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一阵令人难禁的奇痒将我从睡梦中弄醒,我伸手往痒处一摸,吓得我身不由己地打了一个哆嗦。原来我的身上、脖子上还有两手两腿到处都被臭虫咬起一大块一大块的疙瘩,将我弄醒的奇痒就是那些令人想起来都毛骨悚然的臭虫们搞的杰作。煤油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熄灭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对那些可恶的臭虫我只能束手无策,无可奈何。臭虫们在黑暗的掩护之下肆无忌惮而又近于疯狂地吸食着我身上美味的鲜血,我只有本能地往痒处东抓一把西挠一下,希翼能赶跑身上那些不速之客,结果如何可想而知,这种徒劳无益的驱赶只不过让我的身上多添了几块疙瘩。
屋后的荒山上不知是什么野兽在低沉地吼叫,屋里的两位师傅此起彼伏的鼾声好象在与它们遥相呼应。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就象是在烙着煎饼,睡不着的漫漫长夜特别的难熬,耳听农家的雄鸡高唱了两三遍,我才迷迷糊糊又进入了梦乡。
一阵紧似一阵的敲门声将我惊醒了,蒋宁在门外高声地喊道:“周家生,你这个大懒虫,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床呀。”
我使劲地揉了揉难以睁开的眼睛,只见几丝火红的阳光从宽宽的门缝钻了进来在蚊帐上留下了几道白色的线条。我打着哈欠将门打开说:“懒你的头,你知不知道我昨晚在做好事?一个晚上都在帮招待所管理员喂臭虫,根本没法睡。哪象两位师傅,他们浑身肌肉就象铁打的,皮肤也犹如牛皮那样又厚又韧,臭虫们想下口都没地方,全跑到我的床上参加喝血聚会了。”
张立忠从床里钻了出来说:“你说有臭虫?我怎么没发觉?”
我伸出被臭虫咬得到处都是红疙瘩的胳膊给他看:“你们两个睡得就象死猪一样,鼾声比打雷还要响,就是天塌下来也醒不了,几个小小的臭虫算得了什么?”
梁师傅也从床里钻了出来举起双手伸了一个大懒腰说:“好舒服呀,坐了整天的车困死人了,闭上眼睛一觉睡到大天亮。只要你心平气和别想其他的事,保证能睡个太平觉,这是我十多年积累下来的经验,小周,以后你慢慢就会习惯的。”
从门外射入来的阳光照在两位师傅赤裸着的上身,只见他们的身上与我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到处都有臭虫咬后留下来的红疙瘩,张立忠这时才一边抓一边嚷道:“痒死了,痒死了,该死的臭虫,吸血也不预先通知一声,喝后也不道一声谢,只留下这几块红斑当见面礼,桐棉的臭虫真没教养。”
我们都被他那象猴子抓蚤子般的动作逗得笑作一团,蒋宁笑嘻嘻地说:“小张师傅,咬你的那些臭虫可能是美容学校毕业的,它们发现你白白的身子与满脸的麻子很不般配,所以给你的身上也添上一些酷似麻子的疙瘩,这样你就显得更美了。”
张立忠一伸手在蒋宁的胳膊上狠狠地抓了一下,蒋宁笑哈哈的跑出了门外,我笑得捂住肚子蹲在地上,眼泪都流了出来。就在我们几个说说笑笑正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指挥部值班同志在门外问道:“大家早上好,昨晚睡得好吗?请问哪一位是梁大松同志?你们单位领导打来长途电话,请去接。”
梁师傅忍住笑对他说:“谢谢你的关心和问候,我就是梁大松。”然后他对我们说:“你们也别闹了,快去刷牙洗脸,吃过早餐我们也该上路了。”
就在我们刷牙洗脸的时候,不知从何处飞来了一只喜鹊落在屋前那颗高高的红棉树上,叽叽喳喳地唱起了歌。
我说:“真是好兆头,天刚亮喜鹊就在头上报喜唱歌,今天准有好事等着我们。”
梁师傅刚好接完电话走回来,听到我的话他说:“你说得一点都不错,现在我就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单位要我马上赶回去,另外安排重要的任务给我,我是无法同你们在这里工作了,希望你们好好工作,千万别给37号铲运机丢脸。小张,你工作的时间比小周长,无论是工作的经验还是处理问题的能力也比他强,你要象兄长一样照顾他。”
他对张立忠吩咐之后走到我面前,用两只手扶着我的肩膀深情地说:“小周,你刚学会驾驶铲运机,工作中往往会遇到很多我无法手把手教会你的事,所以当你驾机工作的时候必须特别小心,当工作中碰到了自己难以解决的事,千万不要盲目驾机,要多向小张学习,多向他提问,多向同在一起工作的各位老师傅学习,共同把工作做好。”
听完他的谆谆教导,我向他做了保证:“师傅你请放心,我一定牢牢记着你的话,决不会给你和37号铲运机的脸上抹黑。”
张立忠也说:“师傅,小周是你亲自挑选和一手调教出来的,他的工作能力你最清楚。我一定会象对待自己的亲兄弟一样照顾他,你就放心回去吧,将37号铲运机交给我们肯定错不了。”
梁师傅动情地说:“你们俩都是我的徒弟,对于你们的工作能力我当然十分的清楚,组织上要我将机子交给你们,我自然十二个放心,只不过我驾驶它好几年了,现在突然要离开它,就象要一个父亲丢下自己的孩子,心里实在是割舍不下呀。”
公路上传来几声催人的汽车喇叭刺耳“滴滴”声,梁师傅拉着我们的手依依不舍地说:“真舍不得丢下你俩,祝你们工作顺利,平安归来再相见了。”
梁师傅要离开我们了,我们的心里觉得非常的难过,毕竟我们都是他亲手调教出来的,平时他就象一个大哥或者说是慈父一样在生活上关照,在工作中严格地要求着我们,现在突然就要离开,我们的心里一下子很难很能接受这个现实。
目送梁师傅坐的北京吉普车渐渐消失在我们的视野,我心里隐隐约约有一种惆怅若失的感觉。我参加工作分配到机械五队一直就跟随着梁师傅,在他与张立忠两人的关心和调教下,〃奇〃书〃网…Q'i's'u'u'。'C'o'm〃我是同一批学徒工人中最先能够单独驾机工作的人员,在众多要求严格的师傅口里,我得到的称赞也是最多的,这些都是他们的功劳。现在他说走就走了,留下了我们两个年轻人,虽然这意味着组织对我们的信任,但也意味着将这副千斤的重担压来我们略显稚嫩的肩膀上,责任的确沉重呀。
看到我们神不守舍的样子,蒋宁在旁边提醒了我们,他说:“张师傅,我说你们也别太难过,我师傅也是因事没来,我独自一人在这里,情况比你们更凄惨,我还不是一样挺过来了。”说到这里他的眼睛突然红了,眼泪好象也涌了出来,他将头转向食堂的方向说:“好了,不说也罢,咱们还是去吃早餐吧。”
早餐是一大碗稀饭,放在稀饭面上的是几块拇指般大黑黑的很象是煎炸过的猪肝,我夹起一块放进嘴里,心想:“有猪肝粥吃,生活还不错嘛。”谁知一嚼之后自己也不禁哑然失笑。所谓的煎猪肝我不说你肯定猜不出是什么东西,原来是用盐腌制的大头菜。平时我们吃到的是新鲜腌制出来的大头菜,颜色都是鲜黄色的,现在吃到这种黑色的大头菜,估计最少应该放置了三年以上吧,也难怪我会将大头菜看成了煎猪肝。
蒋宁也看出了我迷惑的心思,他一边往嘴里扒稀饭,一边诙谐地告诉我:“覃秀文她们几个女孩子刚吃的时候将它戏称为猪肝粥,怎么样?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的名字很贴切?”
我笑着点了点头说:“这名字起得不错,真是太符合这碗粥的实际形象。做菜讲究色、香、味,如果光从外表来看这块大头菜真可以假乱真,肯定能骗过很多人的眼睛,可惜就是口感太差了,不往嘴里塞倒也可以解解眼馋。”
吃过早餐我们发动铲运机准备上路的时候,指挥部的工作人员带着七、八个挑着东西的民工匆匆忙忙来到我们机子旁,他问张立忠:“师傅,他们都是七工区的民工,来这里领生活用品,你们能不能顺路帮他们将东西拉回去?”
张立忠说:“既然是一条道上走的怎么会不行?我正发愁怕走冤枉路,他们正好来给我们领路,再说多几个人一起,路上我们也不会觉得寂寞,快将东西装上车吧,马上就要走了。”
民工们一听有车坐,马上七手八脚将那些柴、米、盐、油、菜之类的东西往拖斗里塞,还找来几块长木板搭在拖斗上当凳子。铲运机由张立忠驾驶,由于有两个女民工,为了照顾女孩子,我和几个男民工一起坐到了拖斗上,将驾驶室里的位置让给了女孩子。
蒋宁与我紧紧地握手依依惜别说:“听说去七工区的路很不好走,一路多加小心,我们虽然同在一个工程工作,但想见上一面也不容易,你到了那边代我向覃秀文她们问好,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也要求到七工区去,能同在一起工作和生活我会感到很快乐。”
我说:“也希望你以后能与我同在一个工地工作,以后你有机会就到七工区去看看我们,我们都想你。”
张立忠从驾驶室里伸出头喊道:“大家请坐好,要走了,小蒋再见。”
铲运机的发动机发出一阵轰鸣,排气管吐出一道浓浓的黑烟,我们往七工区前进了。
正文 第六章 终生难忘的一天
诗曰:铁骑插翅入云天,群峰云海紧相连。
雷神风婆皆出迎,黄龙乖巧绕山眠。
七工区地处桐棉公社东面的大山之中,我们离开公路沿着一条刚修筑出来的便道往前走。初升的太阳显得很大很圆,我们刚好是向它迎面而去,它那耀眼的红光非常刺目,照射得我连眼睛都难以睁开,昨晚一夜没睡好,坐在摇摇摆摆的拖斗上就象婴儿睡在摇篮中,趁此机会我索性闭上眼睛好好地养养神。
这条路的路面很小,弯又特别多,很多地方仅能勉强地通过一辆车,铲运车行驶在坎坷不平的道路上摇摆得很厉害,坐在拖斗上没有可扶的地方,我们就象一群不倒翁,随着拖斗左摇右摆、前俯后仰。看来老天爷是诚心想与我过不去,连闭目养神都不允许,真气人。
铲运机最快的时速也只有十多个公里,在这坑洼不平的小道上行驶更慢了。大概走了半个多小时,我们来到了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脚下,只见“之”字型的道路依着山势迂回曲折地绕山而上直插云霄,放眼看去不知何处是尽头。
我被那险峻陡峭的山势吓得睡意全无,望着那弯弯曲曲环山而上的道路,口中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哎呀我的妈,这么陡峭的路,汽车怎么爬上去?”
说实话,如此险峻的公路我还真的是第一次见到。以前曾读过唐代诗人李白所写的“蜀道难,难于登青天”这一首描述入蜀道路艰险的诗,现在摆在我面前的情景用李白那句“难于登青天”来比喻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坐在我身边的一个小民工听到我那发自内心的感叹后说:“小师傅,现在刚到山脚还没上去就你害怕了?等一会儿到了半山腰,从上面往下看的情景更会将你吓得胆战心惊。”
看到年纪与我差不多的民工敢嘲笑我,我心里很不服气,因此就心怕嘴不软地回应道:“谁我说怕了?我只不过是赞叹山路的陡峭,当初开出这条路真不容易呀!”
其他的民工听到我苍白无力的狡辩都笑了,有个年纪稍大点象是这一群民工的领队对我说:“小师傅,你的嘴现在还能硬,等一会你就知道“怕”字的含义代表什么意思了。”
张立忠从驾驶室里伸出头喊道:“大家请注意安全,我们上去了。”
铲运机“突、突、突、突”地喘着粗气吃力地沿着陡峭的简易公路往上爬,拖斗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