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心意。
方熙锦早就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对这个捡来的弟子,他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论这份淡定的功夫,他不比这里在坐的任何人差。
“真是你自己酿的?”还是那个好听的声音,柳卿稍微抬了抬眼,循着声音看了那人一眼,虽然看得出有点年纪了,但是依然能让人看出他年轻时有着怎样的风韵。
“喏,这些天有点时间就在家里试着酿酒,这是第三次出的,比之前两次都要好,相信只要再有点时间应该会酿出更好的。”
“你倒是自信。”男人让侍女拿来酒蛊,亲自倒了一杯,那清亮如水的颜色让他还没喝就有了些喜意,端起闻了闻,酒香有点淡,但是萦绕在鼻端,让人非常舒服。
抿了一口品了品,眉眼更是挑高了,直接把那一蛊饮尽,看向柳卿的眼光带上了点真意,“确实不错,可惜淡了点。”
“喏,酒的问题一直就是太淡了,再过段时间应该能酿出更好的。”稍顿了顿,柳卿再度开口,“若是先生喜欢,到时候学生给您送几坛来,只要您不说学生投机取巧不务正业就好。”
男人一愣,旋即放声大笑,对柳卿算是真有了些喜欢,而那几个原本想开口说柳卿善于钻营的人也只能吞下到嘴边的话,人家自己都说得明白了,他们还能说什么?
仿佛是才看到他独自站立着,留着长须的老人指了指空着的位置,“坐吧。”
柳卿躬身行了一礼,跪坐到指定的位置,这个位置排得之巧妙,让柳卿非常有三堂会审的感觉,而她就是那被审之人。
不舒服吗?有点,不服气吗?也有点,但是更多的,是想让自己被认同,若论排外,读书人才是最排外的,尤其是有一定身份一定地位,又真有真才实学的读书人。
叫与禅的男人示意使女给每人倒了一杯酒,在这个年代,学子喝酒是最正常不过的,不少的好诗好句便是醉后出来的。
像是故意,又像是无意,一众人把柳卿冷落在那里,径自像平时一样谈笑风声,引经据典旁征博引的让柳卿大开眼界,她只是默默的听着,间或喝上了口酒,一点也不把这分冷落当一回事。
那些时而落在自己身上的眼光自然就更忽视了。
到底是方熙锦看不得自己带来的人被刁难,暗瞪了旁人几眼,把他绕了进来,“希及对这些可感兴趣?”
柳卿抬眼,依旧是笑容温良,无害得很,“学生努力跟上,有些典故学生都不曾听闻过,今天大有收获。”
哦?!还真跟得上?除方熙锦外的另外九人对望一眼,看样子这名声还真不是白来的,确实有几分真才实料。
“听说你的表字是恒休给你取的,叫希及是吗?”长须老人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笑道。
“喏。”
“我也叫你希及可好。”
“那是自然。”一来一回的废话也没让柳卿有半点不耐,对老人,她天性中便能多出来几分忍让和耐性。
老人仿佛被她的态度取悦了,“呵呵,听说希及有一手好字。”
“……?”柳卿有些茫然,她的字很规矩啊,一笔一划的,并不出彩,“先生谬赞了,学生的字远谈不上一个好字,只能说是过得去。”
“哦?恒休可不是这么说的。”真像是刻意挑拔是非,柳卿心想,眼光还是落在了方熙锦身上,这位先生到底在哪里看出来她有一手好字了?
方熙锦笑得有几分得意,“希及,你先告诉我,你那书局牌匾上的字是不是你写的?”
“喏,那确实是学生的字。”
“那是你拿来蒙别人的字吧。”方熙锦说得毫不留情,“都说字如其人,你那字太过规矩,不像你,虽然你看着也规矩,但是你骨子里的不规矩只要接触几次便能感觉到。”
柳卿张了张嘴就想辩驳,方熙锦比她更快的接着道:“那天在你书房,无意间看到了你翻开在书案上的书简,那一手字才像是你的,如果真要形容的话,那便是横不平,竖不直,但是,很有味道,尤其是整体看来,像是有生命般自动跳跃衔接,很漂亮。”
那……那其实是半繁华半简体的草书,她图个速度而已……柳卿心里泪流,这个年代还没有草书出世吗?她太不小心了,以后不管谁来书房她都要把尾巴收拾好,说起来,卫孚是不是也发现了?他去书房的次数可比方先生要多得多。
“果真如此?那咱们可要开开眼界了。”与禅顺着杆子便爬了上来,吩咐人把笔墨竹简放到他面前,在数双眼睛的瞪视下,柳卿只能提起笔。
那真的不是什么她创造的书法,就是当年读书的时候训练出来的速写而已,这话她没法说,说出来也没人懂,只能像平时那样,随便写了一首关雎,一笔连一笔,除了换行便没有间断,只是不像平时自己写的那般偷懒用了简体字,而是全用的繁体。
第一个走过来看的是与禅,然后是长须老人,再然后其他人也围了过来,倒是方熙锦从始至终没动过。
“希及,你怎么评价自己的字?”沉默过后,长须老人出人意料的问道。
不过更出人意料的是柳卿的回答,“一般人看不懂。”
“哈哈哈,你还真是实话实说。”不止长须老人笑了,其他人也多少带了点笑意,把心里的震撼全给掩了下去,一个二十不到的小子,不说学识比之他们如何,从字方面来说,他们便落后不止一步,至少,他们没有创出自己的字体。
柳卿也勾起嘴角,她用简体加草书记录东西,原本就是希望若因为一些原因落在别人手里的时候,别人会看不懂上面写了些什么,只是没想到现在被人掀到台面上来了。
“不过就像恒休所说,确实独特,看起来……像是活的,希及,你创造了一种字体,若是流传出去,会引起轰动的,到时候你柳公子之名便不止是那点风流事了。”
柳公子的名声算是很好的,因为算术和标点符号让她不止在世家中挂了号,就是在平民百姓中也常被提及,但是柳公子却从没有一首诗作流出,也没有一篇好文章让人侧目,自然也就有人传柳公子空有其名不务正业这样的闲话了。
原本他们几人对柳卿的印象也就停留在那样的程度,办了个书局,挺好,标点符号,好用,算术,也很好,风流事,年轻人都有的,能说出来的差不多也就这样了,再也找不出其他,原以为他也只是这个程度,却不曾想,人家只是不展露给你们看而已。
第一零七章考验
“希及,你怎么就想到创造出这样一种字体呢?”与禅又喝了蛊酒,带着点醉意问道,他是真心好奇了,这样一个半大的小子,怎么就有这本事了?
柳卿看其他几人同样在等待答案,不是特别想说,但是又不能敷衍,只好低声道:“有一段时间为了誊抄借回来的书简,因为第二天便要归还,所以加快速度书写,时间一长就成这样了。”
“就因为这样?为了速度?”他们写了一辈子的字,怎么就那么老实的一笔一划了?
柳卿点头,有点羞愧的头也不抬,“喏。”
“是在清远府城的时候吗?”方熙锦突然道。
“对,清远官学的藏书室有些书是我没有的,便会借回去誊抄。”盗别人的心血,她会被天打雷劈的,就她这点水平,哪有可能创造独一无二的字体啊。
他这么一说,反倒让人无话可说,因为他们都听恒休说过两人相识的原因。
屋子里静默了好一会,倒是那与禅确是率性之人,看其他人都不说话,摇晃着步子走过来,把柳卿推坐到一边,再把柳卿刚才写的关雎放到前边,自己铺了一册空白竹简,照着那卷草书就临摹起来。
要他们写小篆或者隶书都是信手拈来,各有各的造诣,可正因为习惯了一笔一划正正经经的写字,像这种横不平竖不直,撇在飘捺在扭的草书反而把他给难住了,硬生生的把自己的横扭曲了,竖斜着来,实在是怎么看怎么别扭。
柳卿悄悄的别过头,不忍看那个男人的窘状,后世的人不用练就能把字写得弯弯扭扭,这里的人却是想歪都难歪起来,稍一比较,柳卿在心里自顾自的乐呵起来。
“看样子最近不用愁会无聊了,希及,这卷竹简我拿走了。”与禅放下笔,也不觉得把字写成那样丢脸,很是自觉的把竹简卷起来交给自己的书童,显然,这话不是商量,只是告知一声。
就近的几人暗地里咬牙,果然脸皮厚的人就是占便宜,明明他们也想要的,就是开不了那个口。
“你们就这么相信这字体真是他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独创出来的?”声音有点尖锐,像是在预告这人的来者不善,柳卿抬头看了一眼说话之人,却半句话都不回。
有什么可回的,相信她的人不用她解释也已经信了,毕竟她都已经当面写出来了,以前他们也从不曾见过这样一种字体,而不相信她的人,就算她辩解得再多,人家依然不信,还不如什么都不说,他们怎么说怎么是就是了。
方熙锦微微皱眉,人是他带来的自然有着护短的心理,只是这说话之人在他们这个圈子里一直是个说话尖锐的人,不是说人有多坏,而是天性如此,对什么都抱着怀疑的态度,有时候就算他们说了什么,他也会质疑。
这样一来,他便不好说话了,只是轻咳一声,撇过头,明白的表示自己的不悦。
长须老人向来是和事佬,看这情形便笑道:“怀文就这性格,不是针对谁,恒休你又不是不知道,倒是希及别吓到才好,怀文没有恶意。”
柳卿微微倾身行了一礼,顺便让自己快跪麻了的膝盖移了移位置,“先生严重了。”
与禅撑着头转开了话题,把屋里稍显凝滞的气氛给缓和了,“希及,和你介绍一下,长胡子老头叫秦柏春,刚才说话的是魏南庆,其他人依次是厉若友,贺清永,韩靖之,郑秋凌,单泽钰,郭昱羽,我姓徐名长州,字与禅,你按照我们的姓氏叫人就行。”
“喏,”话音顿了一顿,柳卿接着道:“希及有自知之明,学问一道需要时间的浸淫,所以一直都只是守在自己的府里,不在外头多事,这字体能被先生看重,也是因为不曾见过,其实仔细看来,这字体并不能算是一种字体,登不得大雅之堂。”
徐长州看了低垂着头喝酒的恒休一眼,似笑非笑的道:“你倒是真有自知之明。”
柳卿微微躬了一躬,颇为认同,她就是因为有自知之明才会避己之短,从不在世家子面前用记得的卓绝诗句来让自己出尽风头。
长须老头秦柏春顺了顺自己的胡子,看了还是不太认同的魏南庆,“希及,在我们这些人面前就不用藏着揶着了,让我们看看你究竟有几分本事。”
她都已经这么说了,还是不放过她啊,柳卿看到方熙锦也向她点头示意不由得苦笑,到底,还是得盗后人的智慧。
做不来摇头晃脑的念读,老老实实的拿起毛笔蘸了墨,在竹简上一气呵气。
徐长州又晃了过来,逐字逐句的念道:“明日歌: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
诧异的看了柳卿一眼,徐长州看向同是面有异色的其他几人,点评道:“确实不错,既是善意的劝诫,又没有诲涩感,压韵上面……倒是有点不一样,明明不算齐整,却又让人觉得就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