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他也郁闷啊!原本打算趁希及休沐时叫他出去走走的。
“皇上,这便是柳卿柳希及了。”
柳卿觉得自己这一刻的膝盖是硬的,怎么都跪不下去,也不知道世家子见皇帝该是怎样,干脆就行了个学士礼,不知者不怪么。
“见过皇上。”
皇帝饶有兴趣的上下打量了柳卿几眼,对这人的好奇都快要满溢出来了,这么年轻的人啊,怎么就有那般见识,写出那些东西来,他清楚的记得当他拿出那几份条陈来时,自己信任的那些个臣子都是什么神情,大概以后很长时间都会记得。
怎能不震撼,这么大一举措,若是实施得好,就算以后子孙不争气,只要多用几个好官,这江山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更不会落于世家之手,或者被世家所制。
若是柳卿知道皇帝有这想法,一定会仰天大笑三声,用了开科取士的朝代那么多,怎么没见哪个朝代永存下来?该灭还是给灭了,再多的贤臣也抵不过一个奸佞小人和败家皇帝。
开科取士有利有弊,不过对于现在的大预朝来说绝对是大利小弊,只要用对了考官,挑出来几个名臣贤臣不在话下,那样的话,大预朝至少还能兴盛几十年,也差不多就是她能活的岁数了,至于以后……谁管得着呢!
“一直想见见你,一直没见着,算起来,朕都有四个孩子在你门下了,朕一共也就十二个孩子,哈哈。”
十二个其实也不算少了,这还不包括牺牲在后宫斗争下的,看样子皇帝在女人肚皮上也挺努力的,柳卿腹徘着,口里却客客气气的,“皇上可是多说了一个,正式收在门下的只有三个,还有一个只是暂时借住在这里而已,在下自认没本事教一个十五岁的大孩子,他们所求的不一样。”
“倒是挺自谦。”皇帝不置可否,抬眼打量这屋里的装饰,处处都显得精心雅致,一眼看去不觉得如何,细细打量却能感觉出那份低调的奢华,这屋里的任何一样摆设都不比他宫里的差,只是没有皇宫的那般显眼。
柳卿把客人迎在前院的暖阁,她那书房现在堆得不成样,而且有些东西她也不想被皇帝看到,这都离这么远,皇帝总不能开这个口吧!
心里定了定,柳卿一点也没有初见天颜该有的紧张,对一个受现代教育长大的人来说,皇帝就是书上一幅大腹便便的图,完全是静态的,眼前这个皇帝虽然没有大腹便便,算是个很有魅力的中年人,但是对她来说,实在没有威慑感。
“不知道皇上今天来,是不是有什么事用得上在下。”
“朕早就想来这柳府看看了,以往有什么事都是通过闻听,今儿个有时间便想着过来瞧瞧,事嘛,确实是有点。”
若是这人愿意入朝多好,哪里就用得着费这么多周章,偏偏这还是个用功名利禄诱惑不动的人,皇帝都不知道是该庆幸自己眼皮子底下有这么个人,还是该烦恼。
柳卿都懒得遮掩,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看得卫孚忍俊不禁,忙低头装作喝茶,免得笑场。
“公子,三公子来了。”柳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在看到来人是谁后,柳卿便让他去请人了,现在来得倒挺是时候,就是门口被皇帝的人占住了,没得皇帝开口一时进不来,真是……这明明是她家,自家的人进出却要受到管制。
柳卿也不开口,只是望向皇帝,一脸你决定的表情。
皇帝为自己理解到的意思怔愣住了,突然就忍不住的大笑起来,这人,这柳希及实在是……
怪不得闻听一有空闲就往这柳府跑,和这样一个人相处,确实是轻松愉快的,他也不藏着揶着,就明明白白的表现给你看……
屋里屋外的人都有些莫名,不知道皇上这是怎么了,只有卫孚心里隐约明白,眼角眉梢也跟着带上了笑意。
终于是笑够了,皇帝接过侍从递过来的丝巾拭了拭眼角,朗声道:“行了,进来吧。”
柳全一脸淡定的在柳卿身后站定,并没有因为面对的是皇帝而有半分变化,惹得皇帝看了他好几眼,身边的人想喝斥,却是被他拦了下来,在战马上打下江山的皇帝,眼光自是有独到之处,这个男人身上的气息,明显就是个高手中的高手,柳卿身边有这样的人完全在他意料之中,自从知道这柳卿极可能是柳家放到外面试炼的人后,他都把发生在柳卿身上的事当成了理所当然,柳家培养出来的人自是和常人不同。
阙晓潜恭敬的行了大礼,皇帝收回眼光,仔细的打量这个连过年都没被允许回宫的三小子,不到三个月时间,改变却是极其明显的,以往的天真已经被完全打散,再也不见分毫,总是收敛不住情绪,压不住浮躁气息的模样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沉稳,完全超乎他年龄该有的沉稳。
他是皇帝,就算是老臣见到他也会紧张,会害怕,会战战兢兢的生怕他挑他们毛病,怕落在身上的罪名,可是从进屋到现在,三小子除了表现出来的恭敬外,再也看不出其他情绪,收敛得太干净了,干净得像是戴了张完美的面具,这……是柳卿教的?她是怎么做到的?
“在这里呆得可还好?”
阙晓潜嘴角弯出个弧度,恭敬里带上了些儿子面对父亲时的孺慕,“回父皇,儿子在这里很好,您不用担心,柳先生和府里的人对我都很照顾。”
瞟了低头喝茶,看都不看他这里的柳卿一眼,皇帝想不佩服都不行,把三小子放到柳府来果然是对的,“哦?!柳先生都教了你些什么?”
“回父皇,柳先生很忙,除了每天一起用晚膳,闲瑕时和儿子说上几句,并没有匀出更多的时间来给儿子。”阙晓潜说得坦率得不行,柳卿确实从头至尾就没有特意教过他什么,全靠他自己从他的话里头去琢磨,时间长了,他倒也习惯这种教学了,甚至还能从中找到乐趣。
“听你这么说,倒像是这先生当得没有尽心。”存心似的,皇帝如是道,他想看看儿子这张面具戴得够不够稳。
阙晓潜神情不变,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丝毫改变,“父皇如此说倒是误会柳先生了,柳先生太忙了,上午耗在私塾,下午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书房,还要处理府里的事,能和儿子一起用晚膳,儿子已经很满足,有些东西根本不用手把手的教,更不用把道理揉碎了口耳相授,只要用心,就是先生什么都不说,儿子也能从中学到不少。”
不急不缓的话说得全是开脱的话,但是却又没有任何可指责之处,甚至都不能说这是求情,而是点出事实,皇帝满意极了,原本打算再过段时间就让三小子回宫的打算也自然而然的搁浅了,这柳卿很能调教人。
比起那些满口圣贤的皇子师,这柳希及完全不是同一个层面上的,这还是在他不怎么教的情况下,三小子就有这么大进步了,若是他用心教了……
他已经有些期待了。
第一二六章过招
仿佛事不关己一般,柳卿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扇子,合拢又打开,打开再合拢,这么好的天气,她其实很想出去走走晒晒太阳去去霉的。
眼光游移间,对上卫孚看过来的眼神,想都没想就是一个白眼甩过去,移开视线不再看他,这个男人等于麻烦。
卫孚眼中闪过笑意,有反应就好,不管是什么反应都行,只要不是毫无反应。
对于阙晓潜,柳卿是真没有用心教,有时候说点什么也只是以她的理解去说,这还是吃过晚饭后随口说起,有些她以为这个高高在上的三皇子不会理解,也吃不透,却没想到这小子三五天就一个变化,以前还能逗得他挂不住若无其事的面孔,现在已经很不容易让他变脸了,说起来,其实也挺有成就感的。
对于他话里的维护之意,她听得出来,不过这小子是白担心了,她现在对皇帝可是有用得很,哪会为这点事就拿她怎么样,啧,虽然心里还是挺受用的。
那边父子的交流也告一段落了,皇帝做了个手势,让阙晓潜站到一边,好笑的看向一脸无聊的柳希及,他是不是表现得太没有威严了?
大概,是这柳府的气氛太过松散了吧,让他也自然而然的放松下来,也就端不来面对朝臣时严厉的面孔了。
“柳希及,你就不能认认真真的教教这小子吗?朕要求不高,就像是对待晓真他们几个的程度就行了。”
“皇上,这并不一样,晓真他们三个是正式行过师礼的入室弟子,怎么教他们都不为过,而三皇子只是借住在我府里,我自认也没有对他不好。”
不用皇帝提醒使眼色,福至心灵的,阙晓潜一提衣摆便朝着柳卿跪了下去,端起茶杯眼睛炯炯的望着柳卿,“请先生收我入门下。”
不及防下,柳卿下意识的跳了起来,避到一边,不敢受礼,神情已经有些气急败坏,“没有这么逼人的,我又不是专门收皇子做学生的,都已经收下三个了,已经够多了,再说,三皇子,我只比你大几岁而已,没资格做你的先生,而且你想学的那些东西我不会,乖,快起来,一定会有更好的先生在等着你。”
连乖都说出来了,由此可见柳卿此时已经是如何心焦了,卫孚不忍心逼他,可是皇兄在这里,他要是阻了这事,不说皇兄会不会不高兴,晓潜那里,他是交待不过去的,更何况,潜意识里,他非常希望把希及和自己绑到一起。
皇帝看他利落的跳开,像个蚂蚱似的,已经有些想笑,再看到他语无伦次的模样更是觉得有意思,这样一个人不能拖入朝堂便已经是皇家的一大损失,若是能让他成为三小子的皇子师,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毕竟,太过有才又有能力的人不能在自己掌控中,换成是谁都无法安心,更不用说他还姓柳。
柳卿想死的心都有了,收三个小的以后还能说得过去,毕竟年纪小,再过得两年他们肯定得回上书房学习,到时候就没她什么事了,慢慢把这关系淡下去就是,这要是收下阙晓潜,那她就是在自己头顶上悬了把剑。
一把随时能要她命的剑。
这女儿身份能瞒到何时谁也说不准,天底下不可能有永远的秘密,到京城两年,虽然看似活得肆意,但是她一直把握着度,全叔全婶也一直非常注意这方面,做了最坏的打算,就算哪天身份曝光了,也没有太多毛病可以给别人挑的。
可要是收了这三皇子,她就真是嫌自己命长了,何况这三皇子还不是普通的皇子,是被皇帝看好的,极有可能继位的皇子,这要是下任皇帝的皇子师是女的……
换成谁都会把她活剐了啊
怎么办,怎么办柳卿求救的目光看向卫孚,这么大的麻烦,她抗不起卫孚苦笑,他能如何,他没有料到皇兄会这么制造机会,也没想到晓潜这么会把握机会,这一搭一唱的,就成这样了。
“皇上……”
皇帝的眼光轻飘飘的瞟过来,眼里的警告之意显而易见,卫孚咽下到了嘴边的话,伴君如伴虎,没人的体会比他更深刻,虽然他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荣耀信任从来都不少,可是,有些时候他的无力感比任何人都更甚,尤其是事关希及。
看卫孚派不上用场,柳卿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定下心来,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
“三皇子,你先起来。”
阙晓潜倔强的摇头,没有人比柳卿更能胜任他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