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泰苦笑道:“柳千户的主意呢?”
柳乘风对周泰当真无语,早知就不该问他,想了想道:“还有一个关节,我没有想明白,走,我们再到郑县令被刺的屋子去看看。”说罢向赵氏道:“劳烦夫人去知会一下,就说待会儿本官就要决断,请大家都到院子里集合。”
赵氏颌首点头,脸上带着狐疑之色,款款去了。
柳乘风和周泰又去了郑县令的卧房,柳乘风上下端详这间卧房一眼,眼中的狐疑越来越重。
摆在他眼前的问题,一个是凶手是内衙的人,至少已经有许多蛛丝马迹可以证明柳乘风的观点。可是另一方面,这凶手也未必不是乱党,毕竟赵氏说得如此肯定,除非是想故意误导自己。
另一方面,不管是乱党还是内贼,这凶徒又如何进入这厢房中杀人的?要知道从卯时三刻到辰时三刻,这厢房之外一直有仆役和那叫春娥的丫头守候着,凶手是怎么在这个时间段里杀人之后从容而去?
莫非当真有鬼?
柳乘风信步在屋中踱步,靴子一不留神踩到了死尸遗留下的血迹,连忙用靴子抹了抹,却突然顿住了一下,走到床榻边的屏风后去看,这屏风正好阻隔了便盆与床榻,式样倒是精美,在这屏风上撒着几滴星点的血迹。
柳乘风沉吟了片刻,随即目光一亮。
他大叫一声:“原来如此,我现在明白了!”
周泰在这屋子里显得浑身不自在,可是听到柳乘风激动地叫喊,立即打起精神,道:“柳千户莫非有了眉目?”
柳乘风的脸色变得冷峻起来,道:“正是,走,我们去院落里去,这就将这桩案子了结了吧。”
二人走入庭院,方才赵氏已经知会了这府中所有人,十三人在知府衙门差役的检视下拥簇在一起,见到柳乘风来了,所有人的脸色都显得有些不太自然,那彼此的窃窃私语声也渐渐平息下来。
第二百二十六章:他是凶手
内衙庭院里鸦雀无声,大夫人王氏绷着个脸,柳乘风和周泰把她们召集到这里,显然让她略有几分不满。
侍妾赵氏却显得有些唯唯诺诺,垂头不语。
春娥和春梅两个丫头都觉得有些好奇,毕竟是懵懂的年纪,倒是没有表露出什么,只是好奇地看着柳乘风。
帐房杨清却是负手伫立,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其余人等,各自怀着心事,或是有些胆战心惊,或是尽量做出一副坦荡的样子。
其实真正心里没有鬼的还真没几个,就算这老爷的死和他们无关,可是面对的毕竟是锦衣卫,人家若是要栽你的赃,你能有什么办法?
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天空中霞光万道,昏黄的落日洒下最后一片余晖,天气也越来越寒,冷风吹拂,刮得脸颊生痛。
几个差役已经点了灯笼过来,柳乘风在霞光和灯笼的昏暗光鲜下显得有些冷峻。
柳乘风抬起手,目光先是落在赵氏身上,赵氏察觉出异样,惊愕地与柳乘风对视一眼,心里有些害怕,不自禁地后退了两步。
柳乘风随即朝赵氏淡淡一笑,道:“少夫人身体孱弱,天气这么冷,要不要叫人搬个座来歇一会儿?”
“啊……”赵氏想不到柳乘风要说的是这些体己的话,脸颊不由微微一红,道:“我不冷,站一站也无妨。”
王氏听到柳乘风喊赵氏为少夫人,不由冷哼一声,很是不满,显然在她看来,自己才是明媒正娶的夫人,而赵氏说穿了就是个侍妾而已,哪里当得了少夫人二字。
柳乘风莞尔一笑,看了看暗淡的天空,慢吞吞地道:“天色不早,本官也就不卖关子了,今日把大家一起叫出来,是要拿出杀死郑县令的凶手。”
柳乘风顿了一下,又继续道:“不过要查出元凶,却也得慢慢地来,大家肯听柳乘风慢慢道来吗?”
柳乘风没有理会众人各异的表情,负着手慢吞吞地踱步,随即长叹了口气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实在匪夷所思,首先,我可以肯定,这不是乱党所为。”
所有人都在沉默,虽然各怀着心思,却都盯着柳乘风,似乎柳乘风的话语带着一种魔力。
听了柳乘风的分析,王氏板着脸,什么话也没有说,可是眼神却掠过了一丝惊慌。
王氏的身体不禁靠近了帐房杨清几步。
杨清的脸上却是似笑非笑,有一种让人难以琢磨的深沉。
柳乘风继续道:“不但不是乱党所为,而且这真凶就在你们之间。”柳乘风的目光在内衙众人脸上掠过去。
一旁的周泰有些忍不住了,道;“柳千户如何得知,这真凶不是乱党?”
柳乘风微微一笑,道:“乱党杀人的手法一向诡异,前几任卫所千户的仵作公文,我也都曾看过,这些人下手很辣,从不拖泥带水,可是在郑县令身上,匕首刺入胸膛时的创伤来看,杀人者应当是第一次杀人,匕首入肉时,凶手的手明显有颤抖的痕迹,正因为这样,郑县令的创口里有多处反复刺骨的磨痕,这是因为凶手过于紧张,手在颤抖,连带着匕首入肉之后,也连带着抖动。”
听了柳乘风的分析,周泰不禁有些信服了,虽然他对尸检一道并没有过多涉及,可是柳乘风说得似乎也很有道理。毕竟若当真是乱党,潜入县衙里刺杀县令,自然会派出好手来,这些凶徒是绝不可能犯这样的错误的。
他不禁道:“只是这一个佐证吗?”
柳乘风道:“还有一个,就是郑县令被刺时,身上明显穿着衣衫,这就是说,郑县令并没有卧床就寝,试想一下,一个刺客突然出现在郑县令的正面位置时,郑县令会做出什么反应?”
柳乘风自问自答,笃定地道:“反抗,郑县令必定会反抗,可是在卧室之中,我没有看到任何激烈反抗的痕迹,甚至郑县令死的时候,连一点的挣扎的姿态都没有,想想看,是什么人出现在郑县令胸口正前方时,郑县令会没有丝毫警觉?这个人,一定是郑县令的至交好友,或是郑县令的心腹。”
柳乘风慢悠悠地道:“当天夜里,郑县令回到了卧房,或许是大夫人将他从赵氏屋中唤回来令他生出不悦,所以他的心情很不好,而这时候,有人前来拜谒,这个人便是内衙中的人,而且此人在内衙的身份一定非同寻常,否则郑县令绝不会在自己的卧房里见他,与他谈话。这个人……”
柳乘风的目光掠过一丝冷冽,落在了杨清的脸上,道:“杨先生……”
杨清脸色一变,道:“柳大人在说故事吗?”
柳乘风淡笑道:“那杨先生就权当柳某人在说故事吧。这个人,若是我猜得没有错,就是杨先生,杨先生进了郑县令的卧室,夫人借故出去,而这时候,杨先生突然从手中举出了匕首,狠狠地扎入郑县令的胸口,当时杨先生的心情一定很害怕,看到郑县令的胸口流出泊泊的鲜血来,手就不禁颤抖了,可是杨先生知道,郑县令必须要死,所以杨先生咬了咬牙,手上不断地用力,颤抖的手死死地握着匕首狠狠地朝郑县令的胸口使劲……”
柳乘风娓娓动听地继续道:“郑县令死了之后,因为这屋外有专门伺候郑县令的老仆郑忠在外随时听候吩咐,所以杨先生并没有出卧房,而是等着夫人回到卧房之后与夫人一起熬到了深夜。”
夫人王氏不由地大叫道:“你胡说。”
柳乘风按住了腰间的绣春剑,冷声道:“本官在说话,也有你这恶妇说话的份吗?”
王氏被柳乘风一吓,脸色霎时白了。
周泰看得不忍,道:“柳千户,事情总不能单凭揣测,郑县令是夫人的丈夫,岂会勾结杨先生,谋杀亲夫?”
柳乘风道:“可是事实就是如此,王夫人早就和杨先生有了私情,若我猜测得没有错,他们二人想必经常借着在佛堂里诵经的机会苟合在一起,杨清听说府城里出了乱党,因此定下了计策,想借机谋杀郑县令,除掉这个心腹大患,再栽赃到乱党身上,如此一来,又有谁能发现?”
柳乘风继续道:“而且杨清很是狡猾,他为了误导我们,以为郑县令死的时间应该是卯时三刻到辰时三刻。其实前天夜里,郑县令就已经被他杀了,他们躲在卧房里等了一夜之后,夫人先是故意如常的样子去佛堂里诵经,守在外头伺候的郑忠一定不会觉得有什么异常,王夫人还觉得不太放心,又推说自己肚子有些饿了,让厨房为她准备糕点,如此一来,这阖府上下都知道王夫人如常地出来,王夫人一切如常,那郑县令想必现在还在酣睡,接着到了卯时三刻,卧房里传出一个声音吩咐郑忠,说是叫郑忠准备好车轿,这个声音其实并不是郑县令发出,而是杨清,杨清与郑县令相处这么久,要模仿郑县令的口吻自然手到擒来,而王忠听到里屋的声音,只以为是郑县令的吩咐。如此一来,也会认为郑县令死的时间应当是卯时三刻之后。”
周泰倒吸了口气,道:“可是……可是杨清一直在房里,也并没有人见他溜出去,可是为什么王夫人推门而入的时候,不见杨清?”
柳乘风微微一笑,道:“原本我一直想不明白的也正是这一点,可是后来却是想明白了,杨清虽然在房里,可是王夫人推门进去的时候,他躲在了屏风之后,当时的屋子阴暗,王夫人大叫一声,确实有几个丫头和下人进去,可是很快,王夫人便叫他们去外衙叫人了,这些人一走,杨清再从屏风中出来,与王夫人站在一起,如此一来,整个内衙已经乱成了一团,谁会注意到杨清?他们只会认为杨清听到呼叫,不知什么时候从自己的卧房来到了王夫人的卧室,所以后来赵夫人等人才信誓旦旦地说,他们进房就看到了杨清和王夫人在一起。”
周泰想了想,若是换做了是自己,只怕也会生出这样的错觉,只是又觉得柳乘风的猜测实在匪夷所思。
柳乘风知道自己的话还不足够让人信服,随即微微一笑道:“周大人是不是想问,柳乘风为什么相信杨清和王夫人之间有奸情?”
柳乘风又是自问自答地道:“其实这个也简单,周大人也曾随我一起进那卧房,有没有发觉地上的血迹有问题?”
“血迹?”周泰一头雾水。
柳乘风道:“人的血迹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变化,若是郑县令死时是清晨,而我们是下午到达,死亡的时间应该不会超过三个时辰,这个时间内,天气又较为寒冷,卧房里又阴寒,血迹不会干涸得这么快,而我们到的时候,郑县令的血迹已经干涸了,这就是说,郑县令的死亡时间绝不是三个时辰,至少也应该在四个时辰以上。若是不信,大家可以做个实验,杀一只鸡,将鸡血洒在卧房里,就可以得出结论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案中有案
柳乘风的话有根有据,让人无法反驳。
他继续道:“既然已经可以郑县令是在昨夜就已经死亡,可是夫人与郑县令同处一室,却一直没有声张,若说这王夫人不是杨清的同谋,谁能相信?”
王夫人的脸色已经骤变,虽然杨清还是绷着脸,一言不发,尽量使自己显得心平气和。可是王夫人显然没有他这样的定力,身躯一软,竟是瘫倒在地。
周泰见了二人的异样,心中也看出这其中有问题,脸色一变,再不复刚才的老实敦厚了,恶狠狠地道:“好一对奸夫淫妇,真真是无法无天,来人,将他们拿下!”
差役们二话不说,一齐吆喝一声,将二人按倒在地。
王夫人嘶声道:“好,今日既然被你们觑破,那么索性我便把事情的原委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