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受。
知道他不好受,她心里竟稍稍好过了些——他也不是一点没有改变,换做以前,这样的心情他恐怕早就发作了。
“你要跟我说什么?”司徒徐徐轻声开口问他,“云起睡觉前我得回去。”
徐承骁顿了顿,转头看向她,黑色的眸深深的,几分隐忍几分痛苦之色:“我不明白,”他没头没脑的,顿了顿,又说:“你对我……是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司徒徐徐轻轻的:“希望什么呢?我对你没有任何希望,否则我不会怀着云起离婚。”
这戳到了徐承骁心里那道闷得发脓的深深伤口,他声音都变了:“所以你打算重新找一个人?司徒,你真的能接受别人?你做得到?!”他不敢置信的问。
难道她竟然会和他不一样、可以接受彼此以外的人相伴一生?
“试试看吧,”司徒徐徐好像一点也没有被他的情绪影响,安静而从容,“不试怎么知道呢?以前有很多事我都觉得做不到、不可能发生,后来都变成现实了。我也该改一改脾气,试试看顺从生活,看能不能好过一些。”
那么剧烈的爱恨,已经燃烧尽了她的年少痴狂,到如今,也是时候对命运低头了。
看着徐承骁不敢置信的神情,司徒陡然间觉得自己很凄凉——他依然是小说男主,她已经是世俗女人了。
徐承骁沉默了良久。
“我明白了。”他说得很慢,“怪我不好。”
“两个人的相处失败,怎么能怪一个人呢?”司徒徐徐看着窗外远空的烟火,声音平静又压抑,“我知道你嘴上说怪自己,心里一定在怪我,当初义无反顾的是我,现在顺从命运的也是我,你原本可以安静踏实、好好的过一辈子,被我搅得乱七八糟。”
“我没有!”他也平静下来,声音沉沉的,坚定的说:“你义无反顾也好,顺从命运也好,也不管你把我的人生搅成什么样子,我不会怪你,永远不会。”
即便你未曾如愿以偿,你依旧是我一生的梦想。
这话,徐承骁当然不可能说出口,那是他最隐秘的、全部的脆弱,万一捧出来后被她打得粉碎,那他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能不能找个人帮你照顾云起?帮你做些杂事也好,你妈妈也能轻松一些。”他觉得快喘不上气了,必须说些别的。
司徒徐徐也松了口气,顺着他说:“钟点工每天都来,帮我店里发货的那两个小姑娘很好,我平常不怎么忙,你家里也常常接云起过去,你不用担心。”
云起刚生下来他就安排了月嫂和保姆,是她不习惯与人同吃同住。再往前一点,离婚的时候他给她的资产足够她奢侈的养大好几个云起了,但是这几年她辞了幼儿园的工作,将网店打理得井井有条,没有动过他给的钱,结婚时他给的房产也没有搬进去,她甚至没有搬回父母的大院,带着云起住在她自己买的小公寓里。
徐承骁知道那些是她的姿态,也是最后仅有的骄傲,他无法干涉。
可是这次徐承骁想了想,还是坚持:“我找一个可靠的、不多话的,不惹你烦,早上去你那儿,晚上云起睡了她再走。”
司徒徐徐觉得这件事没有退让的余地:“我不要。”
“司徒徐徐!”他忽然提高了声音,并不是愤怒,而是无力到极点的某种爆发。
司徒吸了一口气,转过头来,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徐承骁你看,我们就是这样,没有办法。”
谁不给谁希望呢?他们之间。当初走到一起彼此都是期待满满、信心十足的啊,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年轻的时候以为只要有爱情就能天长地久,时光温柔而残忍的让他们领教:幸福没有那么容易。
幸福没有那么容易,才会特别令人着迷。徐承骁曾经那样深深、深深的沉迷过,他知道那有多好,所以他无法承受失去。
但是此刻,看着她平静压抑的眼睛,想着刚才晚餐时她无言以对的温柔侧脸,徐承骁没有立场说痛苦艰难。
从来天下第一的骁爷,无力的将额头抵在前面座椅背上,闭上眼睛深深的、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徐承骁……”她轻轻的叫了他一声。
徐承骁微微动了动,将脸埋在阴影里,令她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过了好久,司徒徐徐听到他的声音,格外的疲惫:“好,你可以试试看,如果……如果能找到,在你做决定之前先告诉我,我想看看……那是什么样的人。”
“好。”黑暗里她沉默了很久,答应。又过了一会儿,她涩声说:“我回去了,云起该睡觉了。”
“我送你。”
两人一路沉默着上楼,司徒明见刚才要人送的人、又把人给送回来,笑眯眯的在两人脸上看来看去,可看司徒徐徐一脸漠然失落,而徐承骁脸色竟然有些苍白,司徒明也看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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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起还没睡,徐飒刚给他洗了澡,穿了鹅黄色的连声小睡衣放在床上,像只可爱的小鸭子。
徐承骁买的气球飘在天花板上,长长的线垂下来,小家伙站在床上正好够得着,他一会儿拉下皮卡丘一会儿拉下白雪公主,嘴里轻声的念念有词,正玩得不亦乐乎,忽然见爸爸去而复返站在卧室门口,他轻轻“啊”了一声,睁圆了眼睛,立刻喜笑颜开,张着手要他抱。
徐承骁抱了他放在床上,云起是安静乖巧的性子,也不挣扎,只要徐承骁不走他就乖乖的躺在那里,漂亮的黑眼睛一眼不眨的盯着爸爸看。徐承骁爱怜的捏捏儿子可爱的小脸,转身对一旁的徐飒笑笑,轻声说:“我想陪陪云起,我哄他睡觉吧!”
徐飒见他神情不对,笑容僵得前所未见,“嗯”了一声,什么也没说就掩上门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父子俩,徐承骁单膝跪在床边,双手捧了捧儿子白嫩的小脸,叹息似地轻轻叫了声:“儿子!”
云起眨眨眼睛,可爱极了,徐承骁轻声问他:“云起,你喜欢爸爸吗?”
小家伙想了想,却没有直面回答,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扯他的头发,邀请:“爸爸睡觉觉!”
徐承骁顺势低头贴着他,云起很享受的蹭了蹭爸爸,伸出软软小小的手碰碰爸爸,像每晚临睡时摸着妈妈的耳垂一样,两只手摩挲着爸爸的耳垂,这姿势近乎于拥抱,徐承骁酸涩的心被这柔软的稚嫩感情稍稍抚慰,闭上眼睛贴紧了儿子。
云起被爸爸紧紧贴着,觉得好玩,学着司徒平常哄他那样,嘟嘟囔囔的在徐承骁耳边:“爸爸~爸爸快点睡~爸爸乖乖~”
徐承骁被儿子哄着,抱着他小小软软的身体,安静的一动不动。昏黄的灯光只有照亮了周围一圈,他偌大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座哀伤的山。
作者有话要说:骁爷(挑着眉):胆子不小嘿,元宵佳节这般虐爷?
大灰狼(耷拉着翅膀):姑娘们都说您吃得苦不够多啊……
骁爷(掀桌):谁说的?!站出来!甩你一脸孟青城!
姑娘们(桃花眼):求被甩!求被甩啊!
☆、72第七十二章
徐承骁在小房间待了许久;云起睡着了他才走;司徒徐徐将他送到门口;两个人默默相别。之后她回房间里,在徐承骁刚才陪儿子床边坐着;昏黄灯影里云起安静睡熟着,她看着,心里情绪翻腾着——徐承骁不敢置信她妥协;可他竟然答应了她妥协,她又何尝不是惊讶万分呢!
那是徐承骁啊,当初那么桀骜不羁、洒脱难驯男人,如今竟然会那样艰难说出那种“如果”来;这些年来时光到底对他做了些什么?那个曾在热烈爱里也与她针锋相对、寸步不让徐承骁,那个她失望至深、慨然割舍徐承骁;什么时候变成了今天这样沉默隐忍男人?
安静夜里,熟睡儿子均匀呼吸声里,司徒徐徐心里惊涛骇浪,稍稍平静之际她也在心里问自己:如果有那么个人,但并不是徐承骁,司徒徐徐,真能接受吗?
像她和徐承骁这样用尽一生热情相爱过男女,真能够接受彼此以外其他人吗?
云起忽然动了动,大概是太热了,闭着眼睛“嗯嗯”起来。司徒俯身轻轻拍他,柔声哄:“妈妈在这里,宝宝乖乖,睡觉……”
云起立即安静下来,但含含糊糊叫了声“爸爸”,司徒一怔,他已经扁了小嘴,弱弱又叫了两声“爸爸”,睁开眼睛,要找徐承骁。这些年徐承骁再忙,只要能有一点时间一定会飞回来陪儿子,虽然不能时时刻刻在侧,但他没有错过云起成长,云起对爸爸还是很眷恋。
司徒将扁着嘴要哭儿子抱起来,温柔亲亲他脸蛋,小孩子肉团子一样小手揉揉眼睛,泪汪汪看着她:“妈妈,要爸爸!”
“爸爸去休息了,云起也要睡觉觉,睡醒了爸爸就来接云起去爷爷家。”司徒哄他。
云起性子安静乖巧,很小时候跟他讲道理就能听懂,妈妈这么说他就不闹了,只是也不愿意睡,伸着手要天花板上气球,司徒拽了白雪公主给他,他“嗯嗯”两声表示不要,换了唐老鸭又换了米老鼠,换到维尼小熊他才满意“嗯”了一声,拽在手里玩。司徒捏捏他肉呼呼小脸,低声自言自语似地:“爸爸不知道喜欢什么,所以就全买回来了啊……云起,爸爸他是个笨蛋!”
不知道别人要什么,就把他能给全部都捧出来,这一点他多年如一日。
“云起……”她轻声问儿子:“你们要不要……直接告诉爸爸呢?”如果他不能明白,而她又始终无法割舍,要不要索性告诉他、她要是什么呢?
云起听到妈妈问“要不要爸爸”,黑葡萄似地漂亮眼睛一亮,松了气球扭头看着妈妈,肯定说:“要爸爸!”
司徒被儿子打了鸡血小模样逗笑,亲亲他那酷似某人眉眼,“臭小子!快睡觉!”
那之后司徒徐徐还真陆续见过几个人,甚至与其中一个看过一场电影,态度不能不说认真。那些徐飒层层筛选过可靠青年们倒也是十有□对她感兴趣,但是始终她带着个儿子,哪怕云起那么可爱,也总是令人犹豫,司徒徐徐又不是主动性格,就不了了之了。
屡屡不成,转眼云起都上幼儿园了,徐飒心里沮丧,背着女儿问丈夫:“是不是应该让她缓缓呢?是不是逼得她太紧了?她是不是心理压力很大?”
司徒明笑着说:“看她很从容样子,倒是,你看上去压力比她大多了。”
“她这样再过几年就更找不到好了,”徐飒叹了口气,“知道她心里忘不了徐承骁,徐承骁也一样。可他们也试过了,过不到一起去嘛!现在这样两个人都拖着,年纪越来越大,可怎么办呢?”她替自己女儿着急,同时也是着急徐承骁。毕竟真心实意将徐承骁当半子疼过,虽然现在不给好脸色,但心里总是关切、也希望他好。
徐飒甚至替他考虑过孙靖渝,她私下试探她家小外孙:“云起,喜欢靖渝姑姑吗?”
司徒云起那时候正在津津有味翻徐承骁给他新买一整套《世界珍稀动物图册大全》,头也不抬、气质毕露反问:“外婆喜欢乞利马扎罗长颈鹿吗?”
徐飒探头看了眼那图片上长长脖子动物,思索了半晌,小心翼翼问日渐伶俐小外孙:“挺好看……不过它和有什么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