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十九长袍上的盘扣仿佛是要跟她作对一样,不如平日里解的顺手,半晌才将袍子脱下来,里面的中衣紧贴在身上,透出红红的皮肤。
这么热的水,无论是谁都要被烫伤,何况是这样倾注浇下来。
白芍将厨房里的下人遣下去,只让平日里近身伺候的下人在旁边帮衬。
琳怡隔着周十九的中衣,先将经凉水泡过的帕子敷了上去,忙完这些琳怡这才透口气抬起头看周十九。
一双清如水的眼黑白分明,嘴角仍挂着笑容,“我没事,先看看你的脚。”
橘红气喘吁吁地将药油拿来,琳怡就要给周十九伤药。
周十九手一伸从橘红手里将干净的袍子穿上,很快就系上了盘扣,弯腰将琳怡抱起来,“去准备凉水。”
听到郡王爷的吩咐,橘红立即又小跑起来。
琳怡靠在周十九怀里皱起眉头,“郡王爷将我放下来,这成什么……”
周十九悠悠然一笑,“元元,你碰疼我了。”
琳怡的手立即缩起。
刚才似是还不觉得疼,现在立即就疼了,她根本碰都没碰到,又不知道他到底都烫伤在了哪里。
一路回到第二进院,周十九将琳怡放在软榻上,伸手脱掉了琳怡的袜子,橘红端来凉水,琳怡的脚就伸进水里。
她总是争执不过周十九,这时候再拒绝反而更加耽搁时间,琳怡干脆顺着周十九的安排。
凉水一泡灼热的痛感立消,让人难以抗拒的舒坦。
顾不得脚上,琳怡伸手脱掉周十九的外袍,很快将药酒涂了上去。
“疼不疼?”
“疼。”周十九笑容不变,眼睛也不眨一下。
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明明是笑着的,却一口肯定下来。
琳怡重新坐回软榻上,橘红才要上前拿软巾给琳怡擦脚,却被周十九将巾子拿了过去。
橘红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瞧着郡王爷将郡王妃的脚放在膝盖上,用帕子擦干净又抹上药油。
橘红端着盆退下去,门口的白芍关上了门。
……
帮周元贵养虫儿的婆子是周元贵的乳母童妈妈,仗着周元贵吃过她的奶又有一手养虫的好手艺,平日里连郭氏也敢顶撞。
听得童妈妈闯去了大厨房,郭氏惊讶地脸色也变了,“媳妇再三叮嘱童妈妈来到康郡王府不要乱走,谁知道竟然……”
周老夫人皱起眉头来,让人伺候着更衣准备过去瞧瞧。
郭氏这边问丹桂听到的是什么情形。
“郡王妃在做杏仁茶,丫鬟正用内务府送来的大铜壶斟水,童妈妈这时候闯进去找蛐蛐儿,斟茶的丫鬟吓了一跳,剩下的一壶水都冲着郡王妃洒过去,郡王爷看到了用手臂去挡。
听到这里郭氏捂住了嘴,竟然用手臂去挡。
丹桂接着道:“结果热水撒下来泼了郡王爷满胳膊、肩膀,郡王妃的脚也被烫了。童妈妈还要上前强辩,被郡王爷一脚踹了出去。”
郭氏越听越惊心,“这么说郡王爷和王妃都被烫了,”刚烧开的水浇下来会如何想想也知道,郭氏惊慌地看着周老夫人,“娘……这可怎么办才好?”
第一百六十六章 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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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知晓
都是她带来的人惹了祸事,日后她还怎么登康郡王府的门,郭氏彻底没了主意,“我……我和娘一起过去向郡王爷和郡王妃赔礼。”
周老夫人的目光落在郭氏身上,“你也是,连个下人也管束不住。”
童妈**事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郭氏在周老夫人面前也提起过。郭氏嫁过来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安排过童妈妈,念在童妈妈年事已高就想将她安排在庄子上,谁知道童妈妈就闹到了周元贵那里,“二老爷可是吃过我的奶,有天大的情分在。如今我年老了不经事就想将我发落了,那还不如让我拿着裤带上了吊。”
周元贵看不过眼就替童妈妈说了话,让郭氏将童妈妈养起来,这么大的家还差一个人吃饭,话里话外都说郭氏心眼小。
从此之后郭氏在童妈妈身上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除了乳娘的情分在,周元贵的虫儿都是童妈妈伺候,那些宝贝的虫儿换不得人,上次周元贵的紫大虫就被小厮养死了。董妈妈那张嘴也会说,经常在周元贵身边说道,“我养的虫儿,是给二老爷添好运咧。”
郭氏这边童妈妈不敢来烦,小丫鬟就被童妈妈欺负。但凡有好吃的都进了童妈妈嘴里,酒肉菜更是时时供着,犯了错就倚老卖老,再不装疯卖傻,下人们见到她都要绕着走。
周老夫人听郭氏将童妈妈平日的行径讲一遍,也皱起眉头,“从前看在她照顾元贵有功,我也想着不缺她的,没想她越来越出格起来,”说着顿了顿,“也不给她看病,就将她捆在柴房里,待到郡王爷和郡王妃好些了再丢她去庄子上。”
被踢的吐了血又在柴房捆上一日,再折腾着去京郊的庄子,就算是年轻人也少了半条命。
周元贵进屋恰好听得这话,就上前求情,“母亲,可不能这样,要出人命的啊。”
周老夫人厉眼看向周元贵,“一个乳娘还能比康郡王和郡王妃娇贵不成?你是越活越回去了,那童婆子要不是有你撑腰敢这样无法无天?”
周元贵听得这话鼓起的气顿时泄了干净,哭丧着脸。
周老夫人吩咐完带着郭氏去第二进院子。
屋子里满是药酒的味道。
周十九穿着宽松的衣衫,橘红正给琳怡试穿新做的鞋子。
好在鞋子做的大些,不至于碰到脚面的的伤,说来也奇怪,周十九烫的那么严重也只是红肿,反而她的脚面上被烫了两个米粒大的泡出来。
周老夫人让人扶着匆匆忙忙到了琳怡炕前。
琳怡要起身,周老夫人忙让申妈妈将琳怡扶着坐好,“快别动了,一会儿让御医来看看,家里的药酒终究不如新配的,细嫩的皮肤留了疤可不得了,”说着又去看周十九,声音微低,“这是怎么回事,两个孩子就一起烫了。”
厨房里的事早应该传到了周老夫人耳朵里。
申妈妈在周老夫人耳边说了两句,周老夫人当众发怒,“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刚我还训斥他整日玩虫,转眼他就惹出这么大的事来。”
周老夫人才说完话,郭氏就上前向琳怡赔礼,“都是我的错,没有管束好下人。”
这般浩浩荡荡的认错,她岂能不给婶娘和二嫂面子。
说话间周大太太甄氏也赶了过来,正好听到周老夫人训斥周元贵,“当着郡王爷的面,我就说清楚,日后再看到你玩虫,别怪我不认你这个不肖子孙。”
周元贵这时候低头,“儿子错了。”
周老夫人道:“将那老东西打发去庄子,看她再在你耳边教唆。”
表面上看来周老夫人因她和郡王爷受了伤狠狠骂了周元贵,打发了惹祸的婆子,让她无话可说,不会将这把火烧到周元贵身上,她这个闷亏其实是吃定了。
周老夫人不过费了些口舌,教育了儿子,替儿子纠正了些坏毛病,她和周十九就受了皮肉之苦,怎么算都太不公平。可如果她还不依不饶,传到外面去说轻了是她心胸狭窄,说重了是她借题发挥故意施威。
“婶娘先别急,”琳怡先开口,“二哥养的虫儿都是很贵的,我听那婆子喊了句,要一千两银子。”
周元贵听了微抬头,“哪止一千两……”
周老夫人脸色一下子沉下来,周元贵立即噤声。
“我是觉得奇怪,这么贵的虫儿怎么会跑去厨房里。”
屋子里突然落针可闻。
周十九看过去,葱绿色碎花幔帐映着琳怡的脸和闪烁的眼睛。周十九微笑着做个看官,安静地坐下来。
琳怡道:“我是觉得这事不怪二哥,又不是二哥将虫罐儿拿去厨房的,婶娘就不要怪二哥了。”
就算责怪,也不要在她面前做戏。
什么时候训子不好,偏要来她屋里。
“说不得这里面有什么误会,”琳怡声音微低看向周十九,“都是一家人,这样不明不白的责怪,总是不好。”
周元贵面露喜色,不等周老夫人说话,先抢着道:“郡王妃说的是,还是将童妈妈叫来问清楚。”
从第三进院子准确无误地跑去厨房,那蛐蛐儿不但跑的快而且还很认路。
甄氏的脸色没有之前那么红润。
周老夫人叹气,“既然是这样你就查查也好。”
琳怡颌首也不耽搁看向巩妈妈,“正好二哥、二嫂都在这里,现在就去将童妈妈叫来问问。”
童妈妈是周元贵的奶娘,一事不烦二主就让周元贵夫妻问个清楚。
一会儿功夫童妈妈就被带进门。
刚才听说要被送去京郊的庄子上,这一路折腾下来哪有她的老命在,正万念俱灰,又有一个穿着体面的妈妈过来说,“郡王妃要让你将话说清楚,免得错怪了好人。”
童妈妈一下子似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进了屋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向各位主子磕了阵头,结结巴巴地道:“也不是奴婢想要闯去大厨房。是奴婢昨儿个……没脸嘴馋多吃了几碗乳酪,今儿肚子就不争气起来,带着二老爷的虫罐儿去更衣,回来的时候……就发现虫儿没了。这虫儿……是二老爷的命根子,奴婢弄丢了哪有命在……于是就一路寻……后来听……”童妈妈说着看向周大太太身边的芝兰,“芝兰姑娘,你倒是说句话,你是怎么知道那虫儿在大厨房那边?”
芝兰被看得眼睛瑟缩了一瞬,就强辩,“童妈妈,您也不能红口白牙地乱说话。”
“我乱说话,”童妈妈捂着疼痛的屋子,看向琳怡,“郡王妃,奴婢有半句话不实都叫天雷劈死,芝兰姑娘平日里就看不上奴婢……在老宅那边就处处与奴婢为难,要不是二老爷吃过奴婢的奶,奴婢早就被算计死了,这次在郡王府,奴婢才不疑有它信了芝兰姑娘的话,哪知她是要往死了治奴婢。虫罐儿好好的放在那里,虫儿怎么就跑了出去,偏巧就被芝兰姑娘看到了,奴婢现在想来这里面有问题,若是奴婢就这样被绑缚去了庄子上,恐怕不几日一命呜呼,这些冤屈也就说不出来了。”
芝兰听到这里看一眼周大太太甄氏,甄氏阴沉着脸不说话,芝兰也就跪下来,“主子们可不能信这老虔婆的话,只因从前她在采买上手脚不干净被我撞见,大太太就免了她的差事,之后她就恨上了我,眼见这次没了活路,就要拉着我垫背。”
童妈妈被说的激动起来,“你这浪蹄子,昨日被我撞到在大老爷怀里哭,恐怕我去告发才想要先堵住我的嘴。”芝兰主动示好,她还以为是她攥住了芝兰的把柄,心里得意,正想着怎么算计将这些年的恶气出了,谁知道就着了小蹄子的道。
芝兰脸色变了惶恐地看向甄氏。
甄氏没想到这一节,也着实惊讶地怔愣住。
一场从丢了蛐蛐到下人爬老爷床的戏一下子拉开了。
事情闹到这般田地琳怡倒没有了主意,“这是怎么回事,”琳怡看向周二太太郭氏,“我有些听不明白了。”
真是一波三折之笔,看来是在周家老宅的火烧到了郡王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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