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就弄脏了,而且那豆渣,看来腥腥的,不怎么美好。
刘彘当即颓下一张笑脸,委屈的看着阿娇,却也不再往前。诺大的长信殿内,摆着个尺宽的小石磨,刘非一脸认真的搅着磨盘,而刘陵则满是憧憬的在一旁注视着他,那眼神中赤、裸裸的迷恋,毫不掩饰。
阿娇深深吸了口气,越过刘彘,雀跃的上前占据了刘非身边的位置,毫不犹豫的挤开一脸花痴的刘陵,甜甜唤了声:“非哥哥!”
看到阿娇,刘非古板的神色瞬间绚烂,拿起一边的木勺舀了勺新鲜的豆汁递给阿娇:“快尝尝,这可是我亲手磨出来的!”
阿娇接过木勺还没喝下去,却听刘彘凑过脸来认真道:“阿娇姐,我也磨了的。”
这边,刘陵被阿娇一把推开,恨恨的皱着小脸看到刘彘刘非都凑过去围着她转,强烈的落差导致小丫头头脑发热,一步上前劈手夺过阿娇手里的木勺狠狠摔在地上,一脚踢翻了地上盛豆汁的木桶,大喊道:“你们都欺负我,我要去告诉太后娘娘!”
毕竟是同阿娇一直闯祸的好搭档,刘非下意识的伸手去拉刘陵,却没注意到满地的豆汁十分滑,他倚着石磨稳住了身子,而不设防的刘陵,脚下一滑却是生生朝那个滚落在地的木桶上跌去……
阿娇眼睁睁的看着刘陵跌倒,伸出了一半的手终于还是只僵在半空,再没伸出去。她并不是个善良的女子,对于曾经恨之入骨的人,不可能做到前事尽忘。
刘陵脸朝下摔在地上,胳膊挂到了木桶,划出一道长长的伤痕,哭的梨花带雨格外伤心。阿娇刘彘两个站在殿门外满是鄙夷的看了眼刘陵,又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弄伤了刘陵,太后对淮南王也总要有个交待,是以刘非被景帝拉去训话,而他们两个小孩子,便被罚站在廊下,思过认错。
“阿娇姐,咱们要不就进去跟她道歉吧?”搓了搓冻红的小手,言辞恳切,毕竟阿娇是他的老婆,他总不能不讲义气自己先进去吧。
阿娇原本淡然的面色瞬间冰冷,懒懒的扫了刘彘一眼道:“我不可能去道歉,你想怎么样,不用管我……”说罢,头也不回的提步往长秋殿走去,她才不要因为刘陵这样的人,委屈自己。
☆、稚子童言
前元七年的新春,淮南王刘安进献了豆腐制作之法,未多逗留。只是不及这新春之喜散去,一层阴霾便笼上了未央宫的天空。
薄氏废后阿渝,在暮春时节伴着盛开的桃花香消玉殒,结束了她凄清寂寥的人生。这对于早已在汉室江山中无甚影响的薄氏家族,甚至皇室来说,本不会掀起波浪,可景帝却在这个时候突然病倒,不见任何臣工,一时间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长公主华丽的马车缓缓驶入未央宫,阿娇靠在车壁上,紧紧攥着手中锦盒,心下忐忑。盒子里是她用红色木芙蓉炖的雪梨汤,阿娇希望,这汤可以让向来疼爱她的皇帝舅舅早些康复。
景帝抱恙于清凉殿内养病,除了日常伺候的内侍宫女,不见任何人,却独独让春陀宣了旨意,要见阿娇。
“阿娇姐!”清凉殿外的回廊下,阿娇远远便看见同王美人站在一处的刘彘,一脸绚烂的向自己跑来,而走在他身后的王娡,则是一脸过于和善的笑容,先同阿娇身旁的刘嫖打了招呼,才对阿娇道:“许久未见阿娇,出落得越发精致,我家彘儿,可真是有福的。”新春之时,阿娇便同母亲一道搬回了堂邑侯府。
刘嫖向来不是个客气的人,她也不需要客气,蹲下身子细细替阿娇理了理裙裾,嘱咐道:“一会儿见了舅舅,要记得娘交待你的话,不要胡闹。”
阿娇认真的点了点头,在心中细细斟酌。如果她记得不错,正是这次景帝病中栗姬犯了错,才毁掉刘荣的前途,也毁了她自己的富贵荣华。一旁的刘彘眼神清澈的望着阿娇,面上是不加掩饰的羡慕,景帝特意下旨召见阿娇,刘彘这些皇子公主,却已经许久不曾见到皇上,羡慕,也许还杂着其他的东西吧。
“娘,阿娇想让彘儿一起去。”斟酌许久,阿娇终于说出了口,王美人和刘嫖面上都是一惊,刘彘却是一愣之后立刻满溢了笑容。
“阿娇,皇上并未……”王娡欲言又止的开口,却停在此处,一脸为难的看着刘嫖,似乎在说,这是你女儿自己提的,快答应吧。
对于王娡,阿娇虽然讨厌,可也不得不佩服这个女子的心机,她将自己精于谋算的母亲玩弄于股掌之间,在外祖母去世后那翻脸无情的刻薄嘴脸,纵然如今想起,也是满腹的恶心。可天命要刘彘登基为帝,没了这个女人的谋划心思,也绝不可能。阿娇不理王娡,只定定的望着刘嫖,眼中尽是坚定。
助刘彘登基,本是天命,阿娇即便什么都不做历史也还会这样走下去,只是她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而非像前世一般,肆意顺心而为。
阿娇小心翼翼的捧着手中锦盒,一手牵着刘彘温柔的手掌,在王娡同刘嫖满是期许的目光中,走进了清凉殿。
清凉殿,望名知其意,为汉宫皇帝避暑之居所,如今虽才初夏,可景帝向来惧热,因抱恙不能往汤泉宫去,便只好挪到了清凉殿将养。
空荡荡的殿阁内,景帝斜靠在矮榻上,望着窗外的枝叶出神。回头看见阿娇同刘彘,显然一愣,却笑着坐起身唤过两个小人,将阿娇抱坐在膝上,笑道:“朕喊你来,你还带着个小跟班,真是一刻都不愿同彘儿分开啊小丫头!”
听了这话,刘彘原本绚烂的小脸一僵,对上阿娇担忧的目光,忙换上了笑脸。
“皇舅舅,你不想见彘儿么?阿娇觉得彘儿比阿娇更能让舅舅开心,特意求了他来呢!”阿娇自景帝怀中跃下,拉过刘彘,心中却一片苦涩。前世,这样的事她也做了很多,可后来的长门宫,依然那样冰冷。
“呵呵,彘儿这几日是同太子和窦太傅一道做学问吧,可被这鬼丫头给耽搁了。”景帝爱恋的摸了摸刘彘的额头,眼神却飘忽的望向更远的地方。
“父皇,窦太傅这几日讲了《论语》,孔夫子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所以彘儿,希望父皇康泰,长乐未央。”刘彘一番大道理讲完,炫耀了自己的学问,也拍了景帝的马屁,不可谓不高明,所以不仅阿娇,连景帝看这个小人的目光,都多了几分惊讶。
“哦,窦婴在给你们讲孔夫子的话?那可要好好学。”
趁着景帝同刘彘说话的空当,阿娇将锦盒中的雪梨汤取出,笑容绚烂的送到景帝手中,“皇舅舅,这可是阿娇亲手熬的,您尝尝。”其实是云芳做的,她不过是守在一边丢了朵花进去。
景帝笑着接过炖盅,吃了一口,便放在一旁,“阿娇,这就是你带给朕的好东西?味道不错。”
“是啊,”阿娇端起炖盅莞尔一笑:“舅舅吃光了这汤,阿娇保证药到病除呢!”
“你呀,就一张嘴巴乖巧,什么时候把琴弹好了,也让你娘高兴高兴!”景帝宠溺的抬手点了阿娇的额头,将水喝了个干净。看着空空的杯子,阿娇一颗悬着的心才堪堪落下。
两人陪着景帝又说了会儿话,看着帝王面上明显疏散的愁绪,阿娇心中也十分欢喜,毕竟,景帝对她的宠爱,是毫不保留发自内心的给予,他是疼爱自己的舅舅。希望那木芙蓉真有神效,可以让景帝早日康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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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凉殿外,刘荣看到从内殿出来的阿娇身后的刘彘,明显一愣,却全然没将这个毛头小子放在眼里,忙上前道:“阿娇,你近来……”
“荣儿!”一声娇喝,阿娇才注意到刘荣身后不远处坐着的栗姬,看向自己的面色尽是不屑。
品红深衣衬得她粉面含春格外妩媚,可是她又怎么知道,不过须臾间,富贵云烟散是何等的悲戚。想到这些,阿娇不由得放下了尖锐,莞尔一笑,对刘荣道:“荣哥哥,你怎么来了?”
“父皇召见,阿娇,你怎么和彘儿一道?”那言下之意,是皇上只召见你一个,为何要带着刘彘。
因着阿娇和刘嫖的缘故,王娡同栗姬也不甚亲厚,而刘荣对刘彘的敌意更加明显。刘彘只向栗姬见了礼,便随一直等在外面的杨公公回猗兰殿,恋恋不舍的看了同刘荣说话的阿娇一眼,突然有些恨自己的年幼。
他今年七岁了,可阿娇已经九岁,一直是阿娇在护着自己,可什么时候,他才能去保护向来高傲娇贵的阿娇呢?
强忍着栗姬不友好的眼神,阿娇敷衍的同刘荣闲话,不经意的回头,刚好看到在回廊处转过身去的刘彘,心下一惊,忙对刘荣道:“荣哥哥,母亲找我还有事,我先走了,舅舅等着你呢!”
阿娇一言未落,人已经跑出老远,只留下刘荣渐渐绚烂的笑容,一点点僵硬。
“荣儿,那样不成体统的女子,不值得你费神!”栗姬冷冷的斥责一句,转身随春陀踏进了清凉殿,而刘荣最终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回身提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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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彘!”阿娇气喘吁吁的追上刘彘,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几分怒气,“你干什么不等我!”
王娡和刘嫖都去了长信殿,所以留下云芳等人守着,带他们俩去。
看到阿娇,刘彘原本沮丧的小脸立刻笑开了花,心中莫名的满足,“阿娇,你不跟太子说话了?”
刘彘对刘荣的成见,即便在他死后很多年,依然是夫妻间不能提及的话题,阿娇曾经那般笃定刘彘的爱,也是因为他对刘荣不能忽视的敌意,然而最终,刘彘的狠厉绝情,终于让她醒来。
这一世,阿娇不想同刘荣再多牵扯,既然无果,何必牵扯。看到刘彘面上的得意之色,终于还是忍不住怒道:“我干嘛和他说话,莫名其妙!”说着提步走出几步,却又突然停下,险些被雀跃着跟上的刘彘撞到,“还有,你要叫我姐姐的,以后别没大没小的!”
如今的阿娇,再不会希冀爱情,这样平静的过下去,其实也还好。
听了阿娇的话,刘彘小脸一皱,不情愿的低头道:“我已经长大了,而且夫为天,刘彘是阿娇的天……”
“天?”阿娇甚是嘲讽的惊呼,难以置信的望着刘彘,“变幻莫测即为天,天又算什么?”这一刻,心中不能磨灭的恨意汹涌而出,让阿娇面对一个年幼的孩子忘了掩饰自己。
刘彘似乎被阿娇突然的决绝吓到,不过转瞬,却更加坚定地回答:“我已经比阿娇高了,所以我可以保护你!”转眼间,原本同阿娇一般高的刘彘,已经高出阿娇小半个头了。
阿娇愣愣的看着刘彘许久,终于隐下心中的怨恨,换了雀跃的孩子气道:“可是我也长大了,我比你大两岁,你还是要叫我姐姐。”说罢,提步继续前行,而远远跟在一旁的云芳等人,只是无奈的跟着两个吵闹的小孩。
瞬间颓下脸的刘彘闷闷的跟上阿娇的步子,热络的拉住阿娇的手,在没有感觉到她的拒绝后,用阿娇刚好可以听到的声音嘟囔道:“那娘把我生晚了,这辈子我都比你小两岁,要怎么办?”
明显感觉到掌心的震动,刘彘抬头看向阿娇,却听她柔声道:“等你真的可以保护我的时候,你就可以喊我的名字,但是你喊了我的名字,就要娇惯我一生,否则……”我再怨你一生么?不可能了。
“好!”刘彘带着几分雀跃的接过话去,他并未注意到阿娇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