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老脸也丢了大半,对苏丽言更加不喜的同时,又觉得有些无可奈何,只能将气撒在了徐氏等人身上,皱着眉头喝了元凤鸣一句:“你身子不爽利,自个儿就歇着,管这些妇道人家的事做什么?
元凤鸣被他赏了这一句,当下脸色更是难看,青红交错许久,险些一口血吐了出来,他本来身子就不好,根本受不得气。平日徐氏怜惜他身子有病,将他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从不给他气受,下人们也惯是会跟红顶白的。哪里不知道二郎君就是大夫人心尖子上的人,平日都小心捧着侍候着,深怕哪点儿没妥贴。照顾得十分细致,如果是平日下人们偶尔敢和徐氏说笑两句,却绝对不敢有谁跟二郎君没上没下的说笑,徐氏绝对不能容忍,元凤鸣就是这样得宠的情况下,就算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那也是从小一路顺心意的长大。从未被人逆过意思,更别提像苏丽言这样当众不给他留脸面的说话,又惹了大老爷生平头一回对他的斥责,元凤鸣当下就有些忍耐不住,急喘了好几口气。眼睛一番,险些昏倒在椅子上头。
“二郎君身子不适,你们这些奴才,不好好侍候着,这么大冷天,叫他出来走动什么?”大老爷不满的看了元凤鸣身边下人一眼,自己的儿子自己心疼,虽然刚刚骂了一句,不过气消了之后。自然不会再多说,反倒是看到一旁的赵氏,大老爷将气一下子发泄到她身上去:“二郎身子不好,你这做妻子的怎么也不知道体贴着?如此愚蠢没用,又不能给咱们元家留后,连这样一点小事也做不好。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赵氏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偏偏却不敢开口多说,只是无声的咬着嘴唇哭,连肩膀都不敢抽动,死死的将捏成拳头,身子僵硬无比的样子,那表情委屈得连苏丽言也感觉同情,不过赵氏这人也不是个好的,今日被殃及了池鱼受大老爷喝斥,要是平常,对自己落井下石的人里头,就有她一位!
大老爷发了一阵威,众人都禁若寒蝉,几个姨娘们任由他骂得够了,才赶紧上前来扶了半死不活的徐氏进里屋去了,元湘凝满脸冰冷之色,也跟了进去,因是年节下,家里有人病了是个晦气,在这个时候,连大夫也不愿意出诊的,就算元家多给诊金,人家也不愿意在这大雪天又是元宵十五之前这样热闹喜庆的日子过来给人看病,没得带了晦气。更别提元家也不可能多花几倍银子请大夫给徐氏看病,这会儿太夫人正是不爽徐氏已久,上次太夫人生辰,没能敲到苏丽言银子,全是因为徐氏原因,这会儿还恨她得很,没盼着她病得起不来床就已经不错,哪里又还肯花钱给她请大夫。
徐氏病刚好没多久,又被气得卧床不起,这回她却是知道自己明面上已经得罪苏丽言,深怕她给自己下绊子,也不肯再让她来侍疾,只留了元湘凝一人照顾,元淇敏那日被打了耳光之后,直到元宵十五日后,苏丽言也再没见过她面,听说元大郎给她请了教养的嬷嬷,如今正在学习针线女红,相当于是被关了禁闭。
十五过后,元湘莲带着孟世元回了娘家一趟,她才嫁过去不到一年时光,整个人老了一大截,看起来像是快三十岁的妇人般,身子瘦得厉害,像是皮包着骨架子似的,衣裳穿在身上晃荡得很,原本娇美的面容,这时也消瘦异常,显得颧骨高凸,双颊无肉,一副刻薄异常的模样,早没了之前冰清玉洁的冷淡与高傲,剩的只是市侩,苏丽言见了她一回,张嘴闭嘴尖说话就是尖酸刻薄,两夫妻回去时,苏丽言就眼尖的看到原本早上还戴在桂姨娘身上的一对白玉镯子,这会儿正套在元湘莲双腕上,元湘莲倒是对她冷嘲热讽了一通,苏丽言将她视而不见,如今两人身份不同,她一个外嫁女,两人以后交集也不多,也懒得再搭理她,倒是那孟世元,本来想凑上前来套近乎的,不过苏丽言想到元凤卿的话,对这个看起来外表道貌岸然的家伙也没了好印象,因此也淡淡的,孟世元讨了几回没趣,也就没有再凑过来。
二月时,在元家停留了两个月之久的戏班子终于是要说离开了,太夫人等人倒是颇为不舍,不过要养一个戏班子价钱可不便宜,如今元府的情况众人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请戏班子唱一时容易,要唱一世却难,元家又不是当初显赫的时候,苏家陪嫁过来的银子虽多,不过元府家大拖累也大,要养着两房,这些银子省着花还行,真要放开了手脚。估计撑不过五年,元家如今又没个营生,全指望着这些银子,太夫人心里也清楚。因此虽然不舍,仍旧是决定了二月中旬的时候,放这群戏班子离开。
原本太夫人还想打主意叫苏丽言出钱留人。不过苏丽言装傻充愣硬是将这事儿给推了,自然太夫人瞧她也没了好脸色,故意甩她脸子,已经有好几日没要她过去请安了,摆明不想看见苏丽言的模样。但这样一来苏丽言倒是正中下怀,此时天寒地冻的,太夫人又不是一个什么慈祥的长辈值得她去冒着大雪尽孝心。这盛城本来就是位处极北之地,虽然已经到了二月,不过天空还在飘着雪花,每日天不亮就得起床去请安,苏丽言的院子距离梅院又远得很。每日跑上一趟来回可就折腾得人去了小半条命,连瑶等人跟她去去回回时都喊吃不消,太夫人不要她去请安,虽然在别人看来没面子,但面子又不值几个钱,正巧她自个儿躲在被窝里暖洋洋的歇着,岂不是更好!
苏丽言本以为这回拒绝太夫人的提议,不出钱挽留戏班子,将余氏给气得狠了。不止是没给她留脸面,又没表现得主动凑上前,太夫人会气很长段时间不要她请安,谁知二月中旬戏班子一走,元府却发生了一件对元家来说震怒异常的事情——二房的芸姐儿元湘芸和人私奔了!
刚听到这消息时,苏丽言还有些不敢置信。元家对女孩儿妇德这一块教导极严,就怕生出什么丑事,抹灭了门楣,以后嫁了闺女出去名声却不好听,没料到竟然会出了这样一岔事情来,元湘芸是二老爷元正斌孙姨娘所出的庶女,在几个姑娘中排行第八,今年十四岁,正是风华正韶的年纪,苏丽言嫁过来许久,看到过二房的庶女几回,王氏平日打压庶女姨娘们很狠,那元湘芸一副胆小怯懦的模样,没想到竟然敢干出这样的事情来,不过平日因不属同一房,苏丽言对王氏那边的情形并不清楚,只依稀记得一个印象而已,一想到此时古代森严的教条,苏丽言不由打了个冷颤,看进来传话的连瑶,也是一副心惊胆颤脸色苍白的模样,连忙问道:“这会儿太夫人那边如何了?”
“太夫人已经昏倒了,这会儿请了大夫”连瑶身子还有些颤抖,犹豫了一下,凑近苏丽言耳边小声道:“二老爷院子已经乱成一团了,已经下令让人去追戏班子,还说,八姑娘昨夜突发重疾,已经疫了。”她说到这儿时,声音还抖得厉害,不过能向苏丽言说这些话,证明她心里已经是靠近了苏丽言一边,基本上算她可以放心使用的人了。
不过虽然知道这事儿严重,可苏丽言却没想过如此严重,听到连瑶说元家已经说元湘芸死了时,身子不由颤抖了一下。这会儿可不是现代高喊为爱自由的年纪,男女私相授授是最被严禁的,抓到轻则按个不守妇道罪名软禁,重则就如同现在一般,直接将人弄死或沉塘,二老爷说元湘芸死了,显然根本没给她软禁的机会,直接就要她命了,元湘芸不过十四岁的年纪,还懵懵懂懂的,哪里明白这些轻重,说不准她心里也没想过事情后果会这么严重,只是冲动了,却没想到二老爷那边根本没给她留下一条活路。
戏班子如此大的目标,哪里会逃得脱?再者她一个年轻姑娘,身边又无钱物,出去哪里能好存活,就算跟着戏班子,可她一个好端端的闺阁大小姐,这会儿却沦落到去唱戏的地步,就算清白回来,元家也容不得她了,好好的日子不过,折腾成这样,苏丽言不由有些同情元湘芸,又问道:“那太夫人这会儿醒了没有?”她一边说着,一边准备自个儿换了衣裳过去瞧瞧,虽然太夫人不待见她,但这会儿如果她还坐着不动,别人说着就不好听了,怎么也得过去装装样子。
连瑶也明白她的心思,一边就麻利的上前替她挽着头发,一边嘴里回答道:“奴婢回来时太夫人那边院子还乱着,显然是没醒,不过八姑娘这回可惨了。”她说完,好像是明白自己犯了忌讳,连忙又住嘴不说了。这会儿元湘芸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因为元家众人让她死得早,所有在元家人看来,名声那是保住了,当然,元湘芸已经死了,私奔在外的那个就已经不再是元湘芸,苏丽言明白元家这样的想法,叹息了一声,生在这个时代,如果不能遵守这样的时代法则,只能死得更快,她这个现代人都明白的事情,没想到土生土长的元湘芸却不明白,难怪这会儿她已经成为一个死人了。
收拾好赶到太夫人院子时,余氏刚刚醒转没多久,因元湘芸私奔一事儿不算什么好事情,因此众人脸上都阴沉沉的,这会儿元家诸人几乎都已经到齐了,就连躺在病床上已久的郭氏也来了,看到郭氏时,苏丽言吓了一跳,这身子瘦弱得好像竹竿似的人,哪里像是以前刻薄的郭氏?只剩一张脸皮包着骨头,眼睛都好像是要滚落出眼眶一般,脸色腊黄,一脸死气沉沉,站在风神玉郎的元凤举身边,她简直就如同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妪,没有半点精气神。这会儿她还站不稳,半靠在后头的椅背上,小口的喘气,张着嘴,就如同离了水的鱼般,却不敢发出声音来,鳖得十分痛苦的样子。
徐氏倒还好,她辈份不同,不像郭氏还得站着,她这会儿也辛苦,不过至少有椅子坐着,只是脸色也没好看到哪儿去就是,厅中大老爷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二老爷目光森冷,沉默着没开口,这两兄弟不说话,旁人也不敢发出声音,王氏脸色灰败,好像是哭过了,不过眼里还闪现着阴狠,估计是被二老爷收拾过,这会儿也是不说话,屋里太夫人满脸阴鸷的躺在床上,额头上一个玄色绣花匾额将她额头整个挡住,更显面色阴沉,闭着眼睛没有说话,要不是胸口还在起伏,整个人都如同石雕一般,元家诸人挤在屋里头,下人们都被请了出去,毕竟这事儿不光彩,不能传了出去,不然元家的脸面就此给扫了地。
“都来了。”余氏声音粗嘎,像是砂纸磨在铁上般,她好半晌之后才深呼了口气,睁开眼睛来,一双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阴霾,扫视了在场诸人一眼,尤其是在元家众位还没出嫁的姑娘们脸上看的时间更久,苏丽言注意到元家剩余的几位姑娘身子都缩了一下,不过令她侧目的,却是发现一丝不对劲儿来,元湘凝也在其中,刚刚余氏目光看过来时,她身子也抖了一下,不过在苏丽方看来,她的这丝害怕,更多的却像是装出来的,她眼神十分镇定,苏丽言仔细看过去,竟然发现她嘴角边极快的闪过一丝讥讽的微笑,那双眼睛里阴狠之色也是一闪而过。
不知道怎么的,苏丽言就突然想起之前徐氏病重时,元湘凝问自己徐氏为什么会病倒的情形来,当下不寒而粟,徐氏病重的罪魁祸首郭氏这会儿还病重不起,二房也倒了大霉,这真的只是巧合吗?苏丽言有些不敢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