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宝见他作耍殷、齐二王,犹恐不逊起来,不好看相,连忙走过来,喝退咬金,羞得殷、齐二王含忍大怒而去。来到府中,与元吉商议道:“我们也造一个高阁,比那麒麟阁更加齐整几倍,也与我们两府的众将士日日饮酒作乐,以出出今朝被程咬金这狗头的恶气。贤弟,你道如何?”元吉道:“王兄说得有理。”
次日,二王即发出两府钱粮,就在那麒麟阁的对面,也造起一座高阁来。不消数月完工,却也与麒麟阁一般高大,也是极其华丽,细巧穷工的齐整。上悬一个金字匾额,名曰“升仙阁”。两边也有一副对联,上写道:龙楼日日生祥瑞,
凤阁朝朝起彩云。
那殷、齐二王也在里面吃酒作乐,倒造化了这一班家将,日日赐宴,陪二王吃一个醉饱。只因升仙阁造得穷工极巧的齐整,那些长安百姓,都去看二王的升仙阁;这一边的御赐麒麟阁,倒没有人来观看,渐渐冷落了。这些众英雄都不以为然,只有那个程咬金是好胜好事的,看见这些百姓都去看升仙阁,称赞阁中富贵许多好处,独有自己这里的麒麟阁非但无人称赞,连看的也渐渐稀少起来,心中甚是不服。他心中一想,道:“嘎!是了!我有个道理在此。”次日,咬金买了几百担干面,叫人做起肉馅包子来,百姓们来看麒麟阁的,每人赏包子两个。正是:好胜之人惯吃亏,卖嘱百姓费己财。
赏包子的消息一传扬开去,到明日,众百姓俱来看麒麟阁,领赏肉馅包子,去而复来,络绛不绝的看,真正闹热不过的兴头。程咬金洋洋得意,好不快活。果见二王哪里的升仙阁一个人也没有去看了。这边二王得知这个消息,便说道:“这个何难之有?明日也做起肉馅包子来,每人赏四个包子。”这些百姓何乐不为?真正好造化,复又去看升仙阁了。弄得那些百姓们真是:两头忙乱日奔波,争夺包子少与多。
那咬金一时又兴发起来,他们四个,我们这里每人赏八个便了。每人赏八个包子的消息传扬开去,这些百姓最贪多的,又一齐都来观看麒麟阁了。这边殷、齐二王大怒道:“赏包子有甚希罕?孤家明日每人分赏一钱银子一个。”这消息传出去,那些百姓连生意都不去做了,若老若幼,捱捱挤挤,都来观看升仙阁,要领这一钱赏银,把那街道都挤满了。咬金看见这个光景,不觉大怒起来,想道:“我老程因一时赌气,把家中银子都使尽了,如今连这包子都赏不起了,哪里及得这两个狗头有钱?一日花费万金。”这样赌气,心中昏闷不过。
这一日,正逢尉迟敬德吃得大醉,坐在哪里说酒话,咬金便走过来对他说道:“老黑,那万岁爷封你的钢鞭做什么?”尉迟恭道:“万岁爷叫我专打朝中奸佞不法之臣,你难道不晓得这个缘故,又来问我么?”咬金道:“如今殷、齐二王私造升仙阁,每人赏一钱银子,引得众百姓不务生理。这等不公不法,你怎么不去打他呢?”尉迟恭道:“他们两个有钱,自去做畅汉,关我老子甚事?”咬金道:“原来你是没用的,当初被他骗去,屈受披麻拷打,吃了他们两个这一场大亏,如今趁此机会,何不公报私仇?打他一顿,是落得的。”尉迟恭是一莽之夫,听这句话,不觉:无名火自心头起,旧恨竟从胆上生。
尉迟敬德大怒,立起身来,赶至升仙阁,手提钢鞭,虎势甚迫。程咬金心中一想道:“倘然这黑炭团一时性起,打杀了这两个奸王,可是一番淘气的事,追究起来,又说是我老程撺掇他去的。我不如一路叫喊前去,吓他两个狗头害怕,预先走了,我就哄骗这老黑拆倒了这个升仙阁,岂不是好?”想定当了,连忙一路喊叫前去,说道:“殷、齐二王私造升仙阁,耗费钱粮,尉迟恭黑炭团来打了,你们大家走开些!”
二王正在升仙阁上饮酒作乐,忽听下面喊叫,推开纱窗一看,吓得魂胆皆破。便说道:“不好了!迟尉黑子来了!”慌忙飞奔下阁,一溜烟,弟兄两个逃出后门走了。
尉迟敬德抢上升仙阁来,不见二王,正没处出气,忽见咬金走来说道:“老黑,他两个虽然逃走了,打不着,这升仙阁是私造的,在此引诱百姓,何不将它拆毁了,也与万岁爷省些银钱?”那尉迟敬德正在大怒之间,忽闻咬金之言,说道:“有理,有理。”连忙叫齐手下数百名家将,立刻拆升仙阁。那班家将也怪二王一向做人不好,今闻家主分付,齐声答应,大家动手,把这座升仙阁,不消一日工夫,就拆得干干净净。正是:耗费钱粮起造成,一朝却遇败家精。
又把那些什物家伙、玩器之类,都打得粉碎,方才住手。尉迟恭哈哈大笑,说道:“打得好臊皮!”随即回府而去。
再说那二王飞奔逃归王府,差人打听,回报:“启二位千岁王爷得知,不好了!那尉迟恭打上升仙阁,不见二位王爷,就唤手下把这一座齐齐整整的升仙阁立时拆光了,玩器、什物等项,尽都打得粉碎,方才住手回去。”殷、齐二王一闻此言,直气得:眼珠爆出眉毛外,手脚浑如冷水喷。
元吉大叫一声:“罢了,罢了!啊唷唷!迟尉黑子这狗头!真正了不得了!”建成道:“三御弟,我们气他不过,不如把此事明日早朝奏闻父王,必要问他一个无事生非、欺君灭主的罪,杀不能杀他,打也得打他一顿,才消我恨。”元吉连忙摇手道:“王兄,此事算来动也动不得。况且这座升仙阁,原是我们不服他们那麒麟阁,故此私自两个拿出银子来造的,怎敢奏闻父王,寻这个事?倒去拽被头,讨屁嗅?看来这场亏我与王兄要吃的了!”建成听说,又叫:“三御弟,你的见识虽是,但是秦王世民手下这些将官,我为兄的心里到底恼他不过,全赖三御弟再想一个绝妙的计策来,把他们这些将官,一个个弄得尽死方休,须要做得干干净净便好。”元吉听言,便把眉头一皱,顷刻计上心来,说道:“有了。”建成忙问道:“怎么样呢?”元吉道:“王兄,我想如今天气炎热,这些将官都住在天策府内,只消王兄明日早朝启奏父王,说那秦王手下这些将官,一向在沙场征战,汗马功劳,受尽许多辛苦,今虽宁居在天策府,今夏天暑气炎蒸,可令太医院官虔合香茹饮汤,颁赐他们,以见父王爱贤恤士之心。父王必然准奏。那时我们就去传那太医院官到府中来,着他暗藏巴豆、大黄等物在香茹饮汤内,颁赐前去,不怕他们不吃。若吃了下去,他们自然一个个刮肠刮肚的泻死,岂不干净么?”建成听说,大喜道:“妙,妙,妙!好计,好计!”一宵无话。
来日五更三点,二王一同入朝。只听金钟响,画鼓敲,万岁君王视早朝,真个是:
户外昭容紫袖垂,双瞻御座引朝仪。
御炉中香烟缭绕,高祖驾坐龙亭,传旨两班文武:“有事出班奏事,无事卷帘退班。”高祖传旨方罢,殷、齐二王上殿启奏道:“臣儿建成、元吉有事奏闻父王。”高祖道:“你们两个所奏何事?快快奏明。”“臣儿因念秦王麾下将士边关立功,安享未久。值此盛暑,父王爱贤恤士,何不颁赐香茹饮汤,解散炎蒸,以表父王之恩。”高祖闻奏道:“王儿之言甚善,依卿所奏,即着太医院英盖史,合就香茹饮汤,颁赐秦王府。”众将领旨,高祖散朝回宫。不表。
单讲殷、齐二王退朝回府,就差内侍去召英盖史来。那英盖史闻殷、齐二王相召,慌忙来到府中。参见已毕,便问:“二位千岁见召,不知有何分付?”二王道:“孤家弟兄有一事相烦,不知先生可肯依孤么?”英盖史道:“千岁令旨,臣敢不遵?”二王道:“先生,孤家弟兄只为天策府一班将士,个个倚着秦王的势耀,每事相欺于孤,今日万岁爷要赐他们香茹饮汤,敕着先生料理。孤家意欲拜烦先生,于每服香茹汤中暗藏巴豆、大黄发泻等药,待他们吃了,个个泻死。故此,特召先生到来叮嘱。”英盖史听说此言,心中跳个不住,连忙回说道:“二位千岁!别样事无有不遵,此是险毒之事,断断不敢奉命,乞二位千岁另寻别人罢!”二王又道:“先生不必推辞,你今日依孤行了此事,他日孤登九五之位,就封你为一字并肩王,岂不富贵极矣!”那英盖史闻说此言,心中十分动火,心想:“若依了他,这并肩王稳稳做得成,况他是大太子,他日高祖寒天,皇帝自然是他的,料无别人可夺。”因一时动贪富贵之心,就忘了天理好生之德,又想一想道:“这香茹饮汤况且又是皇上特赐,因吃多了作泻,与我无相干系。”打算已定,便依允道:“既承二位千岁美意,臣敢不领命?”二王见他允了,大喜,相送出府。英盖史回归太医院府中,连忙合好了香茹饮汤,奉旨送去不表。
且说众将士退朝回来,在天策府内居住,因天气炎热,大暑逼人,各自闲耍。程咬金扯了尉迟恭到一间书房内下象棋,咬金道:“我与你今番着一个小意思,竟是十两一盘罢。”尉迟恭道:“就着十两罢了。”两个就着起象棋来。不想程咬金一连输了三盘。那程咬金最算计的,为何肯与尉迟恭着起十两银子一盘的象棋?只因前年在扬州夺状元的时节,见尉迟恭象棋甚低,此乃他前日未遇时运的时节,银子少,心慌意乱,故此输了。如今时运亨通,况且稍长胆壮,自由自在的下棋子,自然又高又精,咬金如何下得他过?所以连输三盘。咬金道:“我下你不过,如今要让我一个车才好。”尉迟恭道:“我如今不下了,你方才输与我十两一盘,这三盘银子快快拿出来与我,待我作东备酒,相请诸位朋友吃酒,尽醉方休。”咬金听说,哈哈大笑道:“容易,容易!我这三盘棋子决不赖你,强如你在扬州下棋,被伍云召打得做狗叫。”尉迟恭被咬金讨笑了,不觉大怒起来。正是:只道着棋寻快活,哪知惹出气星来。
毕竟不知尉迟恭怎么息怒,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八回 药师灵丹救国公 太宗位登显德殿
诗曰:
天意无私只有公,二王枉费逞奸雄。
世民自有人君福,士庶归心相向同。
当下尉迟恭听了程咬金讨笑的言语,不觉大怒,欲待厮打起来,忽见外边家将飞报进来道:“圣旨到了,快请二位公爷冠带好了,出去接旨。”两人闻报,只得连忙穿好了衣服接旨,走出外边,与众将一同俯伏。那钦差开读诏书曰:朕深处水晶宫,尚且不胜盛夏之酷暑,想尔等众卿同居天策府,必然烦热更甚。特命太医院虔合香茹饮汤,一体颁赐,庶不失朕爱士之心也。钦哉!
众将山呼万岁,谢恩已毕,请过圣旨,香案供奉。太医院英盖史复旨不表。
再说程咬金连忙走将过来,说道:“这是上赐的香茹饮汤,必定加料上号,透心凉的,我们大家来吃。”分付左右:“快拿大杯过来。”先是秦王一杯,然后众将各吃一杯。唯有尉迟恭同程咬金两人说道:“此乃上赐来的,果然又香又甜,难得吃的,我多吃几杯。”两个贪嘴不过,大杯吃了十来杯。一个说道:“啊唷,妙啊!果然爽快,透心凉的。少停我们再来吃罢。如今再去下象棋,何如?”尉迟恭道:“如今不下了,你赖东道,直头不是人,我再不信你了。”咬金道:“不下了就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