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人后来证明也有同样的宝贵价值。那就是格罗纳将军。后者对于施莱彻尔在军事学院中学习时的成绩甚为赏识,1918年在最高统帅部继任鲁登道夫的职位时就把这个年轻军官带来担任他的副官。施莱彻尔基本上是个“办公桌军官”——他只在俄国前线服役过一个很短时期——从此以后就一直留在陆军和魏玛共和国权力的中心附近,他的机警的头脑、殷勤的态度、政治的嗅觉颇引起将军们和政客们的注意。在冯·西克特将军的领导下,他协助组织非法的自由团和同样是非法的和高度秘密的“黑色国防军”,起过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他并且是一个同莫斯科进行秘密谈判、安排在苏俄境内秘密训练德国坦克军官和空军军官并在那里建立由德国人管理的军火厂一事的关键人物。施莱彻尔是个天生的权术家,热中于阴谋诡计,擅长于暗地活动。在30年代初期以前,他的名字不大为世人所知,但是已开始在班德勒街和威廉街引起注意,前者是陆军部的所在地,后者是政府各部的所在地。
1928年1 月间他利用他对兴登堡总统的日益增长的影响(他'151' 是通过同臭斯卡的友谊而接近总统的),使他的老上司格罗纳将军担任了国防部长的职务,这是在共和国时期第一个军人担任这个职务。格罗纳把施莱彻尔当作部内最得力的助手,让他负责一个新设立的部门——部务司,处理陆军和海军的政治和新闻事务。格罗纳称他的助手为“我在政治方面的红衣主教”,把陆军同其他各部和政治领袖的关系问题交托给他。施莱彻尔处在这个地位不仅在军官团中是一个势力,而且在政治方面也是一个势力。在陆军中,他能够任免高级军官,而且开始在实际上这么做,比如他在1930年施了一个诡计,赶走了陆军第二号人物冯·勃洛姆堡将军,而代之以第三步兵近卫团时代的老朋友冯·哈麦施坦因将军。同年春天,我们前已谈到,他第一次尝试要由他来挑选总理,在陆军的支持下,终于说服兴登堡任命海因里希·勃鲁宁担任此职。
在政治上得到了这个胜利以后,施莱彻尔就实现了他要想改造共和国的宏伟计划中的第一步。这个念头在他的机灵的脑袋中已经转了很久了。他很清楚地看到——谁没有清楚地看到呢?——魏玛政体软弱无力的原因。政党数目过多(1930年拥有100 万张选票以上的政党有10个),这些政党相互倾轧,只顾它们所代表的那部分经济和社会利益,因此不能消除分歧,不能在国会中形成一个持久的多数派来支持一个能够对付30年代开始时国家面临的重大危机的稳定政府。议会制政府成了一桩德国人称之为Kuhhandel——贩牛交易* ——的事情,各政党为了他们所代表的群众讨价还价,争取特殊利益,而国家利益却被丢在一旁。无怪乎当勃鲁宁在1930年3 月28日就任总理时,已经不可能在国会中拼凑多数议员来支持任何一项政策了,不论它是左翼的,中间的,还是右翼的。仅仅为了维持政府的日常事务的处理和设法解决经济困境,他也不得不援引宪法第四十八条的规定,根据这一条的规定,在紧急状态下,只要总统批准,他可以不需议会多数支持而仅凭总统紧急法令来行使职权。
施莱彻尔就是希望总理这样来行使职权。这样,在总统的有力控制下会出现一个有力的政府,毕竟(施莱彻尔这样认为)总统是经人民普选选出的,因此代表人民的意志,也得到陆军的支持。如果民主选出的国会不能提供一个稳定的政府,那就必须要由民主选出的总统来提供。施莱彻尔相信,大多数德国人所希望'152' 的,是一个能够毅然决然引导他们脱离绝望困境的政府。但是实际上,勃鲁宁在9 月间下令举行的选举表明,大多数德国人所希望的并不是这个。或者说,至少他们并不希望让一个施菜彻尔及其在陆军里和总统府中的友人所选择的那种政府来引导他们走出茫茫的绝境。
可以说,施莱彻尔犯了两个后患无穷的错误。由于选择勃鲁宁为总理,鼓励他靠总统紧急法令行使职权,他破坏了陆军在国家生活中的力量的基础——它的超然于政治的地位,放弃这种地位将导致它本身和德国的毁灭。其次,他对选民作了一个错误的估计。当1930年9 月14日有650 万选民投纳粹党的票时(两年前只有81万),这个热中于政治的将军觉得,他必须改弦易辙。到这一年年底,他已与刚从玻利维亚回来的罗姆以及格利戈尔·施特拉塞保持联系,这是纳粹党人与共和国中掌握政权的人之间的第一次重要的联系。在恰好两年之内,这种联系的发展结果,将导致阿道夫·希特勒达到他的目标和导致冯·施莱彻尔将军的倒台和最后的被刺。
1931年10月10日,在希特勒的外甥女儿情人吉莉·拉包尔自杀后3 星期,他第一次得到兴登堡总统的接见。这次接见是忙着布置一个新的阴谋的施莱彻尔所安排的。这年秋天早些时候,他曾与希特勒会商,安排希特勒去见总理和总统。在他的心中和勃鲁宁的心中都一直在考虑,兴登堡7 年任期在1932年春天届满时,应该怎么办。届时这位陆军元帅将达85岁高龄,而他头脑清醒的时候已越来越少了。但是,人人都很清楚,如果他不竞选连任的话,希特勒虽然从法律上来说不是德国公民,却很可能取得德国国籍,参加竞选,获得胜利,成为总统。
在这年夏天,颇有学者风度的总理对德国所处的绝境就在日夜忧思。他充分认识到,他的政府已经成了共和国最不得人心的一届政府。为了对付萧条,他除了压低物价以外也压低了薪水工资,对工商业、金融业、社会服务业实行了严厉的限制。不论纳粹党人和共产党人都叫他“饥饿总理”,但是他还是认为,他已经找到了一条出路,最后终能重新建立一个稳定的、自由的、繁荣的德国。他要设法同协约国谈判取消赔款,当时根据胡佛的延期偿付的决定,赔款本来已经暂时停付了。在下年举行的裁军会议上,他要设法使协约国履行它们在凡尔赛和约中的保证,把它们的军队裁减到德国的水平,否则就应该让德国公开实行一个起码的重整军备计划,而在实际上,在他的默许下,德国已经开始在'153' 秘密实行这个计划了。这样,和约的最后桎梏就可以卸除,德国将在大国中间作为平等的一员出现。这对共和国来说不仅是一件好事,而且也很可能——勃鲁宁这么想——在西方世界开辟一个充满信心的新纪元,结束给德国人民带来深重苦难的经济恐慌。而且这样就可以对纳粹党釜底抽薪,使它无计可施。
在国内方面,勃鲁宁也打算采取大胆行动,要争取除了共产党以外的各大政党的同意,对德国宪法作一番根本修改。他打算使霍亨佐伦王室复辟。
即使能够说服兴登堡竟选连任,他年纪已这样大,也不可能期望活满7 年任期。如果他在一两年后死去的话,希特勒仍旧有当选为总统的希望。为了要防止这一点,为了要确保国家元首一职的长久性和稳定性,勃鲁宁有这样一个打算:取消1932年的选举,由议会两院(即国会和参议院)的2/3 多数表决将兴登堡的任期延长。在这一点做到以后,他就建议议会宣布实行君主政体,由总统摄政。总统死后,就由皇太子的一个儿子重登霍亨佐伦王室的宝座。这个行动也能使纳粹党人无计可施;事实上,勃鲁宁相信,这将意味着他们作为一种政治力量的末日。
但是年迈的总统对此不感兴趣。当初在1918年11月那个秋天的暗淡日子里,在斯巴,他作为帝国军队司令,职责所在,有义务通知德皇必须下台,君主政体必须结束。现在他不愿考虑由霍亨佐伦王室的任何人来恢复王位,除非是仍然流亡在荷兰的多尔恩的皇帝本人。勃鲁宁向他说明,社会民主党和工会方面虽然极其勉强,已经对他的计划给予一定的支持,哪怕仅仅是因为这可能是防止希特勒上台的最后一个孤注一掷的机会了,但是他们不赞成威廉本人或他的长子复辟,此外,如果要复辟的话,也必须仿效英国的榜样,实行立宪的民主的君主政体。一听到这番解释,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元帅大为震怒,立即下令逐客,不愿再见这位总理。一星期后,他又把总理叫来,告诉后者,他不愿竞选连任。
在这期间,先是勃鲁宁,后是兴登堡,都第一次会见了阿道夫·希特勒。
这两次会谈结果,对这位纳粹党领袖都很不利。自从受到吉莉·拉包尔自杀的打击以后,他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他的思想开小差,他的心神不由自主。
勃鲁宁要求纳粹党支持兴登堡延长任期,希特勒不加作答,却大谈共和国的缺点,这使人肯定认为,他不会同意总理的计划。在会见兴登堡时,希特勒显得局促不安。他想以长篇大论的说辞来打动这位老先生,可是却完全失败了。总统在这第一次会见时,对这个“波希米亚下士”(他是这么叫希特勒的)印象一点也不好,他告诉施莱彻尔说,这样一个人也许可以当邮政部长,但是决当不了总理——这句话,后'154' 来这位陆军元帅不得不自己咽了下去。
希特勒气愤之下,匆匆前往哈尔兹堡浴场,第二天,10月11日,在那里参加了“全民反对”德国政府和普鲁士政府的大规模示威。这次示威与其说是以国家社会党为代表的激进右翼的示威,不如说是者派的保守的反动势力的示威,这些反动势力是休根堡的德意志民族党、右翼退伍军人组织钢盔队、所谓俾斯麦青年团、容克组织的农业联盟以及各种各样的老将军。不过纳粹党的领袖对这次集会并不热心。他瞧不起这些身穿燕尾服,头戴大礼帽,胸挂金奖章的旧政权遗老,他看到,像他自己的那样一个“革命”运动,同他们来往过密,可能是危险的。他敷衍了事地匆匆讲了一通话,在钢盔队游行之前,就离开了会场,而使他生气的是,出席的人中间,钢盔队的人数竟超过了他的冲锋队。那天成立的哈尔兹堡阵线就此夭折了,老式保守派要成立这个阵线是要想同纳粹党人结成统一战线,以便对共和国发动最后一次攻击,他们要求勃鲁宁立即辞职。希特勒无意给这些先生当配角,他认为他们一心想念着过去,而他很清楚,过去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如果他们有助于推翻魏玛政体,向他提供新的经济来源,像实际上确实已经做到的那样,那么他可能会利用他们一下。但是他们却不能反过来也利用他。几天后,哈尔兹堡阵线就面临崩溃;它的各种成分又恢复彼此明争暗斗的状态了。
只有在一个问题上例外。那就是休根堡和希特勒两人都拒绝同意勃鲁宁提出的让兴登堡延长任期的建议。在1932年年初的时候,总理重新努力要争取他们改变初衷。在此以前,他花了很大努力,终于说服总统同意这点,即如果议会延长他的任期,他就继续供职。这样,总统就可以不必从事一场激烈竞选了。现在勃鲁宁邀请希恃勒来柏林重新会商这个问题。电报送来时,元首正在慕尼黑《人民观察家报》编辑部同赫斯和罗森堡开会。他把电报在他们面前晃着叫道:“现在他们已在我的掌握之中了!他们承认我是谈判中的一方了。”1 月7 日,希特勒同勃鲁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