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奢的起居,点验着库房中的物资,用水一遍一遍的清洗一大块棉布,要把棉布洗得足够柔软,将来好用它做婴儿的襁褓。
一天上午,阿奢坐在大敞四开的窗前,端着一只盘子吃米饭——也不要菜,就单是吃米饭,吃得还挺来劲。霍英雄站在窗外,先是不声不响的看着她笑,笑着笑着忽然想起自己还有活要干,就走到窗下的电炉子前,弯腰尝了尝炉子上的一锅热汤。
阿奢这时忽然开口说道:“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霍英雄想了想,认为阿奢不止一次的说自己名字难听,可见饿鬼道和人间的文化大不相同,自己既然身在这里了,当然应该入乡随俗,可是给孩子取名叫做阿米阿粥阿饼吗?听起来又似乎是太不像话了。
“还是你来吧!”他对着阿奢说道:“我想不出好的。”
阿奢答道:“叫阿战,战争的战。”
霍英雄真没听出这名字哪里好,不过也不算坏,握着一柄汤勺直起身,他正要继续和阿奢说话,不料一辆破车颠颠簸簸的开过来停下了,一名军官下车跑了过来,先是对着阿奢一立正一敬礼:“大队长!”
阿奢对着他一点头:“我已经辞职了。你有事情?”
军官朗声答道:“大队长,沙头碗军营昨夜遭受偷袭,敌人是鲸美和阿糕的残部,他们抢走了一批食物。您这里距离沙头碗军营很近,我们怕不安全,所以想要给您派来一队士兵。”
阿奢略微沉吟了一下,随即答道:“好。”
士兵在天黑之前到达了阿奢这里,然而守过几夜之后,却是天下太平,一点风浪也没有。
因为鲸美的队伍已经满载而归的逃回了热沙边缘。
在暂时解决了生存问题之后,鲸美决定冒一次大险——他要进到热沙里面去。
他不止一次的见过大鸵鸟在远方一掠而过,而随着雨水的减少,雾气也不再像先前那样浓稠。本来他认为热沙是一片死地,可鸵鸟既然能够存活,就说明其中还有生机。阿修罗王在几个月前一去不复返,他始终不能相信阿修罗王是死在里面了。这不是说阿修罗王会永生不死,是他觉得阿修罗王即便是死,也不该死得这样无声无息。
77、失而复还者
鲸美怀疑自己这一次冒险;也许会是有去无回的;于是在出发之前;他认认真真的洗了个澡;又按照海上的规矩;把头发剃到极短;将身体其余部分的毛发也刮了个干干净净。在海上,死去的人全都要经过这样一番炮制;因为他们活着的时候是靠鱼养活的;所以死后要变得光溜溜,尽量的也像一条鱼。
虽然他们现在是走到穷途末路;但是缺乏的是粮食;不是武器;他们的科技水平比东部大陆领先了五年以上。单枪匹马的驾驶了一辆小装甲车,他在热沙边缘悄悄的埋伏了三天——他虽然此刻有些盲目,但是理智尚存,不会像只没头苍蝇一样乱冲。
装甲车看着很不起眼,然而拥有惊人强大的动力源,不但能够连续行驶成千上万公里,而且密封良好,可以保持车内恒温。而在第四天夜里,通过装甲车小小的前车窗,他终于再次看到了大鸵鸟的身影。
大鸵鸟前几次出现,都像是误打误撞的经过,看它那疾驰的轨迹和劲头,它的目的显然不是逃出热沙。鲸美看不清楚它的模样细节,只笼统的能肯定它应该属于鸵鸟一族,但是看它这个别有用心的样子,鲸美又怀疑它其实是个兽人。几十年前,全世界都在狂热的培育兽人,想要创造出一个新的优秀种族,当然后来集团们纷纷的都失败了,可研究虽然络绎的中止,后遗症却是不可小觑。东部大陆倒也罢了,北部大陆流浪着大批剽悍的兽人,已经成为北方诸集团的心腹大患。
若是动物,鲸美不怕,海上的人是连鱼都能驯服的;但若是个居心叵测的兽人,鲸美可就要心虚了,因为有一部分兽人有智慧,使起坏来不次于人。
发动了小装甲车,在低低的发动机声中,他很镇定的向控制系统输入了指令。而在装甲车自动加速追踪大鸵鸟之时,他又理了理身上的防辐射隔热服。头盔和手套暂时没有戴,整整齐齐的放在了身边的工具箱里。
装甲车的速度越来越快,距离大鸵鸟也越来越近。鲸美举起望远镜向远望,结果很惊讶的发现大鸵鸟口中竟然横叼着阿修罗王的长柄大镰刀。东部大陆上方已经没有几颗正常运转的卫星,导致鲸美无法给自己迅速定位,但是依着直觉,他感觉大鸵鸟并不是在往热沙腹地中走。
夜越来越深了,因为前方没有雾气缭绕,所以可见大鸵鸟身上笼罩了一层淡淡的红光。这红光的来历也很可疑,而鲸美毕竟不是科学家,没法子对红光的来历作一番分析。
大鸵鸟在前方疾驰片刻,忽然来了个急刹车。回头看了装甲车一眼,它调转方向开始奔跑。鲸美立刻转弯跟上,然而跟了不过片刻,控制系统就拉起了警报——车外温度已经高到致命了!
鲸美是有备而来,并不在意。迎着前方薄薄的雾气,他一路紧追不舍,想要看看这大鸵鸟到底是何方神圣。若是热沙中心当真存在生命的话,那凭着阿修罗王的本领,就绝没有轻易丧命的可能。
大鸵鸟火速倒换着两条长腿,匀速向前疾行。雾气越来越浓了,鲸美很着急,生怕跟丢了对方。正是勉勉强强的透过雾气进行追踪之时,大鸵鸟忽然加了速度,眨眼之间便消失在了浓雾之中;鲸美立刻下令提速,让装甲车在沙漠上跑成了一颗大炮弹。
可在五秒之后,骤然而来的自动刹车让鲸美一头冲向前方,狠狠的撞上了挡风玻璃!只听“咚”的一声响,他连哼都没能哼出声来,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几分钟后,鲸美在刺耳的警报声中醒了过来。
他抬手捂着额头,紧闭双眼咬紧牙关,慢慢熬过了最初的这一阵痛楚;然后慢慢的睁开眼睛坐正了身体,他低头去看控制系统的屏幕,发现外面的温度和辐射全都高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
装甲车会刹车,必定是有不得不刹车的理由。鲸美昏昏沉沉的输入指令让车倒退,可随即又发现车身前部受了损,已经无法后退。
装甲车一完蛋,鲸美凭着两条腿,自然也不可能活着走出热沙。瞬间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检查了车中其它状况,发现这车除了不能动之外,其余机能还能勉强的正常运转,起码能维持车内较低的温度。闭了眼睛做了几个深呼吸,鲸美戴好头盔和手套,又拎起了工具箱。伸手轻轻一敲控制屏幕,厚重的车门自动张开。鲸美不敢耽搁,一步就跳了下去,随即立刻关闭了车门。
车内和车外的视野大不相同,在沙地上站稳之后,鲸美终于看清了自己的环境,同时惊恐得又出了一身冷汗——好一只恶毒的大鸵鸟,竟然在雾气中设计害他。怪不得它平白无故的又拐弯又加速,原来就是要诱着他一头冲进深渊里去。
此刻虽然装甲车没有坠入深渊,但是车头已经险伶伶的悬了空。鲸美试探着向前走了几步,走到了悬崖边缘向下看。原来一直以为热沙只是沙漠而已,他没想到沙漠中心竟然藏着一道天堑。悬崖上方是淡淡的白雾,下方深不可测,却被一层黑气笼罩。鲸美的眼力素来是相当好,此刻他大着胆子跪伏下来,极力的伸长了脖子想要向下细瞧,因为据他看来,那黑气有“源”。
黑气中央黑得特外浓重,仿佛其中包裹了一个核。无论是有源还是有核,都不算很稀奇,可无论它是源还是核,都没有悬浮在半空中的道理。
鲸美怀疑它是个活物,或者是个小小的飞行器。连滚带爬的从车内拿出了望远镜,他在火烧一般的酷热中向下眺望。根据望远镜的激光测距,那个黑核和他之间的距离在一千米之内,核基本是椭圆形的,但是并不完全规则。除此之外,也就再看不清其它详情了。
然后他又去望悬崖底部的火湖,结果发现望远镜的激光测距仪已经不能测出准确距离,因为火湖太深了,离他实在是太遥远了。
鲸美拿着望远镜回到车内,要给自己降一降温。这个地方太恐怖也太神奇了,让鲸美联想起了那些关于巨大月亮的荒诞故事——外星人、不明物、四维空间、基地……都是玄之又玄的传说。
鲸美没有慌,他在车内休息了一个多小时,然后下车又去用望远镜观察那个核。观察的动机纯粹只是好奇,可这第二次观察着实是又吓着了他,因为根据激光测距仪显示出来的数字,那个核正在缓缓的上升。
鲸美越发疑惑,忍不住举着望远镜看了又看,同时下意识的叹了口气。
爬起来又钻回了车内,鲸美仰靠在座位上,不知怎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一股子悲凉情绪。他在理智上感觉这很奇怪,因为他不是个容易伤春悲秋的人,尤其是处在生死关头,更没有唉声叹气的道理;可是在感情上,他无端的竟然很想哭。外面那么热,他心里却很凉,仿佛浸在了很暗很苦的深潭之中。
他在头盔中闭目养神,强忍着不哭,如此养了片刻,才又渐渐的恢复了正常。
鲸美感觉自己像着了魔似的,特别特别想看清楚那个核的真面目。
每次在悬崖边徘徊过后,他心里都要难受一阵子。渐渐的,他开始怀疑是那黑气有问题,但他已经使用了空气呼吸器,即便黑气有毒,也毒不到他。
黑气中的核不断上升,可惜入夜之后,便没办法再看清楚。鲸美死心塌地的留了下来,在装甲车中蜷缩着过了一夜。
翌日凌晨,他小心翼翼的揭开面罩,用吸管喝了一大瓶水。然后合拢面罩向前望,透过挡风玻璃,他发现太阳尚未升起,天空还是寒冷的青色。
单手抓起望远镜,他在头盔中打了个哈欠,心想:“还活着。”
活也活不了多久了,即便不进热沙,凭着他们的战斗力,也活不了多久了。
然后他打开车门又下了车,眨眨眼睛抬起了头,他拎着望远镜,瞬间怔住了。
“核”已经升到了与他平行的高度,仅凭肉眼,他也能清清楚楚的看清它了!
可它又是个什么啊?!
在浓黑的气团之中,他看到了一个抱膝而坐的人形。人形色呈黑红,一身皮肉全部烧成了焦烂,肩头膝盖露出白骨,头脸四肢血肉模糊。细细的胳膊腿儿蜷缩在身前,遮挡住了肚腹胸膛。
鲸美确定自己绝对不认识它,可是盯着这个可怕的形象,他毫无预兆的流了眼泪。他根本没想哭,是眼泪自己顺着眼角往下流。
在头盔之中呼出了颤抖的气流,此刻他没有任何原因,甚至连情绪都不存在,就只是纯粹的在哭,甚至不是为了自己哭,为了谁,他也不知道。一边流泪一边后退了一步,他本能的想要逃避前方那个凄惨而又恐怖的人形,可是退过一步之后身体一僵,他忽然在头盔之中大喊了一声:“阿修罗王!”
一声过后,核中的人形没有反应,周遭环绕的黑气却是起了波动。望远镜无声无息的落入沙中,鲸美向前伸出了一只手,哆嗦着哭道:“阿修罗王,你知道吗?我喜欢你!”
黑气起伏成了波浪,把黑色的核慢慢推上了岸。鲸美站在它的面前,这回彻底看清楚了——的确是阿修罗王,没了肉,他还认得她的骨头!
在纤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