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道情来。
里面秦叔宝正坐在床上伏侍罗成的病,那罗成忽听得外边渔鼓响,叫一声:“表兄,小弟睡得好不耐烦,可叫那唱道情的进来,唱个道情听听,解解闷。”叔宝道:“兄弟要听么?待我去分付外边唤他进来。”说罢,忙走出房来,传一声出去:“唤那唱道情的进来。”外边连忙令道人进去。叔宝立在厅上,见那道人却是徐茂公,倒吃了一惊,连忙进厅来见过了礼。茂公便问:“罗成兄弟在哪里?”叔宝道:“他有病,睡在床上。”就引徐茂公进房见了罗成。相叫一声,放下渔鼓简板,就坐在床沿,叫声:“罗兄弟,不想病得这般光景!”遂与罗成把一把脉,说道:“罗兄弟,你的病是个烟缠病,过几日就好。”两边说些闲活。
叔宝见茂公不提起唐家,叔宝也一句不问。只见程咬金放青归家,从外面走将进来,一路叫:“秦大哥、罗兄弟!”走入房中,见了徐茂公,十分大骇,心中想道:“我闻徐老大做了唐家军师,为何却到这里?”又见他这般打扮,摸不着头路,便大叫道:“老大为何做这般叫化生理?”扯过简板,啪嚓折为两段,一把拿住渔鼓,一挤挤得粉碎,扑通掉出一轴画来,倒觉稀奇,拾起来打开一看,说:“啊唷,原来是灶君王爷!为何放在这个里头?”叔宝一看,说道:“这个不是灶君,是个将官的图形。”茂公道:“正是。”程咬金一闻此言,便大叫道:“是呵,是呵,我晓得了。前日单二哥说,定阳王刘武周新得一员大将,复姓尉迟,名恭字敬德,身长一丈,腰阔十围,面如黑炭。起兵以来,日抢三关,夜夺八寨,又得太原一省,连夺府州数十余座,鞭打枪挑,伤死大将四十余员,杀得唐家闭门不出。目下唐家用人之际,敢是唐王思想我们,故差老大前来相请俺三人么?”茂公笑道:“然也。”程咬金便大叫道:“秦大哥,快快收拾起来,我们就走!”叔宝看看他,又看看床上的罗成,说道:“兄弟,你为何这等冒失?你看罗兄弟病得这般形景,我们如何舍得抛了他去?”罗成叫声:“表兄,你老大年纪了,不趁此时干些功名,挣一领蟒袍玉带,荫子封妻,更等待何时?你两人快些前去,勿以兄弟为念。”叔宝流泪道:“老弟阿,承你好心,但恐我二人一去,单二哥回来,一定要难为你了,如何是好?”罗成道:“哥哥你放心前去,兄弟自有道理。”叔宝只得收拾了二辆车子,载了张氏、裴氏,拜别姑母与先时同来的人,并着秦安一行,到了城门口。叔宝令秦安将家小径送往长安去,叫徐茂公远远相等,却叫守门军士去报单雄信来城门口相别。
那单雄信正在府中,军士报道:“启驸马爷,秦老爷、程老爷带了家小出城,将老小先往长安去。二位老爷在城门口相等,令小人来请驸马爷去说话。”单雄信一闻此言,两边的胡须都撕开来,忙叫:“带马!”飞身骑上能行青鬃马,加上两鞭,飞马来至城门口,把马鞭一撩,跳下马来。家将牵住马。雄信走上一步,双手握住叔宝手,只叫得一声:“秦大哥,叔宝兄,你却要往何处去?若要去,也须到小弟舍下相别一声,小弟也好摆酒送行,如何却来这里,方来通知小弟?”叔宝未及回言,程咬金大叫道:“两只脚生在我们肚子底下,要走便走,却要来问我怎么?我老实对你说,如今不在这里做闲人了,要去干功名,取富贵,这里闲人实是做不过了!”单雄信叫声:“兄弟,愚兄又不曾与你吵闹,为何说这些话?”叔宝叫声:“二哥,他性情是这样的,二哥深知其故。但小弟在此打扰不当,所以要往别处去。”单雄信道:“何得如此相瞒,莫非要去投唐么?”咬金道:“然然然,你竟是个活神仙。我们在此做了这什么闲人,所以要去。我对你讲过了,我好好一个罗成交付与你,若是病好了,还我一个人;若是不济事了,也要还我一把骨头。”叔宝道:“你看这匹夫,一些道理也不懂得。二哥,你也不必介怀。”单雄信叫声:“取酒过来!”家将备席,追来伺候,即满斟送过去。雄信接了捧过来,叔宝一饮而尽,一连三杯。雄信又来敬咬金,咬金道:“谁要吃你的酒!”雄信道:“兄弟不饮便罢。”当下叔宝与雄信对拜四拜,二人上马而去。
单雄信竟上城楼,推开护城板来看,只见二人走去,远远树林内又走出徐茂公来,三人一路而去。雄信把钢牙咬碎,叫一声:“牛鼻子道人,你来勾引了二人前去。那罗成小畜生不病,一定随他去了。”心中一想,下城提槊,竟往三贤府来。那罗成见二人去了,叫罗春:“你去立在房门口,若单雄信来,你可咳嗽为号。”罗春立在房门口,只见单雄信提槊走将进来。罗春高声咳嗽。单雄信问道:“你的主人可在房内么?”罗春道:“病睡在床上好苦。”雄信叫声:“你且闪开!”走到房门口,听得罗成在床上叹气道:“黄脸贼,程咬金这狗男女,你二人忘恩负义,没处去住在此间,如今看我病到这个田地,一些也不管,竟自投唐去了!哎,皇天啊!我罗成若死了便罢,若有日健好的时节,我不把你唐家踹为平地,也誓不为人了!”雄信听了这些话,即抛了槊,懊悔道:“我一念之忿,几乎断送好人!”忙走进来,叫声:“兄弟,你不必心焦,若果有此心,俺当保奏吾主,待兄弟病好之日报仇便了。”罗成道:“多谢兄长如此好心,感恩不尽。”单雄信忙请太医给罗成加意医治。数日之内,把病症调治好了。即当殿保奏,封罗成为一字并肩王,按下不表。
再说徐茂公、秦叔宝、程咬金三人正行之间,咬金大叫道:“上去投降,自然有大大的前程。”叔宝道:“我们去不必说,但兄弟去有些不稳便。”咬金道:“为什么呢?”叔宝笑道:“兄弟,难道你忘怀了斧劈老君堂,月下赶秦王么?”咬金一闻此言,叫声:“啊呀,这事完了,完了!秦大哥,你真个不是人入出来的,早对我说声,方才不与单二哥这等恶开交了!如今不去,只得另寻头路了!”徐茂公道:“不妨,凡事有我在此,包你无事便了。”咬金道:“你包我无事么?千斤担要你一个挑的。”茂公道:“这个自然,你放心前去便了。”当下三人到了白璧关寨边,徐茂公叫声:“二位兄弟,且在此等一等,待我先去通报了,再来相请便了。”程咬金道:“那事要你与我先说一声,若或杀了我,我是要与你讨命的呢。”茂公点头道:“是。”走入帐去。
秦王一见,即满面春风,叫声:“王兄,三人可来了么?”茂公道:“罗成有病不能来,秦叔宝、程咬金在外候旨。”秦王大喜,便要叫宣进来。茂公忙道:“主公且住,那程咬金竟要抓他进来,主公必要拍案大喝,问斧劈老君堂之罪,把他竟杀便了。”秦王吃惊道:“王兄此言差矣!那桀犬吠尧,各为其主。今日到来,就是孤家的臣子了,为何又问他罪来?”茂公道:“此人却要这般待他,他方得服服帖帖;若不问他的罪,他见得唐家没有大将,含忍请我到来,就要自以为是,自大不遵起来了。主公说要杀他,待臣等竭力保他便了。”秦王依允,下旨:“宣金装锏架宣化斧临潼关救驾的秦恩公入营。”咬金道:“要死啊,这句话先当不起了!秦大哥,你要劝他一劝啊!”叔宝道:“这个自然。”即入营拜伏于地。秦王叫声:“秦王兄请起。”双手扶起叔宝。叔宝道:“主公,那程咬金召他进来,必须要问他的罪,绑他就杀。那时臣等却来保他,主公便赦了他,他方肯依头顺脑,不然他就要倔强不遵了。”秦王微笑道:“好,你们这班朋友倒多是算计他的。”便下旨:“宣月下赶秦王、斧劈老君堂的犯人程咬金人营!”左右答应一声,就把程咬金抓入营来。咬金俯伏在地,大叫道:“千岁爷啊!徐茂公力保臣来的,臣因有罪,不然原不来的。”秦王想一想道:“原来他们两头做鬼,作弄他。事已到此,不得不然。”心中不忍,硬了头皮叫声:“绑去斩了!”徐茂公、秦叔宝忙道:“主公,权且赦他前罪,待他后来立功赎罪便了。”秦王忙令松了绑。当下大摆筵宴接风。坐中秦王说起尉迟恭的厉害:“孤自领兵到此,紧守寨门,不与交战。”叔宝道:“这些将官在昔日却哪里数得着他?臣也不知会过了多少好汉,若然主公令弟赵王在时,这些将官就有几千几万,却也不经打的。”秦王道:“正是么。可惜孤这个先弟没了。昔日在潼关,只一下打得十八家王子没了火种,跪献降书。却有何人可敌?”咬金想道:“这件事说起来我好恨啊!”
当下秦叔宝吃了几杯酒,立起身来,披挂端正,跨上追风呼雷豹,直至白璧关下,单讨尉迟恭交战。探军报入关来:“有一黄脸大将在外讨战。”不料尉迟恭上马邑催粮去了,宋金刚便问:“哪位将军出去会战?”有大将水生金愿往,上马提刀冲出城来。一见叔宝,喝声:“完了!昔日上扬州抢状元,秦叔宝的撒手锏打死殷岳,罗成回马枪挑死杨林,哪个不知?哪个不见?如今来了此人,我兵休矣!”即欠身道:“秦将军,小将甲胄在身,不能全礼,马上打拱了。一向不知出麾何处,几时到此的?”叔宝道:“今日方到。你可去叫尉迟恭出来会战。”水生金道:“岂有此理,小将既已到此,难道交手也不交手么?乞将军相让一二!”遂拍马抡刀。叔宝举提炉枪即便迎来,不及两个回合,拨开了刀,耍的一枪,刺下马来,喝声:“去!”割了首级,复又抵关讨战。
探子飞报入府,宋金刚大惊,便问:“此将叫何名字?”败兵道:“小人们走得远了,只见水将军与他说了半日话,然后杀起来,一枪就刺死了,却不曾听得他的名字。”当下大将魏刀儿大怒,上马举钢叉冲出城来,一看是叔宝,叫声:“啊呀,不好了!怪道水将军被刺死,原来遇了秦叔宝!我既出马,再没有回去的理。”举叉劈面来战。好叔宝,未及一个回合,拦开叉,提起金装锏,照顶梁门当的一锏,打下马去,割了首级,大叫讨战。探子报入帅府,早记有了名字,叫做秦叔宝。宋金刚一闻此言,叫声:“不好了,发不得将了,高挂免战牌罢!”叔宝便知尉迟恭不在关内,掌得胜鼓回营。秦王一闻叔宝枪挑水生金,锏打魏刀儿,心中大喜,分付摆宴庆功。
那程咬金心中十分不好过,立起身来,走到秦王身边,假意叫声:“主公,吃一杯!”就把秦王袍袖一扯。秦王看他一看,他把眼睛一瞅,依先坐了吃酒。到了黄昏,徐茂公、秦叔宝告醉,秦王道:“二位王兄请自回营,单留程王兄在此。”二人告别,自回营去安歇。秦王却叫声:“程王兄,你方才扯孤一把,有何话说?”程咬金道:“主公,你看月明如昼,闻知白璧关十分有景,臣保主公去探看如何?”秦王道:“孤家昔时最喜夜游,但是孤家昔时夜探北芒山,纵放宝驹追赶白鹿,误到金墉,被程王兄捉拿之后,却不敢夜游。”程咬金道:“呀,往事休提。今晚有臣保驾,前去观探一番,有何不可?”当下秦王依允,头戴一顶束发金冠,双插雄鸡翅,身穿一领杏红袍,腰束碧玉带,左插金批箭,右插一张宝雕弓,手提定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