嘛就是自这悬崖摔落,粉身碎骨。
柳乘风没有选择,他要做的就是绝不容许自己粉身碎骨。
他的眼睛眯了起来,随即打量着两侧的人。
舒服地靠在椅上,他当然清楚,现在所有人都在等他发号施令,也都在揣摩他的心意。
手搭载案牍上,柳乘风慢吞吞地道:“今日的事就此作罢,往后谁也不可再提,若是宫中问起,本官自会为你们求情,但是只此一次,下次若是再敢没有规矩,到时抄家灭族也是你们咎由自取。”
众人听了柳乘风的话,知道这是既往不咎,若换做是其他的佥事,大家可能不相信他的承诺。可是柳乘风此刻说既往不咎,却让所有人都深信这件事已经结束。
柳乘风扫视了众人一眼,脸上浮出一抹难以琢磨的笑容:“本官叫你们来,却不是为了说这件事,过了两日,就是皇后寿辰,宫里已有了口谕,锦衣卫这边也要提前做好布置,到时不得有丝毫的闪失,可是现在指挥使大人身体有恙,既然万指挥使不能亲自部署,而陛下的口谕是发给万指挥使和本官的,那么这事儿,只能让本官来全权做主了。”
柳乘风抚着案牍,正色道:“所以从今日起,京师里无论是内城、是外城的卫所,所有人都不得告假,暂归本官节制!”
众人听了,其实哪里有什么心情还去布置什么安全事宜,不少人心里乱如麻,可是柳乘风说锦衣卫暂时由他节制,谁也不敢吭声,仿佛本该就是柳乘风节制大家一样。
柳乘风冷冷一笑,目光变得锋利起来,语气冰冷地道:“这京师里头,未必还有什么乱党的余孽,可是话又说回来,乱党不会自己跳出来,皇后娘娘的寿辰也就在这几日功夫,万万不能出任何差错,所以从现在起,京师里头的那些藏污纳垢之地都要好好的清理整顿,各千户所都要抽调出精悍的人手出来,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通通捣毁。”
柳乘风话音刚落,便从袖子里拿出几份单子出来,拍在案牍上,都分发了下去。
众人分别传递着这些单子看,其实单子里的东西也很普通,无非是柳乘风拟定的一个名单而已,这名单里,都是要捣毁的‘藏污纳垢’之地,可是认真细看下去,所有的千户们都震惊了。
鹏泰赌坊……招宝赌坊……完胜钱庄……吴记赌坊……
名单中所列的所谓赌坊和钱庄,其实大家都知道,在京师里,它们可谓赫赫有名,只不过……
只不过谁都知道,这种生意能在京师里办下去,哪家没有点儿后台,否则这生意早就不长久了,要扫荡他们,谈何容易,若是能扫荡,锦衣卫早就动手了,正是因为知道他们背景身后,所以才不敢动弹,甚至这些赌坊根本就不畏惧锦衣卫,寻常的千户也奈何不了他们。
可是……
不少人心里不由怦怦地跳动起来,若是扫荡了这些赌坊,那么在这些赌坊里欠下的债岂不是……
这个念头冒出来,几乎所有人都忍不住露出了喜色。在场之人也有不少欠下一屁股债的,那些钱庄、赌坊里的字据还在,只要将这赌坊和钱庄捣毁,这欠下的账岂不是……
现在几乎所有人的表情既有些不安,又有些激动起来,其中一个千户忍不住道:“大人,这些赌坊和钱庄可不是轻易能招惹的,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柳乘风脸上带笑,笑容中夹杂着轻蔑,一下子将这千户的话打断,他冷冷道:“招惹不招惹,不是你们的事,皇后寿辰是天大的事,不容有半分马虎,无论招惹的是谁,这事儿也由本官担着,现在本官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一个时辰之内,各千户所要挑选出精锐的骨干到这里集结,待会儿就随本官部署,若是有人敢泄漏机密,或是耽误了大事,本官定杀不饶!”
他这么大喝一声,几乎所有人打起了精神,齐声道:“遵命!”
众人散开,可是脸上却都带着兴奋,柳乘风这一道命令,可谓是大快人心,若是真能捣毁了这些赌场,那么五十两的赏银要不要又有什么干系。
其实不少人已经猜测出了点儿什么,柳佥事此时突然拿这些赌坊开刀,只怕也是知道了弟兄们的难处,为了诸位弟兄们的生计,而不惜去大肆得罪这些赌坊、钱庄背后之人,实在让人忍不住心存感激。
只半个时辰不到,各卫所的精锐便都已经在这儿集结了,足足上千人之多,乌压压的一大片,这些人开始并不知道要做什么,等到集结之后,任务才下发了出去,于是乎,几乎所有人都不禁长松了口气。
而只有柳乘风才知道,今日之后,自己的威信将在整个锦衣卫里树立起来,锦衣卫之中,大家只会知道有个柳佥事,而没有那个所谓的万通。
只不过……他心里当然清楚,那些赌坊和钱庄,绝不是轻易能惹的,今日他何尝又不是进行一场豪赌,若是输了,自是焦头烂额,可是一旦赢了,锦衣卫之内,柳佥事将成为一言九鼎的大人物。
※※※
鹏泰赌坊。
这儿依旧热闹,因为这里靠着迎春坊近,再加上几乎没有任何差役、校尉来找麻烦,赢了钱的赌客也不必担心被人勒索,因此附近的赌徒都愿意来这里每日耍上一耍。
这鹏泰赌坊的东家一直都很神秘,可是针对这东家的流言却是不少,敢招惹到鹏泰赌坊的人那更是凤毛麟角了,据说在一年前,京师里有个侯府的子弟来这儿玩耍,因为输了钱,竟是发起疯来,带着人要将这赌坊砸个稀巴烂,谁知这鹏泰赌坊非但完好无损,那侯爷却被人揍了一顿,原以为这事儿不会善罢甘休,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侯府那边居然派了管事来赔礼,不但如此,还奉上了一大笔银子息事宁人。
自从那一次之后,全京师哪个不知道鹏泰赌坊的厉害,官府那边,更是再没有人来找过麻烦,甚至有些时候,若是顺天府追缉凶徒,这凶徒若是跑进了鹏泰赌坊,差役们也不敢随意进去搜索,只能在这门脸外头守候。
第五百二十七章:卫所龙虎斗
鹏泰赌坊这种地方自然少不得藏污纳垢,不过只要在鹏泰赌坊,几乎所有人都是各司其职,倒也从来没有闹出什么乱子。
靠着赌坊,高高地飘起了酒蟠旗子,这家客栈其实也是鹏泰赌坊东家的生意,一些赌客挣了钱也会来这里花销。
客栈里头,伙计们各自在张罗待客,可是在这客栈顶层的一处厢房外头传出急促的敲门声。
住在这里的人大多都是贵客,身份高贵,而在这清雅阁里头常住的却是赌坊和客栈的大掌柜王迈。王迈在京师极少抛头露面,以至于不少赌坊的伙计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人,可是要说起他,却免不了要提起新任的工部尚书王芬了。
造作局一案之后,工部尚书自尽,此后,这位王芬接任,王芬之所以能接任也和当时的朝局有莫大的关系,因为当时工部从炙手可热的部堂因为造作局的牵连,一下子变得有点儿灰头土脸,而王芬以巡抚兼左副都御使的身份接任尚书,他到了京师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厘清造作局,快刀斩乱麻之下倒也很快巩固了自己的地位。
不过这位王芬是个很有意思的人物,他既不是刘吉党也不是刘健党,他是浙江人,凭的全是同乡的支持,也正是因为他的中立反倒让宫里对他颇为信重。
王迈乃是王芬最亲信的家人,而这赌坊还有这客栈其实就是王芬的产业。别看大明朝的官儿一个个义愤填膺的批判商贾,可是大多数都有自己的产业,不过一般的情况之下这些生意以王芬的清贵自然不会随意插手,都是让家里头的亲信为他看管,这赌坊自然而然就在王迈的名义之下了。
敲门的声音很急促,让里头刚刚歇下的王迈很是不悦,王迈年纪大了,赌坊和客栈的生意,他只是从旁过问,其他的事都交给自己的几个本家看管,清早起来看过账目,随即再睡个回笼觉,到了正午方起来。
“掌柜……掌柜……出事了……”外头的声音不依不饶,声音有点颤抖。
王迈只得趿鞋起来,事实上他并没有因为外头那敲门的人而感到惊讶,这是大明朝,还是在天子脚下,自己的老爷是工部尚书,只要他老人家在还能出什么事?
他吹胡子瞪着眼开了门,外头的人自然认得,是赌坊里的一个本家,这人一见他,立即苦着脸,道:“掌柜,出大事了,锦衣卫那边得了消息,说是要什么查乱党,还说什么皇后娘娘寿辰,已经有人朝咱们这边奔过来了,掌柜的,咱们是不是先歇了业再说。”
“查乱党!皇后娘娘的寿辰……”
这两顶高帽子可是不小了,哪一条都足够锦衣卫们折腾一阵子的,可是王迈却是冷冷一笑,不以为然地道:“不必理会,这些人多半是想讹诈些银子罢了,可是敲竹杠敲到咱们鹏泰赌坊来,啧啧,还真是吃了豹子胆了。”
事实上,王迈大致已经清楚怎么回事了,前几日,许多锦衣卫在赌坊里输了银子,告贷的更是不少,单他现在知道的,各种借据就有数万两之多,涉及到了数百人之多,据说除了这鹏泰赌坊,其他赌坊也多是如此,可别小看了这些借据,虽然只有数万,可若是利滚利下去,却不知可以盘剥和控制住多少人。
王迈当然也清楚,这是一笔何等大的财富。
只是想不到这些锦衣卫居然想赖账,借着皇后寿宴的名义打上了门来。
王迈不由发出森然冷笑,嘴角带着几分不屑,随即道:“什么都不必理会,赌坊那边,你去看着,我去老爷那儿一趟。”
说罢,王迈在里屋换了一身衣衫,随即出了门,他素来低调,所以只是乘着一辆古朴的马车,一路到了王芬的府上,和门房通报一声之后便走了进去,到了小厅外头稍候了一会儿,便听到里头咳嗽的声音,一道威严的声音传出来:“是王迈?进来说话吧。”
王迈点点头,快步进去,纳头便拜道:“小人见过老爷。”
王芬五旬上下,肤色保养得极好,从前任四川巡抚的时候,因为曾剿过贼,所以颇有几分英武之气,他坐在椅上眯着眼,打量了王迈一眼,以他的阅历,一看王迈的脸色便知道赌坊那边出事了。
不过赌坊出事倒是让王芬有些意外,他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督抚的经历使他有一种处变不惊的气度,一见王迈这个样子,心里便有些不喜,不管怎么说,这王迈是王家出去的,可是喜怒都写在脸上,实在是有点儿欠缺了火候。
他抚着书案,一副疲倦的样子,也幸好他今日不必去值堂,自从到工部上任之后才知道这尚书比巡抚要累得多,虽然事情未必有巡抚繁杂,可是装模作样的事儿却是多得出奇,这几个月下来,实在是疲惫不堪,今日本想好好歇一歇,谁知又碰到这么档子的事。
“你不在那儿呆着,到这里来做什么?老夫不是说了吗?若是无事不要来这儿。”
后头的一句话,王芬没有说,他老人家要避避嫌。毕竟王芬在士林之中也算是领袖人物之一,自然要避嫌,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多,对清誉不免有些影响。
王迈老脸一红,道:“老爷,实在是出了事才来禀告老爷,锦衣卫那边奔着咱们赌坊来了。”
随即,王迈开始絮絮叨叨地述说起来,将锦衣卫在赌坊里赌钱到现在的事如抖豆子一般倒了出来,一双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王芬,见王芬脸色如常,心里反而更加有些紧张,老爷的性子,他是知道的,越是不动声色,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