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沉淀着彩虹似的梦。寻梦?撑一支长篙,向青草更青处漫溯;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别离的笙箫;夏虫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几年前,诗人徐志摩写下这首《再别康桥》。几年后,他真的如诗中所写,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无论你我是否相信宿命,但是许多事情真的早已安排。无论你是一个凡夫,还是一个雅客,都会在不经意的时候,为自己的将来埋下不为人知的伏笔。
每一次变故都是人生的转弯。这一生总有那么一些人,是你过河必须投下的石子,是你煮茗需要的薪火,是你夜归照明的路灯,但这些人终将成为过客,连同自己,有一天也要将生命交还给岁月。那时候,孤影萍踪,又将散落在哪里?
第五卷:你是人间四月天
阴晴冷暖
有人说,人生像一首诗,简洁空灵,却意味深长。也有人说,人生像一篇散文,优美沉静,却经久耐读。还有人说,人生像一部小说,起伏难料,却有始有终。说这些话的人,相信都是文字的信徒,因为迷恋上某种情怀,才会将人生当做信仰一样来膜拜。不同年龄的人所体味的人生自是不同。有时候,你不厌其烦地去对别人讲述这世态有多纷繁凛冽,倒不如让其纵身于尘涛世浪,尝过百味人生,便深晓一切阴晴冷暖。
人只有在寂寞的时候才会任由思绪泛滥,将那些泛黄的往事读了又读。怀旧是一种孤芳自赏的高雅,将自己低到尘埃也未必就是对生活的妥协。一个人只要内心清澈干净,无论面对多么险恶的世俗,都可以做到宠辱不惊。任由世事纵横万千,我们所经历的依旧只是似水流年,所过的日子也只是寻常烟火。
有这么一种人,可以让自己轻巧地来往于梦与醒之间,出尘入世都收放自如。我终究还是敬佩林徽因的,她以美艳博得世人喜欢,又以聪慧赢取世人的爱慕,让深爱过她的人都觉得无悔。仿佛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倔强的人,不做一意孤行的事,所以她的人生没有留下太多伤痕。
徐志摩的死对林徽因来说无疑是莫大的痛楚,但她亦曾安慰自己,死未必比生苦,而那最后的解脱未必不是幸福、不是聪明。其实人生祸福难料,走过今天,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有什么将你我等待。我们常常比喻人生如棋局,日子是棋子,步步惊心,因为棋错一着,则满盘皆输。没有谁的一生会如行云流水,一路行走,总是沟壑难填。你迈过这道坎,或许前面又有一条河等你渡过。
一九三二年,林徽因分别在元旦和正月两次致信给胡适。林徽因在信中提到最多的则是徐志摩,徐志摩的死是她心口永难愈合的伤。她说过,徐志摩给了她不少人格上、知识上磨炼修养的帮助,让她这一生太坠入凡尘。因为他的存在,她内心深处始终保有那份诗意的优雅,对一切美好情怀的满足。
这个夏天,林徽因这朵夏日白莲再次去了香山养病。她犯肺病已有数载,近几年因为琐事缠身,病情反复得厉害。自徐志摩死后,她的心情一直不得舒展,导致肺病复发。在香山养病的日子,虽然闲逸清静,林徽因的心却始终没有平静过。怀想旧年在山间的岁月,静心写作,时常有好友来与她闲聊,不甚欢喜。
来得最多就属徐志摩,他无数次陪林徽因煮茗夜话,谈文学人生、生活情感。只有他给得起林徽因世间最美好的诗情,徐志摩对她的爱成了她生命中的一种激励。如今骤然少了这样一位知己,曾经风雅的日子变得索然无味。林徽因始终觉得,徐志摩与他前世有过邂逅,否则今生不会为他这样的灵魂震撼。
也许我们不知道,这位看似淡然清心的女子,无数次为徐志摩的亡故而泪流满面。在林徽因的内心深处,始终忘不了那一年的康桥之恋,毕竟是这个男子扣开她心灵的门扉、在她心中筑的梦。倘若不是想要一份现世的安稳,不是惧怕红尘涛浪,或许林徽因不会那么清醒地转身。她在心中一直对徐志摩怀有愧疚,毕竟徐志摩是为了她才离弃张幼仪,也对她痴心不悔许多年。
或许是因为愧疚,徐志摩在林徽因心中始终不改当初。她对金岳霖为她默默温和地奉献都不觉有深刻的愧疚,而对徐志摩却一直不能释怀。直到徐志摩娶了陆小曼她也没能放下,她要的,是他幸福。徐志摩娶了陆小曼,惊天动地般爱了一场,亦落得满身伤痕。这世上只有林徽因可以给他疗伤,所以每当心中不快之时,徐志摩想到的就是林徽因。曾几何时,她成了一味清凉止痛的药,敷在徐志摩伤口,药到病除。
莲灯
如果我的心是一朵莲花,正中擎出一枝点亮的蜡,荧荧虽则单是那一剪光,我也要它骄傲的捧出辉煌。不怕它只是我个人的莲灯,照不见前后崎岖的人生……浮沉它依附着人海的浪涛,明暗自成了它内心的秘奥。单是那光一闪花一朵……像一叶轻舸驶出了江河……宛转它飘随命运的波涌等候那阵阵风向远处推送。算做一次过客在宇宙里,认识这玲珑的生从容的死,这飘忽的途程也就是个……也就是个美丽美丽的梦。
有些人,不是不爱,是真的爱不起。林徽因对徐志摩,应该就是爱不起。她需要他的宠爱,却无法回报他以同样的热情。她是青莲,不能同他一起在黑夜燃烧。她要的是和一个安稳的男人过细水长流的日子,任何风浪都不愿禁受。其实这世界上,许多看似柔弱的女子内心有着无与伦比的冷静与坚强。林徽因就是这样的女子,心似莲花,那一剪薄弱的光,也要骄傲地捧出辉煌。
别丢掉
别丢掉,这一把过往的热情,现在流水似的,轻轻,在幽冷的山泉底,在黑夜,在松林,叹息似的渺茫,你仍要保存着那真!一样是月明,一样是隔山灯火,满天的星,只使人不见,梦似的挂起,你问黑夜要回,那一句话……你仍得相信,山谷中留着,有那回音!
有人说,这首诗是在徐志摩死后四周年写的。其实是徐志摩死后,次年林徽因在香山养病之时所作,到几年后才发表。其实什么时候写的都不重要,她所表达的是对徐志摩深刻的怀念。只是过往的热情已似东流之水,渺茫无音讯。明月还在,灯火还在,人不知去了哪里。无常人生,虚空幻灭,我们不知道明天会丢失什么,也不知道可以留得住什么。
这个夏天,林徽因住在香山,写了三首诗,怀念一个叫徐志摩的男人。但并没有因此而耽搁她热爱的事业,她和梁思成去卧佛寺、八大处等地考察古建筑,并发表了《平郊建筑杂录》。后来,林徽因又在一次聚餐时结识了美籍学人费正清、费慰梅夫妇。
人的一生会遭遇无数次相逢,有些人是你看过便忘了的风景,有些人则在你的心里生根抽芽。那些无法诠释的感觉都是没来由的缘分,缘深缘浅,早有分晓。之后任你我如何修行,也无法更改初时的模样。
离合幻梦
人说,背上行囊,就是过客;放下包袱,就找到了故乡。其实每个人都明白,人生没有绝对的安稳,既然我们都是过客,就该携一颗从容淡泊的心,走过山重水复的流年,笑看风尘起落的人间。
人的一生要经过许多段历程,尝遍人生百味、看过阴晴圆缺,才会有深厚的生活阅历。当我们可以做到心平静气看这世间万象,或许,已经垂垂老矣。这世上有人注重过程,有人注重结果。一生一世,听上去多么漫长,其实回首转瞬即逝。
每个人的生命长短不一,我们所能做的,只是在活着的时候不要留下太多的遗憾。至于来生会如何,会发生怎样的故事,谁也不知道。待到老时,回首经年,曾经一起听过鸟鸣,一起等过花开,一起看过月圆的人,也许早已离你远去。而那些执手相看的背影,恍若流水的诺言,也成了一桩桩残缺不全的往事罢了。
林徽因应该算是一个从容的人,她不会为了某种情绪而让自己深深沉沦。对她来说,徐志摩的死却是心口难以愈合的伤,但是走过重重雾霭,又见明月清风。一九三三年,二十九岁的林徽因已见成熟风韵,她似乎很少做梦,日子又恢复以往的平静。也许每个人都有过这么一个过程,突然在某一段时间里,心底像被扫过了似的,那么的干净,干净到将过往的一切都忘记,将来要做什么亦不知道。所谓似水流年,其实就是毫无章法地过日子,如果做到井然有序,就未免太过伤神。
有人说过,林徽因不但是一个优雅闲隐的弱女子,也是一个风浪尖上的女强人。她在诗情画意里常常独自吟哦,又在属于自己的另一空间里呼风唤雨。所以她有许多的瞬间与剪影,有些人记住她的柔婉多情,有些人记住她的平宁淡定,也有些人记住她的执著热忱。或许因为她的多重性情,才会有那么多的人对她崇拜与仰慕,始终如一。
这一年,林徽因参加朱光潜、梁宗岱每月举办一次的文化沙龙,朗诵中外诗歌和散文。文学早已成为她生命中不可缺少的部分,无论她成为煮饭浣纱的凡妇,还是风云不尽的女建筑师,在所有人心中,她永远是那个美丽在人间四月的纯情才女,而在每个姹紫嫣红的春季都会不由自主地将她想起。她的人间四月已经成了许多人心中无法割舍的情结,像是长在流年的记忆,已然无法擦去。
尽管如此,林徽因虽钟情于她的文字,但似乎更加执著于她的建筑事业。她一直以为,人到世间走了一遭,就必定不能碌碌无为,总要留下些什么,不为了世人将你记住,而是不留给自己太多缺憾。这年九月,林徽因同梁思成、刘敦桢、莫宗江去山西大同考察云冈石窟。十月,发表散文《闲谈关于古代建筑的一点消息》。十一月,林徽因同梁思成、莫宗江去河北正定考察古建筑。事业的成就可以让她忘记许多人生的别离、情感的空落,还可以冲洗那些平淡的日子。
我们常说,浮生一梦,都是过眼云烟,人死之后,一切都灰飞烟灭,于这世间再无任何瓜葛。可历史存在了数千年,多少人事被记载在史册上,至今仍被世人深深铭记。历史的天空曾经烽烟滚滚,古道上黄尘飞扬,如今被有情有义的长江水打扫得那般清澈。只是有一天,那弥漫的尘烟还会泛滥成灾吗?
自古以来,印刻在史册上的人毕竟微乎其微,若不是有惊天之举,又何来流传千古。多少红颜名将死后只是一堆无人问津的骸骨,谁还能辨认出当年他们绝代的容貌?又有谁知晓他们曾经有过的风华故事?但终究还是有人被记住,就像我们记住林徽因一样的记住。
想起林徽因就会记得:“我说你是人间的四月天;笑响点亮了四面风;轻灵,在春的光艳中交舞着变。”想起徐志摩又会记得:“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说到“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这句话,就会记起顾城。而看到“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就会怀念那个叫海子的诗人。
其实每个人的一生都会留下几句给人启发的名言佳句,只是有幸让人记住并得以流传的真的不多。有些人必定要以死来证实曾经留下的美丽,或许谁也不明白,到底怎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