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平静下来看着满目大红喜字,突然想起了万舞衣,自果儿出现就没了踪影,瞬间消失在他生命里,似乎从未来过。果儿到来瞬间弥补了舞衣离去所带来死寂,问过他意见后将府内舞衣布置红绸喜字清理,切,似乎那个紫衣妖娆女子,从未存在过。
夜深人静时,他偶尔会庆幸,偶尔会想念,甚至有些分不清,脑海里那个张扬明媚女子,究竟是阿娇,还是万舞衣……
江陵地气候更为温和,于木芙蓉生长更为有利,是以临江王府内,每值夏秋相交之际,皆是满目清丽木芙蓉花,淡雅宜人雪白,大朵大朵绽放在枝头,阵风过,扑簌若雪。
长安城传来了旨意,让他入朝受审,罪名是侵占宗庙之地。他拿着那圣旨只哂然笑便丢在旁,只抱着怀中牙牙学语刘惜命,笑得满心苦涩。
离开江陵那天,他见到了万舞衣,袭紫衣蹁跹落在了他出城车驾前,“刘荣,命是,不许去长安。”
驾车之人并不是他临江王府马夫,而是中尉府来廷官,对于万舞衣跋扈丝毫未放在眼里,车驾未停便直直向前行去。想他堂堂地之王呼喝个驾车廷官毫无作用,心中悲凉不及抒发,忙自辇车上跃下,快步上前拉过万舞衣躲开辇车,寒光凛冽剑锋自他眼前划过,那车驾便成了两半轰然四散,驾车廷官也险些丢了性命。
震惊之余,他抬手掌掴了。那巴掌他不知道力度如何,只是万舞衣看向他目光里,满是决绝。自然没有再做阻拦,转身决绝而去,看着离去背影,他突然觉得心安。
再次踏足长安城,等待他不是未央宫里严肃父亲,抑或长乐宫里慈祥祖母,而是中尉府里目光阴鸷郅都。窦婴念着往日师生情谊来看他,他只求了他件事,他想再见阿娇面,这定然也是此生最后面。窦婴走后,万舞衣却来了,仍旧是身紫衣,似乎从初见到今日,他从未见穿过其他服色。
“就那么想见?”
他强压下心中惊悸,转过眸光点了点头,其实看到,他也是十分欢喜。
堂邑侯府门外,身小厮打扮万舞衣束发在顶,远远地望了那人潮往来高门府邸眼,将袖中魏其侯府令牌收好,提步坚定地向前行去。
那日廷尉府阴暗牢房里,十二岁阿娇用他送翡翠笄挽了头乌发,仿佛自骄阳身披光芒而来,盈盈笑道:“荣哥哥,来看。”
彼时他身囚服肮脏破败,才个起身便滞住了脚步,生怕自己污了阿娇荣光,“阿娇,这样挽发,真好看。”临着死界限,能看到阿娇如此,此生无憾亦不过如此了。他想起曾经自己想法,再见到阿娇时,他定要告诉事,这次,他终于没再怯懦,“阿娇,喜欢,从上林苑木芙蓉花丛中看袭红衣乌发散乱,就已经开始喜欢……”
这样情境,说出来是为了圆自己心,阿娇只是莞尔笑,错开了话题。他这才明白,其实早就知道。
“这就是喜欢女子么?”直躲在暗处万舞衣,看着阿娇渐行渐远步子,冷声道:“陈阿娇,亦不过如此。”说着丢下个窄肩小瓶在他面前,“跟走,咱们隐姓埋名辈子,逍遥快活岂不好过这王孙贵胄拖累?”
他笑着摇头,捡起那装了慢性毒药小瓶,“舞衣,生来逍遥,不该为被这帝王家繁杂拖累……”说着仰头将那毒药喝了个干净,在低头时,万舞衣已没了踪影,他紧紧握住手中尚留有体温小瓶,喃喃道:“舞儿,若有来生,不生在帝王家,定会去寻……”
☆、少主尚虞
寒冬腊月,瑞雪之后骄阳明媚,却是较落雪时更冷上几分。
阿娇拥着厚重的毯子靠在榻上,看着榻边恭谨低头为她按摩双脚的晚霞,无奈的吐出一口浊气,目光投向半掩的窗外,几点红梅傲然枝头,迎着骄阳格外鲜艳。
那日从荆山上仓皇而下,一双脚在雪地中浸得过久生了冻疮筋脉受损,行动不便,是以这几日尚虞遣了晚霞来照顾阿娇,她根本没有立场拒绝。
晚霞是个哑女,武艺高强,在云阳时便奉命寸步不离的跟着阿娇。
“我的脚已经没事了,你去叫尚虞来。”阿娇看着晚霞收拾药酒,摆出几分威严命令道,只是晚霞恭谨低头收拾手边狼藉,丝毫不为阿娇话语所动。
说起尚虞,住进这宅子后,阿娇就没见过他,虽说偶尔从窗子里能看到他忙碌的身影,但他不来寻她,阿娇行动不便,碍于身份自然也不会去找他。只是如今双脚已然大好,她也是时候要走了。
“我要见尚虞。”看着晚霞默然退下的身影,阿娇突然起身,见晚霞丝毫不为所动,将身上的毯子重重摔下,见晚霞终于回过头来,才又道:“你带我去见他!”
阿娇的娇纵之名自然不会是凭空而来,可是面对一个恭谨卑微的哑女,阿娇又着实无处宣泄她的怒气。看着晚霞谦卑的退下,她只能披了外裳,自个儿循着平日里的印象,往另一侧厢房寻尚虞去。
主客之道,她虽不屑,可万舞衣想要她的命,尚虞却护着她这点,阿娇是十分清楚的。
走出了房门,阿娇才发现,院子的中央是一片梅花,三三两两红梅傲然,更多的却是含苞的花蕾娇俏可人。自花树嫣然下穿过,阿娇披着件雪色毛氅立在梅花间,隐约便听到人声渐近,仔细聆听,确然有尚虞。
“少主,您心中所图乃大丈夫磊落之志,然小人当道不允此志,诺不才,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却是父亲自幼耳提面命教导在侧的。再过几日便是先主忌日,少主可要动身前去祭拜?”
这声音近在咫尺,阿娇可以听到尚虞停下的步子踩在积雪上用力时的簌簌之声,下意识的便止住脚步,静立在被积雪压弯了枝干仍傲然枝头的红梅下,屏息静气。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季诺,你可是要我以一己之私为大,百姓苍生为小?”
“少主……”
“忌日?自幼抚养我长大的是家师淳于缇萦,尚虞从不知父母,又如何祭拜……”
“先主当年是为了救少主你才双双毙命,若九泉下先主有知,定会为少主今日所……”
“够了!”尚虞突然一声厉喝打断了季诺的话,“生生死死,若他们泉下有知就只管来找我这个不孝的儿子好了!季诺,我敬你年长,却不要咄咄逼人,忘了家臣本分!”
枝叶簌簌声落,阿娇可以想见尚虞挥落的衣袖和着枝头落雪扑扑簌簌,那雪花纵沾染了他的襟袍,也怕比不出是雪白还是衣白了。
少主?阿娇垂首喃喃,磊落英雄……项羽!阿娇脑海中突然闪现的这两个字眼让她不自觉的抬手捂住檀口,瞪大了眼镜看着尚虞离去的方向,却是不敢相信,也不敢再往下想……
愣怔半晌,手足冰凉,阿娇强压下心头震颤,还是提步,向尚虞的房间走去。
不无意外的,尚虞惨白着一张脸立在窗前,见阿娇进来,却是提步往书案踱去,阿娇自他所立窗台向外望去,却恰好同自己居处所见一般,梅花傲然。心惊之余,却又释然,即便尚虞看到自己从花树间而来,又有何惧,她不就是来求个明白的。
“阿娇,找我有事?”就在阿娇斟酌半晌不知如何开口时,尚虞将一个暖意融融的熏炉放进她的掌心,十分温和的开口:“在外面站了那许久,也不怕受了寒。”
他语气里的宠溺呵护,让阿娇生出几分错觉,然而一个晃神忙摇了摇头,垂眸收敛了心中杂乱,才又抬首迎上尚虞的目光,笑道:“尚虞,你看到我站在梅花下都不来叫我,可见你也是不怕我受寒的。”
落寞不经意的出现在尚虞面上,毫不掩饰,只见他哂然一笑道:“你都不怕,我又怕什么呢,我……我倒还巴望着你多病些时日,就能在我这儿多住些日子了……”说到后面,却是声如蚊呐几不可闻。
“什么?”
不理阿娇的疑惑,尚虞抽身自去倒茶,“寒从脚起,想必你这脚上的冻伤已无大碍了。”
阿娇接过尚虞递来的茶水,莞尔一笑,“无碍,倒要多谢你的药酒了。”
这话说完,尚虞却不曾开口,一时间气氛便僵在那里,满室寂静。尚虞看着阿娇出神许久,才喃喃道:“那么……你是来向我辞行的。”
“啊?”这下,轮到阿娇惊诧了,因着前次云阳之事,此次同尚虞牵连在一处阿娇对离开之事确实煞费了一番苦心,却怎么也没想到,尚虞会自己说出来。
“你是大汉的皇后,我自然……自然没那个本事……拘着你了……”尚虞说着抬手,想要帮阿娇拾起鬓间碎发,手却僵在半空,悻悻片刻又收回,笑道:“你若要走,便让晚霞陪着,等进了上林苑再让她回来吧。”只这轻飘飘的一句话飘落,人便抽身而去。
愣怔间阿娇还想要说些什么,却毫无头绪,只见尚虞雪白的衣襟间飘落一片绢绸,如落叶般在空中划了几个旋,不偏不倚的落在阿娇脚边。
“下相项氏,世为楚将……”阿娇的目光第一眼便锁住了这几个字,愣怔抬首间依然喃喃出口,将这八个字字正腔圆的念了出来。
尚虞诧异回身,看着阿娇手里的绢帕,面上一闪而过的震惊之后,却满是释然,缓步而来自阿娇手中抽出那绢帕细细收在袖中,似是自嘲道:“你看,如今大汉的天下朗朗乾坤,我却有个世为楚将的渊源。”
“尚虞,你是……”
“阿娇,看在我救了你这么多次的份上,陪我去个地方,好么?”
被尚虞握住的手隐约能感觉到他掌心的颤抖,阿娇强迫自己把心底即将拨云见日的疑惑重又埋下,愣愣看着尚虞近在咫尺的眉眼,其间不能掩饰的憔悴让这个请求变得不能拒绝。
这个人是尚虞,最初奉命梁王来取她性命,心有不忍让她躲过一劫,上庸城外断崖下他救回了她,又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握着利剑让她离开,荆山雪野中,他又救了她一次……人非草木,尚虞的心思阿娇不可能不明白,只是她不能明白,两个人都心如明镜,却做着表面糊涂。细细数来,阿娇知道自己欠尚虞的,除了情之一字无法偿还,她拥有的很多,可偏偏,没有情。
“好,我陪你去。”怀抱着满心氤氲的疑惑,阿娇粲然一笑,反握了尚虞的手,坚定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寒假各种忙碌,码字倦怠啊……
原谅我吧原谅我吧……
下一章让尚虞甜蜜一下吧,大家猜出来的先酝酿哦,佛曰:不可说。
(你写得那么直白还用猜!PIA~)
收藏掉得人好心酸的说……
上一张英雄杀里刘小猪的图,话说等了好久才做到小猪,可惜不给力啊没两轮就死了~
萌正太的有木有~
☆、精心筹谋
骑车辇向东而去,却是只尚虞并阿娇带了晚霞,离开了槐里。
路过长安之时,尚虞曾勒马停步,问阿娇可有反悔。举目望去依然繁华热闹长安城,却让阿娇生出隔世之感。
就在阿娇路向东急行之时,堂邑侯府馆陶长公主车驾却是风风火火地进了上林苑。
然而承光宫内,除去地瑟瑟发抖面孔陌生奴婢仆侍,刘嫖不曾看到个所熟悉近侍身影,登时怒道:“混账!们连皇上皇后去了哪里都说不清,究竟是怎么伺候!”说话间,却是起身带翻了面前矮几,地狼藉更扰得刘嫖满心怨愤。
本来帝后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