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青画诧异。
书闲似乎是忍了忍,才开口:“画儿,余更衣死了。”
“怎么会……”
“是悬梁自缢。”书闲涩然道:“宫女发现的时候,已经救不过来了,就在你昏睡的第二天。”
青画沉默地看了书闲一眼,轻声叹气,这么个大好的宫妃,自缢想必是真被逼到了绝处……
“画儿,我……”
“不是你。”青画知道书闲在想什么,一条人命,对她来说真的是有点残忍了,她轻声安慰
她,“你不过是保护自己,不是吗?她做了亏心事,总要遭报应的,书闲,你做得很好了。”
书闲低头沉默半晌,眼泪终究还是落下了。
“是,不关我的事,我不过是保护自己。”未了,她道。
青画这一病,宫里似乎也像是静默了一般,余更衣的死没有激起一丝的涟漪。
又过几日,从摄政王府送来了一封信,打破了青画罕有的几日养病时光,墨云晔约见她和……
青持,信上清清楚楚写的是青持,信却是送到她青画的手上。
去不去?书闲曾经脸色复杂地问她。
青画只是苦笑,青持是宁臣的事情恐怕已经很多人知道了,她还能有不去的理由吗?只是这
一去,恐怕……会风云变色。
青画只在闲庭宫里休养了几日,墨云晔派人送了第二封请东来约见她和青持,请东上带着一
股淡淡的书墨香味,青画几乎闭上眼就可以想像得出墨云晔写这封请东时的表情,她皱着眉头看
着它,想了想伸手去撕,书闲在请东裂开一条口子的瞬间伸手拦下了她,她急道:“画儿,别冲动。”
请东已经有些皱褶,青画沉默了半晌还是松开了手。
“约见的日子是明日吧?”青持温和的声音在她身后响了起来,他今日依旧是穿着江湖剑客
的衣衫,却没有戴上面具,他的日光轻轻掠过她手里的请东落到她的脸上,眼里有淡淡的疼惜。
青画终究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那一日黄昏,宫里又有人送了封书信到闲庭宫,这次是司空,司空信上说他要远行,半年为
期,青画愣了半晌,心里不知为何有些不安。
漫长的等待中,第二日终究还是来了。
出宫后,青持谢绝了墨轩备下的马车,而是牵了两匹马出来,一匹的缰绳交到青画手上,“你
会骑,对吗?”
青画默认,翻身上马,她对马向来没什么研究,能骑已经是极限,只是很多年前的宁臣很热
哀于各种宝马,她也硬生生被带出了一点点看马的能力,那是一匹高大漂亮的马,看得出是一等
一的名贵品种,想来他这些年这癖好还是没改,她不觉地微笑起来。
青持在前,引的却不是去摄政王府的宫道,而是一条穿过僻静小巷的捷径,这条捷径青画自
然是认得的,宁锦刚刚嫁入摄政王府的时候,还经常偷偷溜出王府,走的当然不是宫道,这条捷
径也是许许多多次的经验累积成的,最便捷、人最少的路途,这条路就连墨云晔都不知道,知道
的只有宁锦和宁臣。
青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青持在试探,她知道,可是她阻止不了,司空到底对他说了多少她
完全不知道……
她彷徨的时候,青持在前面勒紧了缰绳,急急地停了下来,彼时天色尚早,阳光刚刚攀爬过
两边低矮的废弃木屋,投射到他的眼角发梢,透着一点点的暖;他回过头看着她,眼里透着一丝
闪动,像是最深的寒潭被光亮投射,泛出一点点荧亮来,他默默盯了她半晌,轻轻打开随身的包
裹。
青画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她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在静谧的空巷里轰然作响。
青持从包裹里取出一件蜜色的东西,捏在手里,抬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闭上眼,把那件东
西覆到脸上,他稍稍作了些调整,再抬头时,已经是……宁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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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他最大的秘密就这么展现在她面前,几乎以一种赤裸裸的方式,把自己的咽喉要塞、致
命弱点曝露在阳光底下,这过程很简单,但假如青画不是宁锦,假如青画怀有一丝丝别的心思,
那就是赌命……
青画听见自己的心跳在陡然跃动几下后停滞了,无声无息,空旷的巷子里只留下风呼啸过耳
边,吹得她本来就没怎么梳理的发丝乱作一团,她茫茫然伸手去理,却是越梳理越凌乱,到最后,
她干脆放弃了,只是徒然睁着眼,看着那一张丑陋的脸,那是宁臣,是她十年的至交宁臣啊!
“你不问我走错路?”青持轻声问她。
青画听见自己干涩的声响:“对不起。”
青持微微出神,他又问:“你认得这儿对不对?”
“对不起。”
“上次在相府,不是偶然,对不对?”
“对不起……”
青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其实,不是为故交报仇才来朱墨的吧?”一句话,在死寂的巷中
却没有激起一丝回荡,只是衬着落叶的沙沙声,透着说不出的凄凉与颤意。
青画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是拽紧了缰绳,事到如今,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到了一个关口,容不
得她不作出选择了……良久,她才艰难地开口,却还是一模一样的三个字:“对不起。”
“不需要对不起。”青持盯着她的眼轻声道……“只要是你的事,不管是当年还是今日,宁臣……
都愿为小姐效犬马之劳。”
终究……还是成了这样子啊,青画抬眼看了—眼天空,任凭复杂的情思牵着在心里缭绕缠紧,
未了,她重重地喘了一口气,垂眸道:“走吧。”既然怎么都躲不了,她也不想再躲了,一切就让
老天爷去定夺吧。
“是。”
摄政王府里,墨云晔已经久候;青画和青持被引到约见的厅堂时,来迎接的却是秦瑶,她穿
着一身明艳艳的鹅黄,看见青画她的眼底露出一分厌恶,却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跃动的笑意。
“郡主来了,怎么不见太子?”她温婉笑着,目光落到青画身后的青持脸上,顿时白了一张
脸,“你……”
青画低眉一笑,回头见着的是青持面无表情的脸,他正冷眼看着秦瑶,一双眼就透着隆冬腊
月的寒冰味道,他冷道:“好久不见了,瑶夫人。”
“你还活着?”秦瑶的面上露出了狰狞之色,却因着青画在场而不好发作,她狐疑的目光一
直在青画和青持之间徘徊,未了才讥诮一笑道:“郡主,你怎么养了这么个下人,一点礼数都没有。”
秦瑶和“宁臣”自然是认得的,而且还是很多年的仇敌,这一点青画再清楚不过,她看着秦
瑶微显苍白的脸,正想开口揶揄,却不想对上一双温润的眼,墨云晔居然就跟在秦瑶身后,只是
刚才久久没有露面,不知道打的什么心思。
“郡主有礼。”墨云晔的眼睫弯翘,嘴角带着明月的皓洁弧度,抬眼见着宁臣打扮的青持,
他低眉一笑才道:“太子有礼。”
“太子”二字,让秦瑶的脸色越显苍白,她瞪大了眼仔仔细细盯着青持看,嘴角都已经被她
抿得泛了白,青持只是低声笑了笑,不紧不慢地伸手到耳边找了找,撕下了脸上的面具。
这一切都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发生的,摄政王府里已经有丫鬟小声惊叫了起来,秦瑶更是已经
说不出话,只有墨云晔神色不改,没有人看得出他在想什么,也没有人敢去猜测这个看起来温文
尔雅,实则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的摄政王的心思,场面就这么僵持了。
青画第一个出了声,她轻笑,“王爷,你家王妃脸色不太好。”
墨云晔低眉轻道:“瑶儿,还不快多谢郡主关心。”
“不必了。”青画挑眉,“王爷这次叫我和太子来不只是赏花、赏月吧?王爷想做什么不妨直
说。”
墨云晔轻笑,“郡主好才智,云晔请殿下与郡主来,正是赏花。”
青画冷笑,“陵香花吗?”
陵香花是喜阴的花,没有固定的花期,而且一般开花是晚上露多的时候,青画本来只是想借
机讽刺上次墨云晔设计查她懂不懂毒性,却没想到墨云晔当真点了点头,默认了,这下子,她又
不知道该怎么下台面了,难道真的在摄政王府等到晚上?
“不如去西院吧。”僵持的时候,宁臣冷淡的声音响了起来,“我记得锦儿向来讨厌陵香花,
不过却有一阵子在西院也种了一些,逼自己去适应它的味道,还病了一场;这些年来,那儿也该
多长出些了。”
青画一愣,才记起一些往事来,当年宁锦不知医理,却天性讨厌陵香花阴柔的味道,无奈墨
云晔几乎每隔几日就要去陵香花海坐上一会儿,她也想作陪,就让秦易从南院搬了几株陵香花到
西院,放在西院最偏远的地方,那时候的她是想慢慢适应那股味道,过阵子去南院陪墨云晔喝酒
的,可是后来……就发生了一些变故。
当年的宁臣和宁锦都不知道陵香花有毒,现在想来,只怕后期宁锦的病情加剧得如此之快,
和西院里滋长的陵香花也是脱不了关系的吧?也难怪,当年秦瑶见到她找秦易搬花时,脸上的表
情很是奇特,她的东西她样样都想要,独独没有拿走的是院中那几盆每夜都开得芬芳的陵香花。
墨云晔第一次没有作答,他的眼里闪过一丝阴沉,沉默不语。
青持淡道:“王爷,锦儿若是在天有灵,定然也希望我去看看她,不是吗?我想去西院看看,
慰锦儿在天之灵,希望王爷成全。”
墨云晔不知何时低下了头,让人看不清神色。
青画几乎是怀着恶劣的心思盯着他的脸,他几乎时时刻刻都是笑着的,但是现在却是面无表
情,他的肤色本来就偏白,看不出到底白了多少,但是,他到底还是少了点东西;他手里的玉杯
轻轻颤了颤,却在一瞬间被他放到了桌上,他的指尖还带着一丝丝的白,似乎是方才捏的。
“在天之灵……”墨云晔没有抬头,轻轻的笑声在殿上飘荡开来,透着一丝阴瑟。
青画愣愣看着他,觉得有几分不认得墨云晔了,秦瑶惨白着一张脸,怯怯看了墨云晔一眼后
悄然离开了,连同殿上所有的丫鬟侍卫一起:墨云晔就是有这样的能力,不说二日、不看一眼就
能让身边的人知道,什么时候该走、什么时候该留,当年不知好歹看不懂的,也只有宁锦一个人。
她不知道他此番有什么阴谋诡计,只是隐隐约约有那么一种感觉,不能靠近他,这样的人太
过恐怖,她也许可以在朝政上与他对抗,但是却不能近身与他相交,不然陷进阴谋诡计的圈子里
的只可能是她。
“好。”墨云晔抬眸一笑,又是风淡云轻。
青画的心却跳得很是纷乱,西院……他不可能知道她是谁,但是约见到西院,他到底……想
做什么?青持他又想做什么?
时值六月,晚上无风,摄政王府的西院却是阴冷无比的,月已经东升,懒懒地挂在树梢,摄
政王府的几个丫鬟打着灯笼,引着青画和青持到西院的时候,墨云晔已经等在西院入口的那个朱
木亭中。
几个丫鬟只引路到西院的入口,就把手里的灯交到青画的手上,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告退了;
月色如霜,墨云晔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