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道鹅黄的身影小跑着过来,武将的本能令萧二郎立即做出相应的对策,向右一大步,挡住卫琼玉的马车。
“慌慌张张,跑什么?别惊了喜车。”他受爹娘托付,最先要照顾的是玉姨,可不是尚未过门的亲家。
“墨紫不曾慌,只是怕误了姑娘出门的吉时。”小跑,却不喘,声音就带着甜笑。一抬脸,容颜如明珠璀璨,却在看到萧二郎后,一瞬即逝,又恢复了低眉顺目的丫环模样,“奉老爷之命,请亲家姨夫人进去一叙。”
萧二郎第一眼只觉得面熟,还未曾想起来那日在慈念庵见过,倒是这丫头的名字让他有些不太愉快的回忆。心道,哪儿来那么多些人姓墨,全凑到他面前了,是不是?
“二郎,你别把这儿当校场,虎气煞煞地吓到人家姑娘。”卫琼玉推开萧二郎,“我们是来迎亲的,不是来抢亲的。”
这卫琼玉究竟是什么心性且不论,声音表情对谁都亲切,爱讲个笑话,极易讨人喜欢。身后两个丫头笑如银铃,她不说没大没小,反而自己也乐得抿开嘴。
“玉姨。”萧二郎不满卫琼玉的说法。
卫琼玉懂得适可而止,握了墨紫的手,啧啧赞上一声,“瞧瞧这人儿,漂亮得跟仙女似的。”
因是裘三娘的大喜日子,作为她的陪嫁丫头,也要特意打扮过,替姑娘争面。绿菊早做好了四身春裙。
就见墨紫,穿着鹅黄新粉蝴蝶展翅裙,柳枝丝绦百结高腰带,束袖小口金盏花臂,弧形领灯笼襟罩透明云纱。乌发如缎,用粉黄的发带扎了两边,俏皮可爱。真是,裙比蝴蝶人比花。从头到脚,一个金银玉的首饰都没有,却半点不显寒碜,有高门权家出来的落落大方。
一个二等丫头便如此,小姐还得了?卫琼玉心中的不安,稍稍定了一些。也许,这回她是选对了人。
墨紫听了卫琼玉的夸奖,忙谢过,说道,“按规矩,姑娘出阁,姨夫人是不用跟我家老爷见面的。只是,送嫁的人选有了变动,想事先同夫人商定,免得您觉得突然。”
“哦?这样的话,倒是非见见亲家老爷不可了。丫头,你在前头带路吧。”送嫁之人是代表新嫁娘的娘家,选得不好,不但新娘子就丢了脸面,而且公婆,妯娌,甚至仆人们都会瞧轻了去。好歹是她卫琼玉选的,裘三娘的脸面,如今也是她的脸面。
“玉姨,可我要跟去?”萧二郎对卫琼玉是尊敬的。
“墨紫,二郎跟去可方便?”男女有别,尤其一个是未过门的弟媳妇,一个是未娶妻的二伯爷,总要避嫌。
“姑娘在内园里,等老爷跟您商量好了,才出来。二爷若是负责一路上的食宿安排,跟您一起去,那是最好不过了。”墨紫恭顺答道。
“如此甚好。二郎,你我同去便是。”卫琼玉让萧二郎跟上。
墨紫在前面领路,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心思却回到前夜。
“得你一声谢,可不容易。白荷,绿菊,帮我记记好。哪天,墨紫姑娘在背地骂我,你们就把这事说上一百遍,找回她的良心来。”裘三娘见墨紫笑了,自己更笑得雍容华贵。
“姑娘,您就别说玩笑话了。”白荷铺好被子,又给裘三娘端来一杯温水。
“墨紫有二事不明,姑娘可容一问?”她知道概况,但还有细节不清。
“只有两件事?”裘三娘努努红艳艳的唇,娇嗔道,“还以为要我从头至尾说与你听。问吧,有得意总比没得意好。”
裘三娘爱凑热闹的劲儿,应该是得自裘老爷的遗传。
“五爷怎么突然看上了白荷?”墨紫说着,看白荷一眼。
白荷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当然是我让白荷勾的呗。”裘三娘说话不负责任,脸皮邦邦厚。
这回忠心耿耿的白荷都要替自己伸冤,“姑娘,我哪有勾五爷?就是……就是……”没法说下去。
“是啊,姑娘,那不叫勾。白荷姐就对五爷笑了一笑,不对,是两笑。第一笑,五爷没回神。第二笑,五爷才两眼珠子冒光。”绿菊帮白荷的腔,却倒了调。
形容成冒绿光更好,裘五化身为狼——墨紫暗暗补充说明。
“也不是。是姑娘你让我看鸭子打架,我觉得有趣,才笑的。五爷正好经过,误以为我冲着他笑。”白荷开始绞帕子,尴尬极了。
“我若不说鸭子打架,而说我五弟来了,你要能笑得那么美,这大小姐让给你当。”裘三娘却心情极好,“是谁说的,为了帮姐妹,什么事都愿意做。我那个好弟弟让你迷得神魂颠倒,我稍稍鼓励他两句,他就跑到我好母亲那里去讨你。不过还好,给花蝴蝶笑两笑,换你和墨紫无事,不亏。”
●● 第95章 一穷二白(二)
原来,裘三娘设计让裘五对白荷有意,到张氏那边去开口要。要么,两丫头两个儿子各分一个。要么,谁也不得。这是她计谋中的铺垫。
可怜的白荷,还是倒霉的白荷?墨紫叹口气,“白荷,你实在不该说要帮我这话的,万一太太不改主意,那我俩就难姐难妹了。”
“怎么会有万一?”裘三娘对自己很自信,“真有万一,我大不了把你俩卖身契给撕了,你们自己做主。”那是逼于无奈的最后一招,能不用就不用。用了,她的损失最大。
墨紫心明眼亮,但她没跟裘三娘去顶,只问第二问,“姑娘,那艾莲说话怎么这么巧?明着暗着就说我和白荷比她厉害精明,存心要吓退太太和四奶奶的本意。”
“我教她说的。”裘三娘眉眼间冷了,“她出了这种事,谁还不离她远远的,只有我找了大夫,又出银子替她抓药。肯定要被赶出去的,不妨出去前,替我做件事。墨紫,你帮我给慈念庵三百两香油钱,我却替你给了三百两生谣费。如何?”
“艾莲若知她和五爷的事是姑娘捅开的,还会帮姑娘么?”硬生生打掉个孩子,失血没了大半条命。墨紫在这点上,与裘三娘有分歧。
“不是我捅出去的。要怪小衣。拿了你给她的金球,放到哪儿却不记得。谁知,竟是在人家的房梁柱上。就那么凑巧,刚好掉在四奶奶眼皮底下。”裘三娘一点不内疚,“要说艾莲和我五弟的勾当,知道的也不止我们这几个。躲得过初一,躲不了十五。我漏算的,不过是张氏下手之快狠而已。那打胎的药渣子,我让小衣拿到药铺问过了,剂量是寻常的双份,还是落成婴的。这可怨不得我吧。”
是啊,怨不得裘三娘。要怨,是艾莲的命不好?墨紫望着神情淡然的裘三娘,至少她没再笑,否则就真是冷血了。
这时,小衣黑衣黑裤一身夜行装走进来,见到墨紫,来一句回来啦,就跟裘三娘报告。
“艾莲和她老子娘刚从偏北门出去了,她爹拉了个大板车。她娘哭个没完没了,艾莲一动不动。我按小姐的吩咐,把银票兑了小面额的,等她们出府后,从屋顶扔到她娘怀里。瞧她娘打开包袱,还有艾莲说谢谢,我才回来。”
“做得好。”裘三娘打了个哈欠,“今晚大家够折腾,墨紫值夜,你们都睡觉去吧。”
白荷领着小衣绿菊,下去了。
不洗脸不清理,裘三娘就要睡觉?墨紫白着目干瞪。
“你对不相干的人施舍同情心,不妨为替你奔波受累的姐妹们辛苦辛苦,陪我熬夜如何?”裘三娘哪里有困意,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匣子,开了锁。刷刷刷,手上是她的小金。笑眯眯对她招手,两眼金元宝,“来来来,墨紫,账本和水什么珠的,一并交上来。别忘了,还有那捎客的三百两。你私底下得的好处,我就不算了,当你的辛劳费。”
再度证实,岑家人忠心不二。
奶奶个大熊三百两上交,二百两贿赂,一颗水净珠送了人,她还有鬼个私底下打水漂的辛苦费这一趟,根本就是白跑的
墨紫磨着牙。人也赚钱,她也赚钱。人赚得盆满钵满,嫁妆万两计;她赚得两袖清风,荷包八两多。千万别告诉她,她就是为他人做嫁衣的命啊
“墨紫?墨紫?”
“呃?”墨紫回头一看,和人家夫人差了老远一截。兀自想心事,全然忘记身处何地,憋着火,低头闷走的结果。
“夫人,不好意思,我走着走着,心急了。”讪笑,站定等人赶上来。
“这丫头,你家姑娘不急,你急什么?”卫琼玉笑得拢不住嘴,“莫急莫急,今日一定把你们带走。”
墨紫难得面红耳赤,隐约听到不止卫姨夫人的丫头们在笑,还有低沉的男人笑声。
萧二郎!
一想到,她就头疼,那家伙也是个大麻烦。虽说她女扮男装,皮肤弄黑,还整了丑陋的胎记,不过,相处久了,难保不让他瞧出一些端倪。毕竟,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五官没法改变。因此,离得越远越好。可目前,她自问表现得很自然,应该不会立刻见光。
“让姨夫人笑墨紫,不仅是喜气,还是福气。”对了,萧二郎不喜谄媚之人,与其她躲远,不如让他主动鄙视让开。
“我跟你们说,这墨紫丫头一张嘴甜得抹蜜,打心里就要疼她。”卫琼玉还离墨紫一丈远,回头对她的丫头们说。
墨紫偷眼瞧,见萧二郎扭过头,看往园里花木,果然此计可行。当下心中得意,转身继续领路。
一进雁楼,墨紫对主位上的人福福身,对旁边坐着的裘老爷禀报,“老爷,这是姨夫人和她的子侄。”
萧二郎在洛州,以敬王府近亲内侄的身份与人相交,对外称卫琼玉为姨母。即便卫家人也被瞒在鼓里。毕竟卫琼玉嫁去上都多年,而敬王府二公子官拜少将军,平日少在家待,没人见过。
墨紫如今知道了,可也得装作不知道,顺着卫琼玉说得身份来称呼萧二郎。
裘老爷之前一直在病床上,未曾见过这位姨夫人,因此这是头一回见面,连忙起身相迎,拱手招呼,“亲家姨夫人好,大侄子好。”
“亲家老爷好。”卫琼玉见裘老爷瘦得皮包骨,双眼凹陷,面色泛青,是病入膏肓之相。想那裘三娘年幼丧母,如今疼她的老父也将不久人世,心中不由对她生出怜惜。“早前我来拜访府上,本想探望亲家老爷,只是令夫人说老爷实不能见客,这才罢了。谁想你我两家这么妙的缘分,竟成了亲家。都说喜事冲病,我瞧亲家老爷脸色不错,想来不久便会大好了。”
“吉言,吉言。”裘老爷将好话听了进去,呵呵笑道,“是三娘孝顺,为我向菩萨求了心礼,才好了这许多。”
“不错,三娘是个孝顺孩子。都说女儿贴心,想来老爷舍不得罢。”卫琼玉对裘三娘的孝顺很是欣赏。
“舍不得又怎的?三娘终究是个女儿家,总要嫁为人妇,难道还陪着老爹过一辈子吗?我这把年纪,今日不知明日事。若女儿能嫁进好人家,我就放心了。三娘远嫁上都,今后我们父女见面也难,还请姨夫人多多照应这孩子。”裘老爷对裘三娘是真正的慈父。
“亲家老爷放心,我会把三娘当亲女儿一样。且不说是同乡,而我和亲家夫人自小一同长起来的,情同姐妹。你们的女儿,不就是我的女儿嘛。”卫琼玉将那份怜惜化为承诺,“亲家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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