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皇帝来了兴趣,重新落坐,“说来听听。”
组织好语言,阙子墨把语气,态度都控制在一个度,让人听得出其中的迷茫,又能听出其中蕴含的喜悦,“不瞒皇兄,当时下定决心追求希及时,臣弟便挣扎了许久,毕竟臣弟从来不曾近过男色,皇兄送来的那些男人有容貌不输于希及的,甚至比之他还要娇媚,但是……臣弟连他们近身都无法接受,可要是面对的是希及,臣弟却完全相反,想亲近他,想触摸他,想看他笑,想……让他的一切都只属于我。
就因为如此,臣弟才怎么都无法放手,可如今,居然有消息说希及居然是女人,这让臣弟既高兴又……惶恐,希及是男人时那身才学本事便让人望尘莫及,要是女人有这身才学,臣弟……反倒没有自信能和她并肩了。
而且……”
“而且什么?”第一次看到自家兄弟说话有些吞吞吐吐,皇帝很是感兴趣,他可是很清楚,送去的那些男人闻听根本没碰过。
阙子墨咬牙,他知道接下来说的话有些猜君心犯忌讳的意思,可要是不说,只怕皇兄心里的想法会更多,而那些想法,是自己必定不能接受的。
“蒙皇兄看重,给了臣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也是因为皇兄的信任,臣弟才能一直稳坐这个位置,可是总有一天会由下一代的人继位,臣弟若是真和希及成亲,那牵扯出的势力便太过庞大,皇兄能信我是因为我是您弟弟,由您教养长大,知道我从没有不臣之心,可若是换个人,他可能会没有这个自信,到时候,怕是一场祸事。”
皇帝脸上没有一点表情,饶是阙子墨心性坚定,也自认是最了解皇兄的人,这一刻他的后背也有些湿了。
沉默了很久,皇帝才悠悠开口,“难得你从事发到现在这么短的时间能想得这么远,闻听,朕该说你多虑了吗?”
阙子墨不接话,这些是不是多虑了他心里明白,皇兄心里,也明白,不然刚才也不会有这么长时间的沉默。
没有哪个皇帝能忍受别人手中的权力凌驾于皇权之上,柳家的根基太深,究竟有多深,连他都不清楚,这样一个柳家的女儿嫁给手握大权的王爷,怎么看都不是皇帝能容忍的事。
嫁给皇帝反倒是最合适的,所以阙子墨才这般着急,连布局都来不及便直接出险招。
也许把事情说开了,他顺理成章的交上手中的权力,皇兄就能放心了。
一撩衣摆,阙子墨挺身而跪,“皇兄,希及我绝不会放手,不管他是男还是女,他都是我这辈子选择的人,我想和他过一辈子,哪怕是交上手中所有的一切我也愿意,皇兄,从臣弟十七岁着手创建暗中的一切开始到今天,一直都是兢兢业业,从来没有轻松过一天,最黑暗的,最血腥的都见识得麻木了,皇兄,臣弟是真的有些累了,前几天东子给我梳头时告诉我长了白发,当时臣弟突然就觉得很累,想退出的念头也是在那一刻产生的,今天希及的事也不过是加重了臣弟的这个想法,希望皇兄成全。”
闻听向来傲气,就算是面对他也是以恭敬居多,长兄如父,更何况他本就是由他带大的,与其说两人是兄弟情不如说是父子情,所以他就算不信儿子,不信臣子,对于闻听却是给与了最大的信任,他太熟知他的性子了,对那个位子,他知道这个弟弟从来就没有奢望过,暗中的那一切交给他,他放心。
可是,如果在这一切之上再加上柳家,那绝对不行,这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这么简单的事,就算他能掌控,他的继任者也掌控不了,一个处理不好便会两败俱伤。
如果柳卿真是女儿身,那最好的结果便是纳入后宫,成了他的女人再大的本事也翻不了天,要是能生个孩子,那储君的人选便要有所改变了,他相信从柳卿肚子里出来的孩子绝对有着别人无法企及的聪颖,这样一想,皇帝真有些意动了,不说柳卿之才,单说那容貌,若是着上女装,该是怎样的风姿。
阙子墨果然是最了解皇帝的,一看到他的脸色就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成真了,牙齿狠狠的咬在舌尖上才制止了自己的冲动,不能乱,现在绝对不能乱,他要是乱了,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他这般示弱,这般祈求,为的便是皇兄一刻的心软,他相信皇兄就算对别人再无情,对他也有着一分真心,在战场上时的相依为命,从始至终对他的支持,还有对他一直不成婚的微末歉意,凭着这些,他才敢一拼。
“这事朕需要好好想想,你也不用急于交权,朕现在手里没有比你更好的人选,其他人朕也不相信。”
“喏。”阙子墨垂下眼睑。
看他还是跪着,皇帝起身绕过书案把他扶了起来,拍了拍他肩膀,“闻听,你为皇兄做的,皇兄都记在心里,这些年辛苦你了,放心回去吧,朕会好好思量的。”
“喏,臣定告退。”
看着阙子墨离开,皇帝站在原地半晌没动,心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拉扯,一边是想给自己唯一的弟弟一个家,一边是帝王心术作祟,许久之后,到底是君王思想赢了这场无声的战争。
闻听,对不起了,皇兄怎么都不能让柳家和你连成一线,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那些个皇子加起来都不会是你一个人的对手,若论忠心自然没人可及你,但是若再加上一个柳家,那变数就太大了,朕不能给你们这个机会。
也是皇帝小人之心了,柳家传承这么多年,又岂会没有称王称帝的时候,可是柳家就是不走那最后一步,不登那最后一梯,就算位极人臣,也恪守为臣之道,从不逾越。
柳家的家规中最后一条便是:永不称王。
回到府里,阙子墨坐在书房中静坐了好久,皇兄的心思他又岂会看不出来,若是面对别人,他有万千的手段,可要是对上皇兄,他再多的手段都使不出来,不说那是皇帝,更因为皇兄在他心里从来就不止是皇帝那么简单。
皇兄对他始终比对别人要柔软上几分,他又一直谨守本份,两人的感情在这些年中也许掺杂了些别的,但总体来说还是非常不错,要是因为一个女人便反目,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可是,那个人是希及,是希及,他又怎么能够拱手相让,就算是皇兄,也不行。
“主子,暗一回来了。”
阙子墨的心瞬间悬上了半空,“进来。”
暗一还没来得及行礼,阙子墨便迫不及待的问道:“消息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回主子话,消息是从姚家大小姐府上传出来的,小的用了点手段,从管家那得知这是姚家大小姐亲自吩咐他做的,而且让他瞒着她的夫婿。”
姚家大小姐的夫婿——杜容夏,阙子墨闭上眼,希及十有八九真是女儿身了,现在细想起来,杜容夏每每看着希及的神情都太过于热切,他们又同是来自清远府城,以前便相识,杜容夏知道希及是女儿身便说得过去了。
至于姚家大小姐是怎么知晓的,这便要好好问问杜容夏了,不过这事现在不急,也不需要他现在做什么,杜容夏若是知道了,一定会自己去和希及解释的,他只要把这事漏给他知道就行了,姚大小姐,可不是你想瞒便瞒得下去的,不管你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你都选错了方法,虽然他该感谢,但是这无疑是让希及陷入了危险之中。
“东子,你去安排一个人接近杜容夏,把这事告诉他,其他的什么都不要多说。”
“喏。”
走出书房,眯起眼抬头看着大好的天气,不知道希及在做什么,以她的性子不管在哪里当不至于亏待了自己,以柳家的情报网,她身份被揭穿的事应该是早就知道了,她想好应对之策了吗?她有想过身份被揭穿后她可能面对的情况吗?以她之才若是真入了后宫,她甘心吗?
就算她甘心,他亦不会甘心的吧,所以希及,和我并肩,可好?
第一九四章师生相见
整个柳家,只有柳卿既然故我,一点也没被外面的事所影响,至少表面上看是如此,而族里已经是几经商议,连最坏的局面都考虑到了。
柳家并不怕什么,就算是皇家也有一拼之力,皇家有军队,柳家有的,却是差不多千年所攒下来的资本,一代代暗地里埋下的线要是全部启用,这天怕是要变了。
而柳家最大的依仗却是占卜占出来的结果:有惊无险。
既是有惊无险,那只要应对得当,说不定还能从中占到什么好处。
柳松君捻了捻胡子,挥手示意柳逸时跟着他到书房,两父子坐定,柳松君才问道:“时儿,你心里可有章程了?”
柳逸时苦笑着摇头,“以卿儿的性子,这事情又哪有我们插手的余地,爹,儿子劝您一句,这事最好不要替卿儿做任何决定,她表面上看着好说话,其实也是个烈火金刚的性子,倔起来怕是不好哄。”
“恩,有个做父亲的样子,”柳松君调笑了小儿子一句,叹息似的道:“放心,我不会勉强卿丫头做任何事,她能走到哪一步,她愿意怎么走都由她自己来决定,族里要做的,是帮着扫平路上的拦路石,把她留下的漏洞补上,到底还年轻,再聪明在这些事上也需要时间的累积,老头子我恰恰就活得够久了,能帮上她一把,莲柏那里你去通个气,朝堂上的发难估计是快了,毕竟女扮男装是犯了欺君之罪的,揪不到卿丫头其他毛病,他们只能盯着这事不放。”
“喏,莲柏心思细腻,能处理好的,可惜他们入朝的时间还是太短了,还没来得及站稳脚跟,要不然我会更放心。”
确实是如此,要是再多一点时间就好了,最起码得卿丫头伤好了再发难也不迟啊“老太爷,三皇子来访。”
三皇子?虽然是闭门谢客,可这位的身份还真是有些特殊,以他和卿丫头的关系也不好拒了,“文林,你亲自去待客,再派个人去知会两位长老一声,让他们去卿丫头那里,顺便知会她一声,这三皇子想见的可不是我这个老头子,而是他的先生,这是她身份揭穿后头一次见客,让她不要失礼了。”
“喏。”柳文林赶紧去安排,柳家现在处在风口浪尖,三小姐更是处在暴风中心,万不能再被人揪到任何小辫子。
“时儿,随我一起去会客。”
“喏。”柳逸时随之起身,抖了抖长袍,他也很好奇三皇子对卿儿的态度,见见也不错,毕竟他的年纪只比卿儿小个几岁,也没正式拜师,也算是个好人选不是。
至于阙子墨,让他们叔侄抢去呗,卿儿可不是没人要的。
在前厅中见到三皇子,柳逸时更满意了,虽然看着还带着几分稚嫩,肩膀也不够结实,比之他叔叔自是不及,但是……在这个年纪有这份沉稳已经是难得了,真要有了阙子墨的年岁,不见得就及不上那位定王爷。
“三皇子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阙晓潜避开没有受礼,不管先生是男是女,他在那里受益非浅是事实,先生为他费了心也是事实,这是先生的长辈,抛开身份,也算得上是他的身份,他哪还能受礼。
“柳族长客气了,冒昧前来,多有打扰。”
双方都客气的你来我往好半晌,到底是阙晓潜年幼,没有老狐狸沉得住气,看两人完全没有提及先生的意思,阙晓潜忍不住问道:“柳族长,不知道先生现在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