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富足,国家强盛,才有这《秦王破阵乐》,其乐高昂雄浑。”
众大臣忙齐声附和杜淹的观点。李世民却摇摇头,说:“亡国只能从朝政的得失上找原因,和音乐没有关联。一样的乐曲,不同的心情,就能给人以不同的感受。并非音乐直接左右人,让人悲喜。陈齐亡国是将亡之政,其民必苦,然苦心所感,故闻之则悲耳。今天《玉树》、《伴侣》之曲,其声俱存,朕现为诸公奏之,诸公必然不悲矣。”
说完,李世民即令李治让各人都喝一杯酒,再行演奏《玉树后庭花》、《伴侣》。李治挨着桌子监酒,酒量大的一干而尽,酒量小的虽然已不支,但圣旨难违,只得捏着鼻子,强忍痛苦,灌下肚去。临到妃嫔席,也照样如此。好在众妃嫔不乏行家里手,盖因后宫寂寞,人多饮酒,所以酒量也很大。李治的监酒在这里也没碰到多少麻烦。只是走到武媚娘的面前碰到难题,那媚娘端杯浅尝了一口,又双手递给李治,说:“请晋王代妾一杯。”
李治望着武媚娘的眼不敢直视,他又一次红了脸,嘴里咕哝着,接吧,堂堂的御宴监酒官岂可为人代酒,不接吧,实在挡不住武则天媚力四射的眼神。
旁边的妃嫔们看着晋王发窘的样子,都捂着嘴吃吃地笑。李治回头看看众大臣和父皇,似乎都没在意这边,他怕这尴尬的场面弄大了,忙两手捧过武媚娘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由于慌乱,酒下得不顺,呛得他直咳嗽。又引起了妃嫔们的一片笑声。武则天急从怀里掏出一块绣花的巾帕递过去,笑而不语。李治抓过巾帕,擦着呛出的眼泪,快步逃开了。
众妃嫔的笑声吸引了李世民和众大臣的目光。李世民对魏征等人说:“晋王厚道仁慈,见女人都脸红啊。”
长孙无忌接口说:“锻炼锻炼就好了,岂有一辈子见女人都脸红的道理。”
“最近太子承乾的学习怎么样,他整天跑出宫去干什么?”李世民问太子太傅张玄素。
“回陛下,太子天性不爱读书,屁股坐不住板凳一会儿,常常日上三竿,也不起床,到了书房就哈欠连天。臣屡次劝谏,成效不大。为臣失职,有愧于陛下,望陛下处罚。”张玄素愁眉苦脸回奏道。提起太子承乾,张玄素就没有高兴的时候。
“此子自小顽劣,不能怪爱卿教得不好。等太子回宫后,可慢慢打听他出宫所为何事,禀告于朕。”李世民发话说。说起太子承乾,可是大大的有名。别说张玄素教不好他,就连魏征、于志宁都岂奈他何。承乾先天患足疾,走路一跛一跛,人又长得瘦小,实在缺乏帝王之相。更为重要的是,他还缺乏“帝王之神”,他被立为太子后,年龄越长越不像话,干的荒唐事几乎宫内宫外人人皆知。李世民也是有苦难言。
作为太子,承乾身边不乏燕女赵姬,可他偏偏不喜欢女人,整天宠爱一个十二三岁的乐童。两人同吃同睡同玩乐,给这个小厮起了个昵名叫“称心”。作为太子,也是皇位的接班人,理应钻研治国方略,讲习威仪,为将来统治国家打下基础。可承乾不管这一套,整天宫里宫外的胡闹。他常常扮成突厥酋长,和那帮扮成胡兵穿着胡服讲着胡语的手下人一起厮混。或在后苑里扎起帐篷,野外露营,开篝火晚会,或出宫,盗取民间牛羊,然后在野地里就地烧烤,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胡天胡地胡闹胡乐,玩得不亦乐乎。
早晨,张玄素老早就等到书房里,太子承乾迟迟不来。一连派太监催了三四遍,到十点多钟,承乾才睡眼惺忪地打着哈欠来了,来到后连招呼都不打,倒头就趴在书桌上睡着了。张玄素气坏了,把手中的铁尺往桌子上一拍,吓得承乾激灵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太子,您这么不听话,让老臣怎么教!怎么对得起皇上?对得起黎民百姓吗?皇上让臣问您,您昨晚干什么去了?”张玄素勉强摆出太傅的架子。
李承乾没好气地说:“我昨晚去东郊偷人的狗去了。”
“太子,宫中什么美味佳肴没有,你想吃狗肉,让御膳房做就行了,何必行鸡鸣狗盗的勾当。”张玄素说。
“我高兴。偷来的狗肉香。”李承乾斜睨着眼,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您看您,还穿着突厥服,又破又脏,堂堂的大唐未来的天子穿这一身,成何体统。”
“就这体统。当天子也不如我现在舒服。有朝一日,我有了天下,当率数万骑兵在沙漠草原上奔驰,然后解发为突厥,委身于思摩。这破大唐天子,谁想干谁就干去。我还不稀罕呢。”
张玄素听承乾竟说出这等不忠不孝的话来,把手中的铁尺又往桌子上一拍:“太、太子,你竟敢说出这等话,臣一定要禀告圣上。这太子太傅,臣也不打算干了。”
李承乾腾地跳起来,指着张玄素骂道:“老不死的,竟敢两次在我跟前拍桌子,来人哪……”
屋外跑进来几个户奴,点头哈腰地问太子:“酋长,有什么指示?”
“把这个老家伙给我掀倒,用牧羊鞭给我狠狠地打。”
几个户奴面面相觑,不敢动手,不知是演习还是动真格的。
“愣什么,还不动手?”李承乾手叉着腰,吼道。
三个户奴上去把年迈的张玄素掀倒,摁在地上,一个户奴从腰里解下牧羊鞭,狠狠地朝张玄素抽去……
屋外的太监见状,也不敢进来劝,只得悄悄溜出去,飞速向太宗报告。等太宗赶来时,张玄素几乎被打了个半死。太子承乾和几个户奴也已先行逃回东宫。
张玄素血头血脸,花白胡须沾满了血污,可怜一代名儒竟遭到如此毒手。李世民看了也过意不去,亲自扶起张玄素,为他戴正帽子,整理衣服,急令太医就地诊治。
“陛,陛下,臣不才无力教授太子,有负皇恩。臣愿引咎辞去太子太傅。”张玄素颤微微地奏道,昏花的眼睛含着泪水。
“爱卿不要再说了。好好地养养身体,朕会妥善地安排你的。”李世民抚摸着张玄素被鞭子抽伤的双手,传旨赏张公御酒两瓮、锦帛二十匹、黄金二十两。对太子承乾殴打太傅一事不可外传。的确,太子是国家未来的皇帝,理应品德端正仁孝,对老师温良恭让,虚心接受老师的教诲。现在太子承乾不但对老师的劝谏置若罔闻,还明目张胆地在课堂上打老师,传扬出去,岂不被天下人耻笑,何以有太子的威仪?
回去后,李世民大为光火,嫌弃之心顿生。承乾的所作所为令他这个当爹的伤心。打又不能打,当面训斥吧,不知训过多少次了,毫无作用。李世民开始考虑更换太子了。
此念一出,虽深深埋在心里,但敏感的皇宫立即觉察出来。四王子李泰更是暗地里偷着乐。他绞尽脑汁,极力想在父皇面前表现自己。你李承乾不是偏好男色吗,我李泰连女色都不近;你不是好偷鸡摸狗干荒唐事吗,我李泰却喜欢文学;你不是将老师打个半死吗,我李泰却礼贤下士,虚怀若谷。
这天,李泰来给李世民请安,并随身带来几十卷新书。李世民摸摸装帧一新的著作,问:“此《括地志》是何人所著?”
“回父皇,这是臣儿新近主编的著作,有极高的学术价值,特送一套给父皇。”李泰偷眼看看李世民。此《括地志》确实是李泰组织人编写,他期望以此巨著能讨得老爸的欢心。
李世民翻了翻,果然大加称赞,并留李泰一块吃晚饭。席间,李世民不停地给四子李泰夹菜,喜爱之情顿生。
“泰儿,这段时间,你很辛苦,要爱惜身体啊!”
“是,父皇。儿臣年轻,身体好,多干些事是应该的。”李泰毕恭毕敬地回答说。
“你大哥承乾不学好,沉于玩乐,最近还暴打老师,有失体统,令朕失望。朕还得把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啊。”李世民感慨万千,一下子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李泰心中狂喜,但他极力不表现出来,他仿佛没听懂李世民的话,只顾往自己脸上涂粉:“高祖和父皇出生入死,挣下这万里江山,儿臣敢不勤恳恭俭。即使每日身居王府,亦诚惶诚恐。”
李世民赞许地点点头,说:“朕明日无大事,想去魏王府看看。”
“儿臣自当恭候父皇驾临。”李泰起席离座,恭敬地说道。
第二天,李世民如约来到魏王府。魏王府打扫得干干净净,客厅里也摆上了一摞摞书,所有豪华淫巧的东西都藏到了库房。院子里、厅房里也显得朴素大方。李世民果然大为高兴,中午也没走,在魏王府吃了一顿饭,还传旨赐魏王李泰黄金十斤,锦帛百匹。太宗幸魏王府的消息立即传到了东宫。在左右的鼓吹下,李承乾坐不住了。太子平生最讨厌李泰虚伪的样子,如今李泰想谋取太子的宝座,这还了得?李承乾也不玩闹了,忙拉起一帮人马,准备反击。
贞观十七年(公元643年),李承乾联络了对皇上心怀不满的叔叔、汉王李元昌和吏部尚书侯君集等人,密谋刺杀李泰,然后发动宫廷政变,一举夺得王位。这想法颇像李世民当年的“玄武门之变”。不过,内定的刺客纥干承基却成了叛徒,深夜,跑到李世民那里告发。李世民正在睡觉,一听,气得双手乱抖,围着龙床直转圈。他可不想让自己干的事,再让儿子重演。于是,当即传侯君集进宫,出其不意地抓住了他。再派禁卫军将其他叛乱者悉数拿下。李承乾被废为庶人,软禁在高墙大院里。李元昌被逼自尽了事。三下五除二解决了这场未遂政变。
太子之位空缺,李泰大喜过望,觉得太子位非己莫属,开始耐不住了,整日洋洋自得,见了晋王李治,就吓唬他:“你和李元昌关系不错,现在李元昌败灭了,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你不觉得忧愁吗?”
李治天性胆小懦弱,听了以后,果然害怕,整日愁眉苦脸。好几天吃不下饭,长吁短叹。太宗李世民看到了,就奇怪地问:“你这几天愁眉苦脸的,为了什么?”
李治开始不吱声,被李世民问急了,才说李泰吓唬他。李世民听了,颇感失意,后悔曾说出立李泰为太子的话。
立个太子怎么这么难!李世民心里十分烦闷,想问问李承乾一些话,于是,驾临右领军府,看望幽禁在那里的李承乾。承乾已失去了往日的威风,孤家寡人,人显得更瘦小了,一瘸一拐来到李世民的跟前。
李世民看见长子承乾弄成这个样,一阵心酸,却又表情严肃地问:“你为什么做这大逆不道的事情?”
李承乾倒不在乎,坦然地说:“儿臣自幼就被立为太子,还有什么奢求?只不过是遭到李泰这个伪君子的巧言暗算,儿臣才不得不联系朝臣,以图自安。儿臣如今也自知罪过不可饶恕,深为自己的不智之举内疚。父皇怎么处置,儿臣都甘愿承受,只是遗憾的是,阴谋者李泰竟能得逞。”
李承乾的话,无异又在背后捅了李泰一刀。李世民虽未尽信,却进一步认识了李泰虚伪的面目。回宫后,躺在床上,想了一夜,决定把太子之位赏给九子晋王李治。
第二天,李世民来到两仪殿。叫其他朝臣退出,独留下长孙无忌、房玄龄、褚遂良和晋王李治。然后李世民大哭起来,说:“我三个儿子,李祐、李承乾、李泰,一个弟弟李元昌,都做出这样不成器的事,我真失望呀。”说着,李世民就流下了两行长泪。
长孙无忌抹抹眼泪,问李世民:“皇上,您打算怎么办?”
“我想立晋王为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