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葵庄内主事众人闻得楚衣凌归来的消息,便携接应人等,出迎三里,整衣摆酒,分列两队,顶着骄阳候在路旁。两下相见俱都欢喜,陈雨安代楚衣凌赞赏主事等人一番又吩咐各诸事宜,这才领着众人回庄。
庄中欢祥渡过五日,楚衣凌携陈水二侍领着萧图北上辽国,随行护卫十一人,为一正一副使,余者九人三人为一小队,轮流随侍。此次出行归期难定,楚衣凌遂弃了马车,与众人一齐骑马。
一行人;主人清逸绝俗,随从清一色灰布箭衣,脚系绑腿,各个神情严峻,目含精光。路上频频引得行者侧目观望。楚衣凌在西京驻足,令众人休息一日。他自己则沿着西京古城游览。这个地方是个有故事的地方,昔年陈家峪之战便是在此。
西路北征军铁骨铮铮的副将杨业,在主将潘美逃战后,遍身负伤,仍砍杀上百个辽兵,后被辽军乱箭射下马,被俘后绝食三日乃死的事迹油然在前。楚衣凌年轻时听母亲讲故事,便佩服此人,没想今日竟尔站在这片厚重的土地上,不免感慨万千,一时心情抑郁难解。随侍的水云袖察言观色,倒也不敢再调皮,只静静伴着楚衣凌回至旅店侍候其休息后,跟着歇下。
第二日,休整完毕的众人精神焕发,马匹也因得到充足的马料而蹄声嘶鸣。一干人等且行且停,径入辽国境内,彼时辽宋两国关系尚在紧张,楚衣凌为避盘查迳捡人迹寥寥的地处走。一路上风光怡荡,饥捕野味,渴饮山泉,畅快无比。
过得奉圣州迳入中京地界。中京地幅辽阔,草原广茂,溪流湍湍向南。往往奔出半天,亦见不着人的踪迹,好在副使对辽境知之甚深,因此众人也不至于在草原里迷路。行进中京二十里有余后,忽见一清溪涓涓,自群山坡顶上蔓延而下。正使下马,俯身溪边,掬了一口水喝下,只觉甘甜清凉,遂向楚衣凌回报道,坡顶必有一处绝佳的泉水。
楚衣凌抚掌叹道:“甚好!”蓦地下马,慢慢往前行去。众人见他下马行走,具都跟着下马,这才惊觉两腿因在马背上呆太久了,走起路来竟然隐隐有酸疼的感觉。陈雨安水云袖二人不敢担搁紧随楚衣凌身后,刚攀过坡顶,便见坡顶平地延长十里有余,继而蜿蜒向上又一陡峰,峨峨不见山顶。此平坡竟像天然造就,内中卧有镜湖,波光粼粼。几株栎树悄然垂立,相映成趣。
楚衣凌负袖站定,朗声道:“丫头们,今天可考较考较你们的轻功,看谁先到达当中湖泊,赏!”
水云袖一听,娇喀道:“着!”反手抽出拂尘,右臂运劲,拂尘往地上一甩,借力己然飘出三丈有余。
陈雨安自不甘落后,但她使的是双刀,这双刀颇具重量,岂是她轻轻一把拂尘可比?只见她迅捷将双刀j□j地面,身轻如燕般轻掠了出去,轻飘飘落在了水云袖身后。
水云袖回头一瞧,怒道:“姐姐好坏!”一细想,二人轻功相差无几,若是陈雨安负重比她少,那么赢的便只能是她 ,思及此,便将手中拂尘往地面j□j地面足有八分。屏息提气,一心一意与陈雨安赛了起来。
正副使、萧图以及随从们亦上了坡顶,见这视野辽阔,不觉都心旷神怡。楚衣凌回身道:“众位兄弟也歇歇罢……”彼时行将正午,正是烈日当空之时,人马身上都是汗水,众人俱感口渴难耐。
楚衣凌回身向众人道:“众位不妨与我一同入湖中洗澡解解这热气。”
众人:“……”向天借胆,也不敢与先生同入湖中淋浴啊。不禁想起那两位姑娘的眼光,周身竟隐隐泛寒。遂回道:“先生挂怀,我等粗鄙之人,怎能与主人共浴?咱们溜完马安完了帐篷再使澡巾搓搓便了事了。”其实男子汉臭哄哄的,算不得大事,十天半个月不洗澡也是常有的事。奈何有位爱干净爱到了不得的主人家,日久岁深,潜移默化地也沾染了要时常淋浴的习惯。
楚衣凌心知手下守矩不肯逾越,便不再坚持。前行两步,只一晃身,众人眼前便失去了他的踪影,再细看时,楚衣凌己站在湖边,陈雨安水云袖稍稍慢了两步,二人同时到达。水云袖心下气馁。陈雨安近前问道:“先生可是要入湖洗个澡?”
楚衣凌点头道:“正有此意。”抬袖将脸上面纱揭下,不觉深深吸了两口清气,又轻轻吁出。陈雨安将他的帽兜解开,又将盘着的长发散开,拖迤及地。水云袖上前解开他的长袍,捧在手中,楚衣凌这才轻轻一跃,滑进湖底。
陈水二人对望了一眼,抿嘴笑了,俯下身来,掬把水洗了洗脸,这才精神起来。正副使指挥着随从搭起了帐篷,萧图则将马鞍一一从马背上除去,放开缰绳,任马上自在行走。
一刻钟后,众随从己将行囊安排妥定,只待埋锅造饭。便在此时,小坡顶下,蹄声辚辚,又有人大声呼喝,马鞭扬空唰唰作响。很快,坡顶上又上来一波人。竟是一队身穿豹皮衣帽当中护着一人身着红袍,满腮虬髯,神情威武。那人眼光如刀,一上坡顶便直直盯着萧图边上的马匹,而他跨下良驹亦因见着了同类而嘶鸣不己。
那红袍大汉侧手一人,拍马而出,问道:“何人在此,这些可是你们的马儿?”
副使见状,用契丹语回道:“我等随同主人行商经过此地,这些正是咱们的坐骑。”
那问话之人又问作何行商,欲走往哪个方向,行程几何等等几个问题,他也跟着回了几句。
还想再问,但一时间又想不出还要问什么,这些人看起来行迹固然可疑,但也找不出疑点。遂将脑袋轻轻转回去,只等红袍大汉示下。
正使乖觉,见有外人在场,早命手下将未搭建的帐篷展开,横在陈雨安及水云袖身前。
那红袍大汉本抬起手中鞭子只待挥下,却瞧见那帐篷原是为遮住两个女子的身形,忽然咧了咧嘴,又将手中鞭子放下。提起缰绳,脚一搭马肚,向去辔四散的马儿行去。
这红袍大汉自有一股气势,睥睨望去,不禁令人不敢与之对视。他握鞭绕着马儿转了两圈,见群马各个四蹄修长,后肢发达,鼻孔粗大,马眼含光,生人稍稍靠近,四蹄咆地不止。便忍不住喝道:“好马!”能养出如此良驹,可见也是爱马懂马之人,心下便有心要结交一番。
萧图平生最喜人夸奖他的马儿养的好,此时得对方赞叹,不禁隐隐有些自豪,又稍稍放了些防备。待见对方下马再发话问时,便与之攀谈几句。不出片刻,对方的豪放豁达已经引起他天性的共呜。
好一番观摩交谈,红袍大汉兴尽。忽有坡下两骑快马上坡迎来,不一会儿,手下武士贴耳来报,道:“主人,长白山的萧大爷来啦!”大汉一听,喜道:“果是如此?快快回营!”他去意己生,即令随众列队整马,即刻下山。他见萧图一行人还带有女眷,便好意邀请其与之同行。萧图心下欢喜,觉得若是有辽人同行,一路将更加便利畅行,他与副使对了一眼。副使转头像正使看去,只见正使挺背插腰,端正护在帐篷外,目不斜视,帐篷内绰约只得两个人影。副使便朝萧图摇了摇头。
红袍大汉自是将一切尽收眼底,心知这行人主人家是两个妇人。宋人又不同于大辽民风,这般遮遮掩掩为他所不喜,心下惋惜之余又不免轻视之,心道:“宋人愚弱,只待将来时机成熟之日,便挥军南下,踏平他宋地大片疆土,夺下那花花绿绿的世界。”抬鞭上马,调转马头领着一众手下要离开时,却听到哗啦啦一阵水声,刹那间数十名契丹人拔刀抽箭,包抄过来,将大汉围护中间。那红袍大汉跨下坐骑高高曲起双蹄,又重重落下,贱碎了蹄下的青草地皮以示不满。
只听“噗哧”一声娇笑,帐篷围着湖边的那处传来声音道:“姐姐,你瞧他们紧张的。咯……”红袍大汉调转马头,紧紧盯着围帐那端,却见湖内忽然站起一个肩若削成,黑发湿漉披在背上,水珠轻淌,隐隐只见肤如莹玉。他出神得瞧着,目不能移。
水云袖见状,怒叱道:“呸……你个粗莽臭汉子,还不把头转过去,再瞧姑奶奶就把你眼睛挖出来喂鱼吃!”话语方毕,也不待他人回应,蓦地一抬袖,一道白练自袖内疾出,遥遥直冲红袍大汉面上击去。
红袍大汉身上一契丹老者飞身上前,双掌推出,欲将那道白绫拦下,只是那白绫来势既凶且急,他只阻了一阻,白绫仍旧朝着大汉面上击去。只是这伸手一阻,己将大半攻击化去,直到眼前,红袍大汉伸掌轻轻一推,那道白绫瞬间又被收了回去。
只这一照面间,对招之时,对方己将衣服披上。另一女子正伏在身后为出浴之人拭干长发。红袍大汉心下恚怒,怪只怪帐篷的高度有限,遮不住碧落的背影入了他的眼帘,如何是他无礼窥视于人?眼下也不便多与妇人纠缠不清,嘴下便自调笑道:“好!好!好个美人出浴!今日尽兴,尽饱眼福!归营。”一声令下,数十个契丹人分开两队,让出中道,挥鞭策马,领众下坡而去。
水云袖见对方远去,蓦自不解,问道:“姐姐何以阻我,这些臭男人无礼至极,便该好好教训一番。”陈雨安摇头道:“你这不安分的性子何时能改,这里可不是咱们地盘,出门在外,能避开事非便该避开,何以自招麻烦?这不给先生添麻烦么?”水云袖撇嘴不应,低头为楚衣凌拭脚。
楚衣凌矮身,支着额头躺倒梨花木椅上,脸上仍是罩了面幕,双眸轻闭,听罢陈雨安的话,暗暗点头,心里想道:“太过放纵袖儿的性子了,这丫头霸着武力蛮横过了些。”这么想着,头一点一点,山风习习,柔茵藉地,不一会儿便浅浅入眠了。
陈雨安示意众人将帐篷围着楚衣凌支起,水云袖停在外间对正使嘱咐几句,草草吃了几块牛肉干,也跟着入帐篷内歇息了。近黄昏时刻,陈雨安出帐,令人埋锅造饭。半个时辰后,楚衣凌起身,随众人用过饭后,便令拔帐继续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童子们,二年不见,大家都还好吧。
☆、夜宿苍莽
六日后,一行人到达上京城外。彼时辽上京的建筑模式,参照了中原地区地城的样式设计建造而成,又有其鲜明的契丹文化色彩,城由南北两城组成,建呈日字型,北面为契丹人聚居区域,是为皇城,南面为汉族及其他民族居住区域,是为汉城。
众人正欲进城,却见城内兵马四窜,全城戒严,外人现下进不了城,而里面的人想出却是出不来的。着人打听来报后,方知原来是辽国南院大王皇太叔重元自立为帝,犯上作乱。楚衣凌皱眉,陈雨安近前道:“先生,这可怎么办?”
水云袖喜道:“咱们翻墙根进去,找一家客店住下还不容易?”萧图一听,急道:“马儿怎么办?”目光急切。水云袖瞥了他一眼,抿嘴笑道:“好图图,咱们的马儿精着呢,卸了马鞍拍走,改明天这大乱平息了,咱们再一一寻回便是。”萧图一听,震惊道:“这怎能行!”心下十分忧心水云袖私自将马放跑,只道:“不可不可,行不通!马儿会走丢的!”
陈雨安横了水云袖一眼,道:“莫急!且听先生安排!”
正使见状,向前进言道:“先生,现下进城,就算能找到地方落脚,契丹兵士难免排查。此处东面有一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