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舞衣转头,然而尚虞却是一声厉喝打断了她即将出口的话:“快走!”再看万舞衣,她冷然一笑,再没了开口的打算。
“哎呀小祖宗,快走啦!”不知怎么又从正门进来的东方朔提着柄青竹伞进来一把拉了阿娇的手便往外走,阿娇愣怔回头看着瓢泼大雨中尚虞的身影,他以血肉之躯紧握着长剑,同万舞衣僵持在雨夜中,都忘了动作。
然而从一开始他们就是不该有交集的两种人,带了冤仇的关系内,又何必再增纷扰。
伴着轰隆的雷鸣,瓢泼的雨滴最终模糊了视线,以及消逝在雨地里的佳人。尚虞颓然的松开手中长剑跌坐在地,只听万舞衣极尽讽刺的取笑他:“凭你这般优柔寡断,我看那季氏一族,不过白费功夫罢了!”
她正待离去,却被尚虞扯住了裙角,只听他固执道:“不许伤害她!”
冷然一笑,万舞衣挣脱了尚虞的束缚,自顾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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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刘彻私自离宫,于朝野宫闱,并未掀起过大的风波,而之后景帝派去寻他的侍卫高调而回,他此行倒成了为民请命的仁德之行,太子亲善推行于民,收效甚丰。
是夜,经受了整日景帝太后帝王德行教导的刘彻,终于得到几分安定,却是命小意子屏退左右,宣见了一路护送他回宫,如今已是北宫卫士长的夏目得。
恭敬行礼过后,夏目得只垂首立在下首,未闻上令,不曾开口。
“可有消息?”刘彻踱步至案后,顺手摊开卷竹简,貌若无谓的问道,“深云河下游一带,都不曾寻到?”
“启禀殿下,微臣一路派人寻去,未有所获,其河岸渔民都言几日内不曾见到落水之人。微臣以为,是否禀告陛下,多派人手去……”
“放肆!”刘彻一声厉喝,将竹简合在一处,“孤的话你全忘了么,孤一路至上庸未见翁主,你又哪里得来的消息!”
夏目得本是一宫廷侍卫,性子耿直,又哪里见过如此凛然的帝王之气,忙跪伏在地叩首认罪:“微臣该死!殿下教导微臣谨记丝毫不敢忘,只是担忧翁主……”
听到担忧二字,刘彻面上厉色不由得敛下几分,却仍故作冷硬的望着夏目得,僵硬开口道:“你只管派人去寻,但此事决不许透露,若无消息,不必来见孤了!”
夏目得忙叩首施礼退下,再不敢多留。
然而夏目得匆忙退下,却险些在门口撞上进门之人。
“放肆!”寄云一声怒喝,惊得夏目得匆忙跪在地上,才看清来人,竟是皇后娘娘。
“微臣该死,娘娘恕罪……”
王娡抬眸扫了夏目得一眼,却只是挥手命他退下,自顾提步向刘彻走去,扶起他欲行礼的身子,疑道:“是在找什么?这般疾言厉色的。”
刘彻一愣,才明白多半是王娡在门外听到几分他们的对话,还好言语之间颇多避讳,忙道:“不过是在上庸时丢了块皇祖母赏的美玉,着他们去寻,没什么大事儿,母后怎么这么晚过来看孩儿?”
王娡一笑,却是接过寄云手中提着的食盒,“你一声不响跑出去,还遇上了地震,明显瘦了,你父皇责备你也是关心,我这个做母亲的,可不得赶紧熬了参汤,来给你补补身子么!”说话间,却是打开了食盒,浓浓的香气飘散开来,也吹散了刘彻适才心头的几分阴郁,“不过是块玉罢了,我想太后也不会责怪你,寻不到便算了,别为难侍卫。”
“儿臣知道,谢母后提点。”刘彻满是孩子气的一笑,却是毫不客气的接过参汤就着饮了一口,看到王娡面上无奈的笑容,心也顿时暖洋洋的。
不论何时,母后总归是真心待他的。
然而那美玉,却必须要寻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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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别数月,再回长安时,秋已染黄了树梢,飘落残黄。
渭水河畔的萧瑟秋风扬起了阿娇的乌发,河畔不远处的村落名唤清宁庄,庄子最边临水的宅子门前的梨树上并未熟透的梨子挂满枝头,颇有几分欣欣向荣之意。
东方朔自那宅院中而出,与他同行稍后的老妇不住点头,对东方朔所言表示赞同。阿娇自汉中而回途中患病,那老妇夫家姓常,自来口不能言,儿子媳妇都丧命震中房屋倾毁,只剩给她一个不满四岁的小孙子满兜,孤苦无依,阿娇索性一路将她们祖孙带回了长安。
“都交待好了,那常媪性子木讷不谙世事,满兜年幼不懂事儿,我把银钱给了她让她照看院子,倒让她千恩万谢搞得有些不知所措了。”东方朔说着,回头看了眼站在梨树下的常媪祖孙,却见身量瘦小的满兜却敏捷的爬上了梨树,摘下几颗梨子丢给常媪,不由一笑,“想必他们祖孙会过得不错,我日后一年送一次银钱来,你务须担心。”
阿娇莞尔一笑,看着向自己跑来的满兜,不由上前几步接住他瘦弱的身子,竟是一用力将他抱在怀里,接过他手中递来的梨子。
满兜殷勤的将梨子都塞在阿娇怀中,急道:“姑姑,吃梨,梨子甜。”
天真的孩子,总是阿娇心头一种无法言说的痛。看到她突然僵硬却又恢复笑容的脸颊,东方朔忙从她怀中接过了满兜,笑着哄他几句,接过那几个梨子,看着满兜欢欢喜喜跑回了奶奶身边,祖孙俩不停向两人挥手,面上的笑容格外满足,真挚。
若没有阿娇,他们俩怕是流离失所,此时也不知是否有命在,感谢,自是必然。
阿娇含糊的挥了挥手,却是转身便登上身后的马车,然而临进车厢,却突然停住,对东方朔道:“我会对任何人不放心,唯独对你,让我重生的你,毫无芥蒂。”看到东方朔诧异,却又自嘲笑道:“命都是你给的,我还怕什么?”说罢一掀车帘,低头进内。
东方朔诧异的回过神来,却是惊异之后,面上也带了几分无奈,看着兀自飘荡的车帘,纵身一跃,侧坐在马车上,扬鞭一挥,策马而去。
秋风萧瑟,又吹落几片残叶,长安城属于景帝的岁月已然像这深秋将到尽头,那属于汉武征伐时代的辉煌,也在缓缓拉开序幕……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争取让刘彻登基!!!!!最迟是下下章!!!
☆、景帝驾崩
当历史的步伐终于前进至后院三年,阿娇知道,尘埃落定的日子,已然不远。
未央宫中新年的喜气尚未褪尽,景帝突然降旨令仪官筹措太子刘彻的及冠之礼,匆忙间,便定在了正月甲寅日,虽然此时,刘彻还未满十六岁。
“阿娇,你又要往哪跑?”长信殿里,刘嫖喊住正要往外去的阿娇,厉声责问。清晨皇后特意唤人来请她去观礼,她却以病推脱,此时又没事儿人的向外跑,可不是惹人闲话。
阿娇停住步子,将提在怀中的小盒往身边侧了侧,回过半个身子去看母亲,笑道:“阿娘,您不是陪外祖母说话呢?”
刘嫖上前几步,拉过女儿躲在身后的手,无奈道:“你又弄了什么东西,作甚么去?”
“我哪有!”阿娇一声娇嗔,忙将锦盒捧在怀中,“阿娘,我要去寻彻儿,你不要管了嘛!”带着撒娇的语气,阿娇挣开刘嫖的束缚,一个侧身便跑出了长信殿,只剩刘嫖独自站在殿门处,看着空落落的手,无奈的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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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娇拢了拢身上的毛氅,走在重重复道之上,却并未往猗兰殿方向去,她的方向,是未央宫的最高处——宣室殿。
如果没记错的话,景帝驾崩,便是在这个正月,而他渐趋朽败的身子也无疑向世人昭示了这种预兆,多年的操劳政事早已弄垮了帝王的身子。前世的阿娇是沉浸在刘彻成年监国的喜悦中突闻噩耗,她无可奈何的看着景帝逝去,却不知道她美好的人生从舅舅的逝去便已经开始走向黑暗。
而今,看着化外之境绚烂的木芙蓉,她突然觉得,对于这个最疼爱自己的舅舅,她可以做的,其实很多。就比如怀中的这一盅参汤,便是在东方朔的指点下,她特意为景帝准备的,虽难长生不老,可延年益寿总归是可以的。
许是因为今日太子及冠礼仪盛大,宣室殿外的守卫并不似平日里严格,只稀疏几个陌生的内侍守着,空荡荡的内室里,更是不见一人。
看着这样的宣室殿,阿娇心中突然生出几分莫名来,记忆中从未有过如此凄清的宣室殿,难道帝王暮年,连宫闱都在为他哀悼么?自嘲的摇了摇头,阿娇抱着怀中锦盒,径自进了内殿。
较之外室,内殿虽无人,却更温暖几分,许是因近来景帝抱恙宫人们格外谨慎,是故纵然室内无人,这地暖也烧得足足的。
阿娇将参汤小心翼翼的摆在案上,见到案上景帝看了一半的尚书且摊在案上,索性便坐下,想等身子暖和几分,再行离去。许是因室内太过温暖,又许是因一路行来冷热交替受了寒气,阿娇看着那竹简上的字句一点点模糊,最终趴在书案之上,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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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
“小心点!”
“你们都下去,彻儿,你留下……”
阿娇迷迷糊糊的被一阵杂乱之声吵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却并未见人影,侧耳聆听,那声音显然是来自殿外,看来是冠礼行毕,景帝带着刘彻一道回来了。
理了理衣襟发鬓,阿娇起身正打算向外去,却听景帝一阵剧烈的咳嗽,强忍着喉间不适,开口道:“彻儿,你回来,我还有事儿要同你讲……咳咳……咳……阿娇她……她嫁给你以后……咳咳……”
阿娇迈出的步子不自觉的收回,因在内室她未着木屐,而她的木屐就放在不远处殿门侧,显然景帝抱恙匆忙而回,内侍也忘记禀报自己在内室的事儿,他们才会这般直言不讳。阿娇愣愣的收回步子,侧身立在门后,用力稳住自己的呼吸,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父皇?阿娇她……”
“你来……把我座下……咳……暗格里的锦盒拿出来……”
阿娇听到木头轻微的划拉声,一阵宁静过后,却听景帝又道:“这半盒药丸,是两年前……咳咳……打算让你同……阿娇完婚时,我命人私制的……咳咳……这红手串,用的是……咳咳……麝香等物咳……所制,我的意思……你可明白了……”
刘彻是否明白,阿娇不知道,她却是将话中含义听了个了然。身子不住的颤抖,她狠狠咬住下唇,借此来分散心中的疼痛,眼泪凝在眸中,死命的仰起头不让它落下。
“阿娇,不能生下刘氏的子嗣……”
一直不曾听到刘彻的声音,然而他的神情,阿娇在心中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你把这串珠,交与阿娇……贴身戴着,这丸药咳咳……与她同房前,用温水化开混在饮食中咳咳……便可,陈氏外戚,有太后在一日你都要谨慎提防,还有王氏、窦氏,外戚之患……切不可轻忽,彻儿……这关乎身家……性命之事,你务必谨记!”
许久的沉静,就在阿娇以为刘彻可能拒绝这叮嘱时,却听刘彻极其低沉的声音:“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帝王父子接下来讲了什么阿娇再没有心去听,那社稷之托帝王之道于她毫无意义,此时此刻,仅存的神智让她必须想个办法,让景帝相信她在内室却绝不曾听到父子谈心之言。目光触及适才小憩的书案,阿娇轻声提步绕至案后,正要坐下,却看到自己小心翼翼护了一路的参汤还端端正正的摆在案上。
景帝毫无情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