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只要箱子里装得下,谁爱带多少私产都可以。艾立克带了几卷绘图纸和一把
六弦琴,箱子里太满了,只得把他的袜子放在陶斯坦的箱子里。班德的箱子,找
了四个海员才搬上筏。他什么都不带,只带书,居然在箱子里设法塞了七十三本
关于社会学和人种学的著作。我们在箱子上面铺了细竹编的竹席和睡觉用的草垫。
于是我们准备出发了。
1947年4 月27日,木筏上升起了挪威国旗。在桅尖的帆桁上,飘动着曾给这
次远航实际帮助的外国的国旗。码头上挤满了人,都想看看这只怪东西的命名仪
式。其中有不少人的肤色和面貌轮廓,表明了他们的祖先坐这种筏木木筏沿海航
行过。但是也有从前西班牙人的后裔,为首的是秘鲁海军和政府的代表。此外还
有美国、英国、法国、阿根廷和古巴的大使,英国太平洋殖民地的前任总督,瑞
典和比利时公使,以及我们的朋友,以总领事巴尔为首的、当地很少的几个挪威
侨民。记者成群,电影摄影机拍个不休。大概除了一个军乐队和一面大鼓之外,
什么都齐全了。有一件事是我们大家都认识清楚的—如果木筏出了港口散开了,
那我们情愿每人抱一根木料,拍打到波利尼西亚去,总比老脸厚皮回到这里来好
些。
格特伏特,远航队的秘书和大陆上的联系人,准备用一只装了牛奶的椰子
来为木筏命名,这一方面是由于要和石器时代协调,另一方面是由于那瓶香槟,
出于误会,装在陶斯坦的私人木箱底层了。我们用英语和西班牙语向朋友们宣告,
这只木筏将以印加伟大的先驱者的姓名来命名:他就是太阳之王——1500年前由
秘鲁航海西行失踪而又在波利尼西亚出现的。格特。伏特便宣布命名木筏为“康
提基”。她拿起椰子(预先砸好的)向筏头掷去,用力很猛,牛奶和椰子的碎末,
都飞到恭恭敬敬站在四周的人的头发上去了。
接着,用竹子捆成的帆桁拉起来了,帆展开了。帆的中心,是我们的美术家
艾立克用红笔描绘的、带胡子的康提基头像。在荒废了的提华纳科城中,有一尊
用红石雕刻的这位太阳之王的像。这张画,是完全按照这石像的头部画成的。
我们在启程前,都去晋见总统,向他告别,然后我们都去旅行。
/* 16 */第二部分:到了南美横渡太平洋(1 )
在我到码头上的时候,只有赫曼在那里看着木筏。我有意老远就让汽车停下,
沿着防波堤从这头走到那头,尽量松松腿,谁也不知道要隔多久才能再走路哩。
我跳上木筏,筏上乱七八糟,到处是香蕉串、水果篮,在这最后时刻扔上来的口
袋等等,这些东西都收藏起来,捆扎好。在这一大堆东西之中,赫曼无可奈何地
坐着,手里拿一只鸟笼,笼里有一只绿鹦鹉,是一位利马友人的临别赠礼。
“你照看一下这只鹦鹉,”赫曼说道,“我一定要上岸去喝一杯啤酒,动身
前的最后一杯。拖轮要过好几个钟头才来。”
他刚上码头,拖轮“江防号”正绕过堤端全速开来。它没法开到“康提基”
旁边,沿途帆墙如林,航道壅塞。它远远地停下了,派了一只大汽艇来把我们从
帆船丛中拖出来。汽艇上站满了海员、军官和电影摄影记者。于是命令高声喊着,
摄影机嗒嗒响着,一根坚实的拖索便紧紧系在筏头上来了。
“等一会儿(西班牙语),”我带着鹦鹉坐着,绝望地叫道,“太早了,我
们一定要等别的人—参加远航的人(西班牙语)。”我一边解释,一边指着市区。
但是没人懂我的话。军官们只是有礼貌地微笑着。岸上的水手已经把碇泊木
筏的绳索解开了。长长的巨浪翻过防波堤滚滚而来,波浪激荡,我们束手无策地
荡来荡去。木筏正向码头的木桩上冲击,我急了,拿起一枝桨,妄想避免这一猛
撞。这时,汽艇开动了,“康提基”一震,开始了它的远途航行。
我惟一的同伴,是那说西班牙话的鹦鹉,它正无精打采地在笼子里呆望着。
我孤苦伶仃,站在木筏上,遥望我失去的同伴,却一个也不见。不久,我们到了
“江防号”,它已生起火,准备拔锚启行。我瞬间上了绳梯,到上面拼命大叫大
喊,总算把开船时间延迟了。他们派了一只小艇回码头。
这时候,艾立克和班德手里捧满了书报和各式各样的东西,逍遥自在地走向
码头。他们碰见的人群都在向回流,后来,被警察岗口上的一位和蔼的警官拦住
了并告诉他们,已经没有热闹可瞧了。班德用他的雪茄烟做了一个活泼的姿态,
告诉那位警官,他们不是来瞧热闹的,他们自己就是要乘木筏出发的。
“没有用了,”这位警官不容置喙地说道,“‘康提基’已经在一个钟头前
开走了。”
“不可能的,”艾立克说道,掏出一包东西来,“这是风灯。”
“他是领航员,”班德说道,“我是膳务员。”
他们硬闯了过去,可是木筏不在。他们在防波堤上焦急异常地走来走去,碰
上了另外几个,他们也正竭力寻找失踪了的木筏。后来他们看见小艇来了,于是
我们六个总算聚齐了。“江防号”拖我们出海,海水在木筏周围翻滚。
等到最后我们开船的时候,已将近傍晚。“江防号”要到第二天早上拖我们
离开沿海的航道后,才解索离开我们。我们刚离开防波堤,就碰到海上吹来的一
阵顶头风,跟随我们的小船都一只接一只回去了。只有几只大游艇跟我们到海湾
入口的地方,看看那里的情况如何。
拖轮整夜缓缓拖着,只出了一两次小毛病。游艇早就向我们告别了,从筏尾
望去,岸上最后一点灯光不见了。黑暗之中,只有几只轮船上的灯光在我们面前
经过。我们轮班值夜,看看拖索,每人都睡了一会儿好觉。第二天破晓,秘鲁沿
海起了浓雾,而在我们前面西边,蓝天晴明。海浪长长地、静静地带着白色的小
浪峰,翻滚而来。我们接触到的衣服、木料和各种东西,都被雾水浸湿了。天气
很凉,在这南纬12°的地方,我们周围的海水却冷得出奇。
晨光熹微之中,我们看见拖轮就靠在近旁,我们小心又小心,把木筏泊在离
开船头远些的地方,然后把我们那小小的、打足气的橡皮艇放下水。小艇在水上
像一只足球。艾立克、班德和我上了艇,摇到“江防号”,抓住绳梯爬上船。我
们由班德当翻译,在海图上找出我们所在的正确位置。我们是在卡亚俄西北方向,
离岸有五十海里。以后头几个晚上要点灯,免得被沿海船只撞沉。再出海去,我
们便一只船也碰不上了,因为在太平洋上的这一部分,是没有航线经过的。
我们在船上向全体人员郑重道别。许多人很不自然地看着我们爬进小艇,在
波浪上颠抛着回到“康提基”。于是拖绳解开了,木筏又自顾自了。“江防号”
上的三十五个人站在栏杆旁边挥手,一直挥到我们看不见他们为止。“康提基”
的六个人坐在箱子上,一直望着拖轮,望到望不见为止。后来拖轮的黑烟散了,
消失在地平线上,我们才自己摇摇头,彼此对望。
“再见,再见,”陶斯坦说道,“小伙子们,现在该我们升火待发了!”
我们听了都笑,先看看风势。这时风小,从南风转成东南风。我们扯起带着
大方帆的竹桁。帆懒洋洋地挂着,使得康提基的脸起皱纹,不满意的样子。
“这老人不高兴哩,”艾立克说道,“在他年轻的时候,风要更带劲些。”
“看上去我们在打败仗。”赫曼说道,说时,他扔了一小片筏木到筏头边的
水里。
“一,二,三……三十九,四十,四十一。”
这片筏木还是静静地浮在木筏旁边的水里,还没有漂到木筏的半中央哩。
“我们还得再扔一次。”陶斯坦乐观地说道。
/* 17 */第二部分:到了南美横渡太平洋(2 )
“希望我们不随着晚风向回漂,”班德说道,“在卡亚俄说再见很有趣,可
是我不想很快回去又受他们欢迎。”
这时木片漂到了筏尾。我们高声欢呼,动起手来,把最后一刻乱扔上木筏的
东西都收藏好、捆扎好。班德在一口空箱的底层安置了小火炉,不久我们便以热
可可和饼干款待自己,又在新鲜的椰子上凿洞喝椰汁。香蕉这时还不很熟。
“从一方面说来,我们现在过得很好。”艾立克笑着说。他穿着一条大羊皮
裤子,戴一顶印第安大帽子,肩头上站着鹦鹉,在筏上晃来晃去。“只有一样事
情我不喜欢,”他继续说道,“那就是这许多大家不很知道的横流,如果我们继
续像这样躺在这里的话,这些横流能把我们冲到礁石上去。”
我们考虑了用桨划行的可能性,结果是大家同意等候风起。风来了,悄悄地、
无间断地从东南方吹来。帆便鼓起来了,向前凸出,像是一个挺起的胸脯,康提
基的头显得威风凛凛。“康提基”开始动了。我们向西欢呼,扯起了帆索。橹放
到水里,轮流值班制开始执行了。
我们一码一码地向前移动。“康提基”并不像一只尖头的快船破浪前进。它
是又壮又阔、又重又结实,在波浪上沉着地拍水前进。它不图快,但是它一旦上
了路,便以无可动摇的精力向前推进。
傍晚时分,贸易风已在全力吹刮。风很快使海面汹涌,从筏尾向我们扑来。
这是我们第一次充分了解到,海真的来和我们碰头了。现在我们要咬紧牙关——
我们的对外联络都已切断。事情是好是歹,现在全仗着筏木在大海中的优良品质。
我们知道,从现在起,我们决不能再得到吹向岸上的风,绝无机会转回去了。我
们已在真正的贸易风的通道上,每天吹送我们出海,越吹越远。我们惟一能做的
事是满帆向前航行;如果掉头往回走,那便筏尾在前,还是向海中漂去。可能的
航线只有一条:乘风而驶,筏头对着落日。况且,说到最后,这正是我们航行的
目的——跟着太阳的路线。我们猜想,康提基和古代的太阳崇拜者,从秘鲁被赶
出来到海上的时候,情况亦复如此。
我们既高兴又放心地看到:当第一次汹涌的波涛飞沫吐泡地向我们扑过来的
时候,木筏便升起来,从浪头上滑了过去。但是,咆哮着的波浪向舵手滚滚而来,
把橹举得离开了橹座,或者把橹冲到一边的时候,舵手像是一个一筹莫展的杂技
演员,被吊着转来转去,无法把橹掌住。在大浪涌起、倾倒在筏尾的舵手身上的
时候,就是同时两个人也不能把橹掌住。我们想到一个主意,在橹身上拴两条绳
子,分别系到木筏的两边,又用绳子捆住橹柄,使它不能离开橹座。这样,橹的
活动范围受了限制,只要我们能撑得住,浪涛再凶也不怕了。
浪谷越来越深了。情况很清楚,我们已经进入亨伯特水流最湍急的一部分。
海面的汹涌,显然不完全是由于有风,水流也有关系。水是绿色,很冷,到处都
围着我们。
但是每次都有惊无险,叫人松一口气。“康提基”安稳地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