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了定神,夏黎言慢慢道:“都这么多年了,你现在来找我,是什么意思?”
“总不能让你一直流落在外。”徐晏然弯着嘴角,声音里隐含着几分戏谑。
夏黎言只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是假话,所以他连敷衍也懒得敷衍,直直的盯着徐晏然等他继续解释。
徐晏然拿起杯子啜饮一口,这才继续道:“父亲让我把你接回去,不让你再受苦,好生养着。”
夏黎言却只觉可笑,:“既然有这心思,早干嘛去了?”
徐晏然眸光一黯,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两个月前,家母过世了。”
“……”虽然父母关系不和,但是徐晏然和他母亲一向亲近,现如今他母亲去世,表面上看起来不怎样,内心里他不知道得难过成什么样子。
夏黎言下意识开口问道:“你还好吗?”
徐晏然轻微一震,他没想到夏黎言会问他这么一句话。本来只是他这次愿意找夏黎言也是不想再违背父亲的意愿,另一方面也确实没安什么好心,把人领回去,怎么收拾还不都随他,只是这个孩子……那双略带担忧的漆黑眼瞳,他以前每次强颜欢笑之际,苏乐总是这么看着他,轻声询问。
阖上眼睛把回忆悉数遮去,再次睁开,徐晏然眸中已不见悲喜,“等父亲过几日从国外飞回来,我再带你去见他,现在你先跟我回去,熟悉一下家里的环境。”他顿了一顿,继续道:“正好把姓也改回来。你是我徐家的人,总不能一直跟着你妈妈姓。”
“抱歉。”夏黎言淡淡道:“我不会跟你回去。那是你徐晏然的家,不是我的家。我自小便没有父亲,以后也不会有。况且是我妈妈把我养大,我自然要跟着她姓。”
徐晏然伸手拿车钥匙的手一顿,定定的看着夏黎言许久,道:“你确定?”
夏黎言无声的点头。眼中坚定未变。
徐晏然忽然笑出声来:“从你进来到现在我都未曾自我介绍,你倒知道我的名字了?”
夏黎言也笑:“你当我是不听歌不看电视的么。〃
“很好。”徐晏然手指不徐不疾的敲着桌面,嘴角的笑容愈发肆意,也迷人。他随手拿起桌边的一个文件袋丢过来:“那这些就当是给你的补偿,你不用推辞,收着便是。”
夏黎言接过,手指隔着纸袋,能隐没摸到里面东西的轮廓,倒像是钥匙。
徐晏然扬起下巴指指门口:“你可以走了。”
夏黎言没有跟他推辞,拿着文件袋站起身,“再见。”
背对着徐晏然开门之时,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上覆盖着的,那个人充满了探究意味的目光。下意识的挺直脊背,昂首阔步的走出去,夏黎言有点想笑,怎么命运几个轮回,他和昔日好友却变成了这种关系。
俱乐部大的跟迷宫似的,夏黎言一边瞎转悠一边找出去的路,忽然——
“你怎么在这里?”
前方传来的声音冷淡如冬雪,但对于夏黎言来说,却熟悉无比。他有点惊愕的抬头:“季衡之!?”
32、32 。。。
季衡之身后还跟着几个人,样子不甚分明,听见动静,齐齐的往这边看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儿?”季衡之往他这里迈了一步,重复问道。
夏黎言看见他沉静如水的眼眸,无端的生出几分心虚来,赶忙低下头:“我……我来见一个朋友。”心中再一次感慨着——这个世界真小。
由于没抬头,所以也看不见季衡之的表情神色,只在几秒的短暂沉默后,听得他问:“那你见完了么?”
“完了的。”夏黎言的语气跟回答小学老师的提问一样,乖巧的不得了。
“那我送你回去。”季衡之说完,脚步一转,对身后那其中一人道:“苏莱,我先回去。该商量的刚才都已说完,你陪着客人好好招待即可。”
“知道了。”苏莱头也不曾抬一下,目不斜视的应道,干脆又利落。
顺着他的声音看过去,夏黎言这才发现,苏莱的头发颜色竟然染回了黑色,直接把整个人的气质都烘托的沉稳不少,不像以前,整个儿一街头小流氓小混混,还是品味特别烂那种……
“走吧。”季衡之从他身边经过时,夏黎言这才回了神,下意识拽住季衡之的衣袖道:“没事,我自己回去就好,你忙你的。”
季衡之的目光从被他拽着的衣袖上一扫而过,“也没什么好忙的,回去吧。”
说着,反手一握,把夏黎言的手握于掌心,拉着他往外走。
夏黎言的手掌被握在干燥温热的掌心中,皮肤相贴的触感,忽然就觉得脸上有些热。他用拿着文件袋的那只手的手背在脸上狠狠的蹭了一下,似乎是想驱除过高的温度,又似乎是一个无意识的动作以缓解心中的些微紧张。
直到车开,季衡之也没问一句夏黎言来这个地方到底是干嘛来了。他只是淡淡的瞥了夏黎言一眼,然后问了两个字:“逃课?”
夏黎言拆文件袋拆了一半的手一僵,慢慢的又缩了回来,“我跟班长请过假了……”细如蚊讷的声音总让人觉得底气不足。
“班长?从海南回来还给你带了特产那个?”
夏黎言心下一虚:“他也不是只给我带特产了……”
“嗯,对,他还抄你寒假作业了。”
季衡之说的云淡风轻,夏黎言头垂的更低,犹豫半响,小声道:“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旷课了……”
“现在送你回学校的话,还能赶上最后一节课。”季衡之看一眼夏黎言低眉顺目的小媳妇样,嘴角不自觉上扬,语气也更加轻快。
“……”夏黎言刚准备说下午没什么要紧的课,逃了就算没必要回去之类的话,瞧见季衡之嘴角的弧度,默默的又咽了下去。静等下文。
“不过算了,还是回家吧。”
“……”夏黎言再次默了,季衡之其实是在逗他玩儿吧!是吧是吧是吧!
趁着没事的当口,夏黎言把文件袋给拆开来看了,里面有三把钥匙,两张写了地址的纸条,一张后面缀了好几个零的支票。
仔细瞧了一遍那详细到某栋某层某室的地址,一个在市中心,一个离学校近,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这地段一般人买不起。
第三把钥匙上刻着四个圈标志,应该还是一辆奥迪。
……徐晏然也真是大手笔!
这个想法在夏黎言去那两处住所看完之后尤甚。离学校近的那套还是个别墅,完全装修好了,家具暖气一应俱全,随时搬着行李进去都能住人。
院子里还停放着一辆黑色的奥迪A6,看起来很是霸气,只是对于未成年的夏黎言来说,只能望而兴叹。车再好,不能开,终究是摆设。
捏捏兜里的那张够他用小半辈子的支票,夏黎言忽然想到,现在他什么都不缺了,是不是该从季衡之那里搬出来了呢?毕竟他住在那里这么久,观赏价值远远大于实用价值……不仅没帮季衡之减轻什么负担,反而劳他照顾不少。本来能住在那里大约也是季衡之同情他的缘故,现在缘故没了,他是不是也该……回到自己的世界了呢?
这么想着,心中一股说不清楚原因的惆怅感油然而生。
……》
晚上回去的时候,夏黎言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主动跟季衡之说一声。虽然那日季衡之什么都没问,但是他却不能一直连个解释也没有。
吃过晚饭后,惯例的两人各自在书房看书。翻了几页,终究没什么心思,夏黎言索性把书一合,发出的响动过大,引得季衡之抬头瞧了他一眼。
“那个,季衡之……”夏黎言犹疑着开口唤道。
“嗯?”
“那天我去AKING俱乐部,是去见我……哥哥。”
“……?”季衡之没有说话,沉默着用表情表达自己的疑惑。
夏黎言简单的把那日之事陈述了一遍。季衡之听完后,随手把书搁置于一旁,然后问道:“所以你打算搬走?”
“总不能一直打扰你,其实已经麻烦你挺多了……”夏黎言心中多少有点忐忑,说不清楚为什么,他并不怎么想搬走,但是却又没了继续留下的理由……
“搬走的话,你从年后到现在的工资就全部克扣。”季衡之语调如常的说完,继续翻起书来。
……夏黎言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季衡之这是在跟他开玩笑?可是眉眼却一点没动,表情也没变一下……夏黎言正在心中暗自纠结,忽然又听季衡之补充道:“你要是不好意思再白住,以后按月交房租可也。既然住惯了,搬来搬去总是不方便。”
慢了好几拍,夏黎言终于反应过来,季衡之是在表达不让他搬的意思!?这连威胁待商量带诱哄的,怎么这么让人……不好拒绝呢 》《
不过只要季衡之没有让他搬走的意思,以后住起来就更名正言顺了~夏黎言美滋滋的想。
而关于夏黎言说的被接回去认祖归宗,季衡之压根连意见也懒得发表,他只是在夏黎言准备回屋睡觉之前叫住他,淡淡的嘱咐了一句:“既然不想回去,就不用勉强自己。我在呢,没事的。”
33、再相遇 。。。
闻言,夏黎言一窒,季衡之虽惜字如金,但话里安抚回护的意味却甚是明显。仿佛三春艳阳,在这寒冷冬夜,愣是让人觉出几分暖意来。
心头一热,夏黎言情不自禁低声道:“季衡之,谢谢你啊。”
“谢?”季衡之趁翻页之际抬眼,“那就明儿早起个二十分钟,给我熬红豆百合粥吧。”
“……不带这么趁机奴役人的。”夏黎言嘟起嘴小声抱怨着,听起来倒像是撒娇居多。
“不让奴役?”季衡之神色未变的思索几秒,改口道:“那你就当成欺负好了。”
=口=!!就算换一个词也不能改变本质好吗!不过,看在季衡之对他一向颇为照顾的份上,早起个二十分钟,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徐晏然自那次找他之后就再未出现,夏黎言也没过多久就把这事抛诸脑后了。
正月十五过后,又落了两场不算大的雪,天气终于回暖。街道旁的花草树木该抽枝的抽枝,该发芽的发芽,一片欣欣向荣之景,充满活力与生机。
坐着季衡之的车顺道上学的夏黎言望着窗外两旁飞逝的景物,脑海中浮现一句话:严冬总会结束,而春日,终将到来。
随着风雪一起走远的,或许还有久缠不去的厄运悲苦。
“想什么呢?”专心开车的季衡之冷不丁开口问道。
“我在想,春天快要到了……”
季衡之瞥了眼窗外,然后道:“晚上放学在学校门口等着。”
夏黎言茫然道:“啊,要干嘛?”
季衡之目不斜视,淡定的吐出四个字:“接你回家。”
回……家……
就在夏黎言的大脑又准备不受控制的进行神展开时,季衡之又道:“正好顺路,也省得再给你留门。”
……夏黎言狠狠抹把脸,还好他什么都没想!
晚上下课后,夏黎言出了校门四处环顾,很容易就找到那辆停靠在路边隐于暗色夜幕下的黑色宝马。
车窗半开,只能看到朦胧的影子,还隐约有火光明灭,夏黎言走过去一看,季衡之正在侧头对着窗外抽烟,看见夏黎言过来:“上车。”
说着,掐灭了烟头。
夏黎言上车坐好,把车窗摇下来一半让空气流通。季衡之已经发动了车子,但是方向却不是回家的那边。
“先去找方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