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往工作室里探头,大大松了口气。证据确凿。第一眼就看到爱莉卡相簿里的照片散布在电脑旁边的桌上,他还将三十来张照片钉在电脑背后的墙上,她看着这片展示成果大为吃惊。爱莉卡是个漂亮的女人,而她的性生活甚至比苏珊的还更活跃。
她听见弗德列森在动,便回到客厅,又打了他的下背部一下,然后拖他进工作室,让他坐在地板上。
“你乖乖待在这里。”她说。
她进入厨房,找到昆萨姆超市的纸袋。接着将照片一一取下,并找到被掏空的相簿和爱莉卡的日记本。
“录像带呢?”她问道。
弗德列森没有回答。苏珊便到客厅打开电视,录像机里面有一卷带子,但她花了好一会儿才找到看录像带的频道,然后进行检视。她取出录像带后,四处翻找了一下,确认没有拷贝带。
她找到爱莉卡青春期的情书和博舍的文件夹后,注意力转移到弗德列森的电脑。他的个人电脑连着一部全友扫描机,一掀起盖子便看见爱莉卡在某个极端夜总会派对上拍的照片,根据墙上挂的旗帜,那是一九八六年的新年除夕。
她启动电脑,发现需要输入密码。
“密码是什么?”她问道。
弗德列森硬是不肯开口回答。
苏珊忽然感到无比冷静。她知道严格说来,今晚自己已经犯了一桩又一桩的罪行,包括非法拘禁,甚至于绑架。但她不在乎,反而觉得几近狂喜。
片刻后她耸耸肩,从口袋掏出瑞士军刀,拔掉所有电脑线,把电脑转过来,用螺丝起子打开背面。拆解电脑移除硬盘,花了她十五分钟的时间。
她拿走一切,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又仔仔细细搜查书桌抽屉、一堆堆文件和书架。她无意间瞥见窗台上摆了一本老旧的毕业纪念册,是尤尔霍姆高中一九七八年的纪念册。爱莉卡不就是出身尤尔霍姆的上流社会吗?她翻开纪念册,开始浏览当年的毕业生。
她找到了爱莉卡,十八岁,戴着学生帽,还露出酒窝笑得灿烂。身上穿着薄薄的白棉洋装,手里捧着一束花。看起来就是个典型的天真无邪、成绩优异的高中生。
苏珊差点就忽略了两者的关联,不过就在下一页,若非有文字说明,她无论如何也认不出他来。彼得·弗德列森。他和爱莉卡不同班。苏珊端详照片中这个戴着学生帽、表情严肃地看着镜头的瘦弱男孩。
她的眼神恰巧与弗德列森交会。
“那时候她就已经是个婊子。”
“真有趣。”苏珊说。
“她和学校里每个男生都上过床。”
“我很怀疑。”
“她是个下贱的……”
“别说出来。究竟发生什么事?她不让你脱她的裤子?”
“她简直把我当空气,还嘲笑我。刚进《瑞典摩根邮报》的时候,她甚至不认得我。”
“好啦,”苏珊厌烦地说:“我敢说你的童年过得很悲惨。我们好好来谈一谈如何?”
“你想怎么样?”
“我不是警察。”苏珊说:“而是专门对付你这种人的人。”
她暂时打住,让他自己去联想。
“我要知道你有没有把她的照片放到网络上去。”
他摇摇头。
“是真的吗?”
他点点头。
“爱莉卡会自己决定是针对你的骚扰、恐吓、破坏与入侵提出控诉,还是私下和解。”
他没有说话。
“如果她决定不理会你——我想你这种人也不值得理会——那么我会盯着你。”
她说着举起警棍。
“要是你再敢靠近她家一次,或发电子邮件给她又或是骚扰她,我就会回来,把你痛打到连你母亲都认不得你。我说得够清楚吧?”
他还是不作声。
“所以你有机会左右这件事的结局。有兴趣听吗?”
他缓缓点了点头。
“那么我会建议爱莉卡小姐放你一马,但你别想再回来上班。也就是说从此刻起,你被炒鱿鱼了。”
他点点头。
“你要从她的生活中消失,搬离斯德哥尔摩。我不屑于管你怎么过日子或要上哪去,可以去哥德堡或马尔默找工作,可以再请病假,随便什么都好。总之别再骚扰爱莉卡。说定了吗?”
弗德列森开始啜泣。
“我并不想伤害她,”他说:“我只是……”
“你只是想让她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你的确成功了。你到底答不答应?”
他点点头。
她俯身将他转过来压趴在地上,然后解开他的手铐。她拿起装着爱莉卡生活点滴的昆萨姆超市的纸袋离去,留下他倒卧在地板上。
苏珊离开弗德列森的公寓时已是星期一凌晨两点半。她考虑将事情搁到第二天,后来又想到万一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一定想马上知道。何况,她的车还停在盐湖滩。于是她叫了出租车。
她都还没按门铃,贝克曼就开门了。他穿着牛仔裤,看起来不像刚下床。
“爱莉卡还醒着吗?”苏珊问道。
他点点头。
“又发生什么事了吗?”换他问道。
她只是面露微笑。
“进来吧,我们还在厨房里聊天。”
他们一起进屋。
“嗨,爱莉卡。”苏珊招呼道:“你得学着偶尔睡一下。”
“怎么了?”
苏珊递出昆萨姆超市的纸袋。
“弗德列森答应从现在起不再找你麻烦。天晓得能不能信任他,不过如果他遵守承诺,就不必辛辛苦苦地到警局做笔录还要上法院。由你决定。”
“这么说真的是他?”
苏珊点头回应。贝克曼倒了咖啡,但她不想喝,过去几天她实在喝了太多咖啡。她坐下来告诉他们这天晚上屋外发生了什么事。
爱莉卡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上楼去,回来的时候拿着她的毕业纪念册。她盯着弗德列森的脸看了许久。
“我记得他。”她终于说道:“可是我不知道他们是同一人。如果不是这里写了,我根本不记得他的名字。”
“发生了什么事?”苏珊问道。
“没有,什么事也没发生。他是一个安静又无趣到极点的别班男生,我想我们应该修过同一堂课。没记错的话,是法文课。”
“他说你好像把他当空气。”
“也许吧,我并不认识他,他不是我们圈子的人。”
“我知道小圈圈是怎么回事。你有没有欺凌他之类的?”
“没有……当然没有。我最恨欺凌了。我们在校园发起拒绝欺凌运动,我还是学生会会长。我记得他从来没跟我说过话。”
“好。”苏珊说:“不过他显然记恨于你。他曾经因为压力和过度劳累,请过两次很长的病假,或许也有其他我们不知道的原因。”
她起身套上皮夹克。
“我扒了他的硬盘。严格说来这是赃物,所以不应该留给你们。你不必担心,我一回家就会把它销毁。”
“等等,苏珊。我该怎么谢你?”
“嗯,阿曼斯基的雷霆往我头上劈的时候,替我说说话就行了。”
爱莉卡担忧地望着她。
“你会因此惹上麻烦吗?”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我们能不能付钱给你……”
“不用。不过阿曼斯基会把今晚记到账上。但愿他会,这样就表示他认同我的作为,也比较可能不会炒我鱿鱼。”
“我一定会让他寄账单来。”
爱莉卡站起来给了苏珊一个长长的拥抱。
“谢谢,苏珊。只要你需要朋友,我都会在。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
“谢啦。那些照片别乱放。说到这个,米尔顿可以帮你安装一个质量好得多的保险箱。”
爱莉卡微笑着目送贝克曼陪苏珊走回她的停车处。
第二十二章
六月六日星期一
爱莉卡在星期一早上六点醒来,才睡了不到一小时,却觉得精神异常饱满,应该是某种身体反应吧。几个月来,她第一次穿上慢跑装,以剧烈而快速的冲刺奔向汽船码头。但跑了大约百来米,脚跟便疼得受不了,只得放慢速度,较轻松地慢跑。每跑一步便享受着脚上的刺痛感。
她仿佛重生了。就好像死神来到她门前,却在最后一刻改变心意,继续往前到下一户去。她至今仍不敢相信自己有多幸运,弗德列森已经拿到照片四天,竟没有采取任何动作。他做了扫描就表示有所计划,只是尚未付诸行动罢了。
她决定今年要送苏珊一个非常昂贵的圣诞礼物。她会想个很特别的东西。
她没吵醒丈夫,七点半便开车到诺杜尔上班。她把车停进车库,搭电梯上编辑室,进入玻璃笼内坐定后,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请维修部派人过来。
“弗德列森离职了,不会再回来。”她说:“请派人拿箱子过来收拾他的个人物品,今天早上送到他家去。”
她往编辑台望去,霍姆刚刚进来,正好与她四目交会,便点了点头致意。
她也点了一下。
霍姆是个故意找碴的混蛋,但经过几个星期前的口角之后,他已经不再惹麻烦。如果他继续保持同样的正面态度,或许能保住新闻主编的位子。或许。
她应该可以扭转局势,她觉得。
八点四十五分,她看见博舍走出电梯后随即消失在通往楼上办公室的内部楼梯间。今天一定要跟他谈。
她倒了咖啡,写了一会儿上午的备忘录。看来今天版面有点冷清,唯一有趣的是一则通讯社报道,大意是莎兰德已在前一天被移送斯德哥尔摩看守所。她许可后转寄给霍姆。
八点五十九分,博舍来电。
“爱莉卡,现在马上到我办公室来。”说完就挂断了。
爱莉卡看见他坐在办公桌前,脸色惨白。他站起来,拿起一叠厚厚的纸往桌上摔。
“这是什么玩意?”他吼道。
爱莉卡的心往下一沉。她只瞄了一眼封面,就知道博舍今天早上收到什么样的邮件。
弗德列森没能来得及对她的照片动手脚,却寄出了柯特兹的文章与对博舍作的调查。
她强自镇定地坐到他对面。
“那是一个叫亨利·柯特兹的记者写的文章。《千禧年》原本打算在上星期刊登。”
博舍露出绝望的神情。
“你竟敢这么对我?我把你带进《瑞典摩根邮报》,而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挖我的黑幕。你是哪种媒体婊子?”
爱莉卡眯起眼睛,脸上罩了一层霜。她受够了“婊子”这个字眼。
“你真以为会有人在乎吗?你以为用这一文不值的东西就能扳倒我?你又为什么要匿名寄来给我?”
“事情不是这样的,博舍。”
“那就告诉我是怎么样。”
“匿名寄那篇文章给你的人是弗德列森,他昨天已经被解雇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
“说来话长。总之我拿到这篇稿子已经两个多星期,一直在想该如何向你提起。”
“这是你在背后策划的?”
“不,不是我。完全是柯特兹个人作的调查、写的文章。我毫不知情。”
“你以为我会相信?”
“《千禧年》的老同事们一发现报道涉及你,布隆维斯特就先压了下来。他打电话来又给我一份副本,纯粹是考虑到我的立场。后来文章从我这儿被偷,结果送到你这儿来了。《千禧年》希望在他们出刊之前,让我有机会找你谈谈。他们打算刊在八月号。”
“我这辈子从来没见过比你更厚颜无耻的媒体婊子,实在叫人难以置信。”
“既然你看过报道,应该也考虑过背后所作的调查。柯特兹的铁证如山,这你也知道。”
“这又是什么意思?”
“如果《千禧年》刊出报道时你还在这里,那会伤害到报社。我自己担心得要命,一直想找个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