她知道若是她去见过泽宁后,他就会消失了。若她走的慢,他离开自然也慢。
可再慢,也不过几步之瑶,终究,她还是来到他的身侧。
“唐泽宁!”煜音突然怒斥道:“你走的还真是随性潇洒,说走便。。。。。。走。。。。。。。”
她蹲下身,握住他冰凉的手,将它贴在自己的额上,就这样阖眼不语。
而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屋外响起。紧接着便是猛地一推门。
门外站着的是多日不见的律寒。
他上气不接下气吼着:“快!东苡!拼命也要稳住他最后一丝心脉!我找到救泽宁的法子了!”
接着,他跑到煜音身边对她道:“煜音,我去找了宫主,他说只要你在城外待他,他便会救泽宁!”
此刻,东苡已经又开始全力护住泽宁。而煜音握着泽宁的手,缓缓抬额,冷语问道:“你说谁?”
“玉朔夜。”律寒丝毫没有遮掩:“你没听错,就是宫主。”
☆、第二十章 故人逢(4)
奚城外,凡是出入城门的人都要偷偷瞄几眼一直立在那儿不动的女子。
一袭粉衣,披帛飘绕,本该是恬美如瓷娃娃的面容此时却冷漠深沉,让人不寒而栗。所以几乎没有人敢贴近她正眼瞧着,皆是绕道而行,却又被她周身气韵吸引而忍耐不住。
他们不知女子在等何人,只是见她手中紧握着一把色泽斑斓的琉璃剑,杀气若有若无。
有的人一步几回头,就这样歪歪扭扭地渐行渐远。直至看不清女子后才恢复常态。
可这三三两两出城的人没走几步却又不得不驻足。
此景恐怕是他们有生以来最叹为观止的了。
一辆奢华至极的大轿从他们面前缓缓被四个西域装扮是使仆抬过。
那轿子方顶金丝帘,帘上镶着各种宝石。人们驻足呆然,有的人因为太过惊讶一直张大嘴巴,以致唾液从嘴边流出。
到底是怎样的官位才有如此殊荣。
可。。。。。。这样明目张胆,不怕风帝查此人的家世吗!
有些已经回神的人们窃窃私语,他们想这一定不会是官员或者皇亲国戚。
那么,一定是什么西域巨富了!
揣测间,人们已经把视线的重点从奢华金轿转为这轿中之人了。
透过金丝帘只可隐隐约约瞧见里面人的模样。
大概瞧的出里面正身端坐着的是一个西域华服的男子,长发及腰,垂淌而下,在座垫边弯绕了几圈。
瞧见的人又立刻垂下眼睑,不敢正视,如被华光所折服。
低首间,那华轿已略过他们向城里去。
待它离开半晌后,那些见着的人们才恍过神,三五成群地讨论着刚刚的奇景。
人们终得出一结论:城外那个粉衣女子应该是在待着华轿的。
得到结论后的有些人散了去,有些人好奇心重,便折返想远远地避在哪里,然后探个究竟。
跟着过去的人们果然见到了那华轿在那女子身前不远处停下,却未落轿。
而女子本来面无表情的脸有了微微动容,但比之前的还有冷漠,身子跟着一紧,手中的琉璃剑稍稍出鞘。
他们看见女子似乎在与轿中人相望,却迟迟未言。
此时,一阵风起,掀起金丝帘一角。
只有那么一角,他们与女子一样,瞧见了轿中人那顺长的银丝。
那是一头宛若月光的银丝。
他们想再一睹轿中人的面容,却是帘落未果。
但轿中之人却因方位不同,而瞧清了女子那带着讥讽与恨意的眸子。
轿中人的眼瞳却沉的很,探不出其中隐没的缱绻。
帘落后,只听得他淳沉的声音。
“煜音,良久未见了。”
粉衣女子眼睑微翻,冷言道:“你可是能救泽宁?”
轿中的人沉了沉,答道:“是。”
没有多余的话,偷看的人们见女子只是淡淡一转身,移步离去,只落下一句:随我来。
他们便这样看着女子和华轿没入城中,便因没看着关键,唏嘘离去。
…………………………………………………………………………………………………………
因为鬼都城内不便于对泽宁施救,于是煜音他们便转移道旁边的奚城来,苍熙找了个别院让泽宁调养。
此刻,一拨子人都被律寒请至屋外候着,屋里只有那个半魔和被东苡费了好些功夫才护住微弱心脉的泽宁。
离屋门最近的是煜音和律寒。
律寒时不时瞄着并肩的煜音,是怕煜音突然闯进去伤了宫主,其实他也担心因为冲动伤的是她自己。
煜音抿着唇,听不见里面一点动静,想必是设了法界的。
其余的人则在不远处待着。
最焦急的非月见莫属了。她来回踱着步子,一刻不歇。嘴里还念叨些什么。却被一边的天和突然揽入怀里,安*。
月见虽没反抗,但也难以平复,她叨咕着:“我不知道这个玉朔夜突然跑来卖什么关子!请神容易送神难呐,若待会儿他算计我们怎么办!我们这么多人加在一起也难是他的对手!”
一旁听着的风火觉得很有道理,他打了个冷颤。想他这才算是第一次真正见到床说中的玉朔夜。
风火知道这个人是半魔,但他以为就顶多是徐霍和痴师傅那个样子,却没料到这个人给了他太大的震撼。
玉朔夜的周身气魄,仿若帝王。
而且风火觉得这个玉朔夜的面相俊美无俦,哪怕是那一头银发也是极其出众的。连他这个小孩子都叹服。
扭过身子,风火又撇了一眼他那座华轿,满满的宝石刺的他眼都睁不开。
哎,若此人还是当年追着自己的玉朔夜那该多好!那他便可以让大姐向此人讨些宝石来了。
风火想入飞飞间,那屋门已然被拉开。
玉朔夜对上煜音质问般的视线,淡淡道:“屋中设法,闲人莫入。还有最后一程,便可治愈他。但需要两日的护法时间。”
煜音没有言语,漠然地待他继续。
玉朔夜沉了沉,道:“两日后你来邀仙楼寻我,答应我一条件,我便救他。”
话落,不待人回应什么,一身玄色华服的他便移步至轿前。
其间无人去阻。
待玉朔夜离去后,律寒才扭首,支支吾吾地对煜音道:“呃。。。。。那个。。。。。我不知道宫主要这样做,他与我说。。。。。。”
“与你无关,莫要让人扰了泽宁。”说着,煜音转身离去。
☆、第二十章 故人逢(5)
邀仙楼乃此夕国闻名的青楼。
里面的女子乃是品相极好的,凡是此夕国的多情公子都必来起此楼寻一女子发泄自己的情与欲。
按道理来说传出去是坏名声的事,而来此楼却是极其风雅的事。
相传,连神仙来此,都不禁会为里面的女子所驻留。
这有名的自然不止那些姑娘,还有里面的名食点心。
邀仙楼最昂贵奢华的雅间里,此时西域打扮的银发男子正坐在桌边,视线落在那一碟碟精致的点心上,若有所思。
而一旁默不作声的邀仙楼第一花魁身子战栗着,她陪坐在玉朔夜身侧。他不言,她绝不动。
而跪在地上已不知多久的橙衣女子有些妒意地恨恨瞪了花魁一眼。
她也一样,那男子不发话,也不敢多言。
良久,如月男子收回目光,眸色如漆黑的夜不见底:“人可是你伤的?”
艾澜忙解释起:“宫主,艾澜只是想帮宫主!我只想替宫主取回引冥剑,谁知那个唐泽宁会。。。。。。”
玉朔夜断道,不欲听她多言:“这么说,你预备是伤她的?”
艾澜倔强地仰首:“是的!那个楚煜音如此让宫主烦心。。。。。。”
一阵疾风在屋中卷起,断了艾澜的话。
一旁的花魁只觉得玉朔夜挥袖间,他指间的月长石戒指一亮,屋里的陈设全全飞起,连她也感觉离地有几寸了。可又是一瞬,她与那碟中的点心又稳稳落下。此番移动,畏惧使她牙齿打颤,咯嘣直响。
花魁又感到身侧的男子冷冷扫了自己一眼,立刻合上唇。因为颤抖难以止住,她使劲上下一咬,唇间出血,这才止住颤抖。
当花魁再看向原本跪地的橙衣女子时,发现那女子依然被弹道门外的凭栏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