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我就迷惑,自老冥恢复了我记忆之后,我愈加茫然。
之前,因我懵懂无知,生生将我家师父大人一脚踹下轮回池,直把天帝气的差点儿歇菜,当即想要降下一道惊天狂雷将我劈的魂飞魄散。还好月老这厮平日里没少收我的好处,玉帝震怒之下,抖抖索索地冒死觐见,只说人间自有人间的时局,纵是神仙也不能妄动。
玉帝仔细一琢磨,的确是这么个理儿来着。
可他还是怒啊,因为我和他之间的梁子,纵是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加上我那牛X至极的师父已经转世,九天之上再也没有人替我撑腰,此时不整死我更待何时?
但他忘了,在那遥远的天魔城,还有一个无法无天的魔尊恒伽。
所以,我彻底迷惑了。
老冥告诉我,大魔头赶在玉帝动手之前,央求逆命王转动了逆天命盘,将时间倒流回师父被我踹下轮回池那一刻,也跟着跳了下去,从而改变了我与师父的命格,为我顶下这一身罪孽。
那他,理应与我师父同年同月同日生。
如此说来,小花和小玉之间,必然有一个是我师父,一个是大魔头。
且看花容月长了一张与我师父七分相似的脸,但性格却颇似大魔头,随心随性,百无禁忌。而玉兮禾虽然性格时常分裂,但是在他身上,我总能看到师父的些许影子。
难道,我从一开始便被皮相所迷惑,因此认错人了?
难道,小玉才是我师父?
噢!
头好晕。
正思量着,老冥蓦地拍拍我的肩膀,面色凝重的对我道:“阿鬼,你能不能告诉二哥我,为什么,你会那么爱你师父来着?”
我楞了下,笑道:“不知道,爱情若是能说出个理由来,便不是爱情了。”
他又道:“那花容月和玉兮禾,你究竟喜欢谁?”
“当然是花容月。”我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你确定?”他若有深意的望着我,表示怀疑。
“我确定。”我一挑眉毛回望过去,不满道,“对着一只窝在冥界数千年,早已看透世态炎凉的猜心老鬼,我想我没必要说假话。说了也是白说。”
老冥嘴角一抽:“难道你不觉得花容月和恒伽有几分相似么?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恒伽?五百年来,他对你一往情深,你却一心扑在你那冷血无情的师父身上?”
我哑口无言。
许久,我皱眉道:“这世上,不是谁对我好,我就必须对谁好吧?”
老冥不理我,兀自嗤笑一声:“哪怕你师父对你绝情至此,你也一样义无反顾。难道,只因他是六界第一美男子么?阿鬼,是不是只要谁长了那样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你便会爱上谁?”
我额头上,渐渐有细碎的冷汗冒出来。
这感觉不好,非常不好。
盯着老冥看了许久,我攥了攥拳头,又咬了咬牙,最后大吼一声:“你千万不要告诉我,玉兮禾才是我师父?!”
“不巧的很,被你猜中了。”老冥平静地仰望头顶红褐色的天空,幽幽道,“原来,你对你师父的爱,不过如此肤浅。忘却了前尘往事之后,仅仅凭着皮相诱惑,便将他弃之不顾。”
“不是这样的……”我如遭雷击,心乱如麻,喃喃出口。
“哦?那是怎样的?”他再是一声嗤笑,凉飕飕的睇我一眼,“要不要我拿玄天镜给你看?看看你师父如何摇尾乞怜的求你说上一句爱他?没想到呢,你竟然绝情到这般地步……”
我一跺脚,气急败坏地打断他:“老娘都说八百遍了,根本不是这样的!”
天知道,根本不是这样的。
第一世,我被师父伤的心如死灰,投胎时义无反顾的喝下了忘忧茶,当我选择忘记他那一刻,便是忘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所以,当我遇见花容月的时候,除了觉得他生的美,再无其他。
那日在洛阳地牢,我甚至很讨厌他,相反,对小玉的印象则极好。
我想我必须承认,我动过心。
所以,在洛阳府公审之前,我于连城姐房内睁开眼睛见到小玉的那一刻,会有一种被人骗财骗色的感觉;所以,在花容月告诉我小玉曾为连城姐情殇难愈时,我会难以抑制的仰天悲戚,大吐苦水;所以,在连城姐被小玉一手推入绝境,我在她坟前见到小玉时,会是那般厌恶他。
由萌动到死心,花容月真真功不可没。
每每想起来,遗憾有一点儿,但更多时候,反而会不自觉的莞尔一笑。这只骄傲自大的腹黑狂,总是独断专行且乐此不疲的惹我讨厌,却又让我无可奈何,非他不可。
不正是我师父的行事作风么?
只是我与他之间,换了另外一种相处模式而已。比如,凡间谨小慎微处处留心的华小昭,也不再是神界为爱疯狂不可一世的琅华孽徒了。
思及此,我胸有成竹的指着老冥哈哈大笑:“好你个冥君,老娘险些被你给糊弄了!花容月明明就是我师父,纵是性格稍稍变了些,骨子里的一些东西终是不会变的!我与他相处了五六百年,岂能不知?!”
老冥怔楞了下,也随我哈哈大笑了一番。
笑罢,他感叹道:“阿鬼,人间经了三遭轮回,你当真变了很多,看来这天帝降下的分明不是惩罚,而是功德一件。”
我诚恳的点了点头,同叹一声:“当年天帝将我锁在诛仙台上,三十二道天雷卸了我两魂三魄,也没教我看明白一丝一毫。如今才去人间待了几十年,便悟的通透明镜……所以说,万丈红尘,人浮于事,才真真是六界最苦。”
老冥越叹越大声,如花旦般抑扬顿挫地垂着胸口嚎起来:“恒伽啊恒伽,机关算尽,苦心换命,你还是输了啊输了啊输了啊……”
兴许是心生愧疚,我没有接他的话,由着他嚎。
但我实在受不了他这阴阳怪气的腔调,只得又捏了颗葡萄塞进嘴巴里,很狗血的转移话题:“你方才不是说我要醒了?那啥时候送我回去啊?”
老冥陡然一哆嗦,停了嚎叫,清清了嗓子,又扭了扭脖子。
右手一摊,现出玄天镜,他正色道:“阿鬼,你在人间那副躯体,被人掳走了。”
一整颗葡萄连皮儿滑进喉管,我大吃一惊:“我靠,是谁这么缺德啊?连具尸体也不放过,有没有同情心啊?!”
他没有回答,手指发出淡绿色的光泽,点在玄天镜上。镜面渐渐氲染出一幅幅场景,我伸长脖子觑过去,只从镜中瞧见小花和一个女人对面而坐。
说她是个女人,是凭着声音判断出来的,因为她的脸疤痕处处,根本不辨容颜。其实,就连声音也很粗嘎,像是被烟熏坏了嗓子。
很明显,这女人是被火烧成这副鬼样子的。
难道是为了向师父求医,才将我掳走?
极快的,此结论便被无情推翻,这女人抓了我,的确是为了逼我师父,却不是为了逼他医病,而是逼他就范。
“花容月,你带走她又能怎样?”女人笑的很是疯狂,配合那面目狰狞的表情,实在是教人不寒而栗,“就算玉兮禾杀了漠北三尸,他也拿不到最后一颗寒石,你的心肝宝贝一样会死!”
小花沉默了很久,冷冷道:“在你手上?”
她的声音更冷:“是,我知道你在等,所以我用了一年时间,才混入怨恨谷,取得他们的信任,将寒石偷了出来。”
小花默了更久,竟是一声唏嘘:“屠二小姐,你这又是何苦。”
我惊了一竦,差点没有从椅子上摔下去!
她是屠娇娇?
她没死?!
“你将你手上的四颗寒石给我,我可以帮你救小昭,不用渡引,便可驱尽她体内魂殇之毒。”屠娇娇陡然笑起来,“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
“从此,我要你眼中,只有我。”
开什么玩笑?!
我急的直跳,一把将玄天镜从老冥手中抢来,恨不得一头扎进去,“花容月,千万不要上他的当,魂殇根本无解,她在骗你!”
小花果真没教我失望:“魂殇入骨,必损一命,你不用渡引之术,如何解毒?”
屠娇娇从怀中摸出一方黑色令牌,轻轻放在花容月对面。
花容月循着摸去,不过稍稍一触,立时一惊:“毒医门的掌门令牌?救你的人,竟是辽国萧家暗人营主、小玉的师父段青城?他不是早在我义母死后三年,便因相思成疾,一命归西了?”
也难怪他惊奇,我也很惊奇。
花容月告诉过我,烈毒魂殇,便是出自段青城之手,他当初制此毒的目的,乃是为了毒死他自己。说起段青城,不得不说是个传奇人物,但我眼下更关心小花的选择。
如果段青城还活着,那对小花而言,的确是个诱惑。
他若用渡引之法救我,即使舍了一条性命救我还阳,因为常年积的毒素,我兴许会像他一样双目失明,或是手脚残废之类之类,可段青城不同,他一定有办法,教我毫发无伤。
屠娇娇不紧不慢的道:“我只问你,生离还是死别,答应还是不答应。”
“当然不答应!”
我捏住铜镜的手,指节在咯吱作响,老冥淡淡道:“阿鬼,若是他救活了你,他要死。这样一来,他和你,都不用死了,多好。”
“好你妹!”我转过头,沉沉道,“等我醒了,我可以马上自尽,然后我们便可以回到琅华山。可是屠娇娇这样横插一杠子,我与他这一世便要生生分离,生离与死别,我宁愿选择死别!”
老冥别开脸,朝着半空幽幽道:“女人的想法,真是奇特。如果是男人,一定不会这样考虑。我赌你师父一定会答应。”
果真,花容月垂眸许久之后,缓缓开口:“我希望,你可以遵守承诺。”
我手中铜镜“啪嗒”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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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皮儿那一刹,我的大脑依旧处在罢工状态之中。
这堆满小玩意儿的房间,我在玄天镜中看了无数遍,他对我讲的每一句话,我都真真切切的记在心头,但我知道,讲着绵绵情话那人,已经不在了。
我翻身下了床,四肢像是打了石膏似的,僵硬至极。
才走了一步,脚下一趔趄便向前摔去,原本头就晕,现在摔的愈加头昏眼花。便在此时,木门“咯吱”一声被人推开,露出一颗圆滚滚的小脑袋,惊奇的将我望着。
我鼻子一酸,颤声道:“小刀,过来。”
“娘亲,你……你会说话了啊!”小刀亮闪闪的双瞳,紫葡萄一般,扑上来将我抱着。我原本正挣扎着站起来,被他这一扑,直接又向后倒去。我下意识的扬起双手护住后脑勺,可想起还有小刀,只能又将双手撤回来,牢牢箍住他。
之后,眼前白影一闪,腰际多出一只手来。
于是场景定格为,我抱着小刀,他抱着我。
我蓦地扬起脸,盯着他,半响不敢眨眼睛,空出一只手来揉了又揉,方才结巴道:“花……花……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笑起来,眼睛弯成的一道月牙儿,似只狐狸:“你这问的什么话?我家娘子和儿子都在这里,我不在这里,该在哪里?”
“你不是答应……”
不对……
我一把将他推开,护着小刀退至角落,冷冷道:“你不是花容月,你是谁?”
小刀扯了扯我的衣袖,目露疑惑:“娘亲,他是爹爹啊。”
他捋起一丝白发,望着我淡笑不语。
我嗤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