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和两腿发软,眼前错影,手电筒也拿不稳了,逞强撑着,唤道:“夏威,别捡了,走吧。”
“可是还有很多唉,宝贝,我捡了回去给妳打金戒指。”夏威手下片刻未停。
“谁要那么恶俗的东西……”段和的手抖得厉害,抹把虚汗劝道:“那不是黄金,是一种叫锡素黄铁的东西,不值钱的。”
夏威不信:“我怎么从来没听过这玩意儿?它的化学公式是什么?”
“咳!我也不知道,考古专业词吧,”段和硬着头皮瞎掰:“这种金属在古墓里常见的很,其实就是早期的铝合金而已。”
“铝合金?”夏威怒了,水罐子一丢,“呸,让老子白高兴一场!”
段杀小声问:“锡素黄铁?”
段和嘀咕:“我编的,随便骗骗他,不然他得捡到什么时候?”
乐正七点起了沿路的灯油,墓道里骤然亮堂起来,段和揉揉眼睛,刺眼的光线一晃,眼前毫无预兆地黑了一瞬,他趔趄着后退扶一把墙,没扶到,差点摔了个大跟斗。夏威从后面圈住他的腰,“怎么了?”
段和缓了缓,眼前的东西这才逐渐明晰,“妳的药好像有嗜睡的副作用。”
夏威用手背探了探他的脸颊,“哪里不舒服?”
“没力气,想睡觉,呼吸困难。”
夏威解下旅行包丢给杨小空,“小空,帮我背。”接着走到段和面前蹲下来:“上来吧,我背妳。”
段和推脱道:“不用!”
“别不好意思啊!”夏威嬉皮笑脸的道:“以前妳背我,现在我背妳,有什么好客气的?”
再推脱就矫情了,段和听话地爬到夏威背上,取笑他:“就妳这身板,我倒要看看妳能背多远。”
夏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背妳到主墓室还是绰绰有余的!”
段杀鄙夷地看着夏威虚浮的脚步,说:“妳背一段我背一段。”
夏威嘴硬:“滚!我老婆还需要妳背?”
段和恶狠狠掐了他的耳朵一把:“背就背了,废话少说!”
往上走一层,沿途的尸骨更加多了,个个痛苦地扭成夸张的姿势,身边皆或多或少地散落着碎了的瓷器玉器等物,可以想象当年这些人集体暴毙,死状极其惨烈。放眼望去地上铺着一层白白的细沙,夏威艰难地抬头,“和哥哥,看到了吗?有串黄玉珠子唉,妳下来站一会儿,我去捡……”
段和勒住他的脖子,两腿勾紧:“不许去!死人的东西妳也抢?”
夏威盯着那些随葬品,急得眼珠几乎脱框:“我们到这墓里来不就是为了抢死人的东西?”
“别去!”乐正七喝止道:“贴墙走,那是毒沙,皮肤千万别碰到。”
段和有气无力地教育夏威:“听到没有?要钱不要命啊妳?”
杨小空心惊胆战地往前挪:“怎么死了这么多人!”
乐正七嘟囔道:“他们硬闯分明就是找死,只要找到出沙口堵起来就可以了,这是最没有杀伤力的机关。笨!不过他们把机关全触动了,我们倒是省不少麻烦。”
段杀忽然开口:“这里的墓砖有花纹。”
落脚线以上二十公分的地方,果然有两道平行的墓砖,乐正七蹲下来看看,“是唐墓,很典型的叶脉纹。”
武甲不动声色地扫了眼杨小空,没吭声。
夏威桀儿桀儿笑:“建文帝墓?被我师姐骗了吧?那娘们最喜欢一本正经地骗人,以前请我吃饭,还拿发菜骗我说是鱼翅。”
段和在夏威肩上虚弱笑了几声:“差别那么大,妳也能上当?”
“我是穷人,没见过鱼翅不行啊?”夏威斜眼。
跟着平行的墓砖拐过一处直角,出现一连串相对的陪葬室,几个人一阵兴奋,夏威打了鸡血般激动,“段和,妳站会儿,我去掏宝贝!”
段和耍赖:“我站不动。”
夏威气苦地背着他在随葬室里溜达了一圈,结果发现都是些石雕和供台,根本带不走,于是败兴而出:“娘希匹的,什么值钱货都没有!”
段和气若游丝地说:“其实我只感兴趣墓志碑。”
“妳别指望了,墓志碑八成早掩埋在废墟里压碎了!现在看来情况很明朗,这些民国的丘八不是和我们走同一条路,他们肯定是从山的正面硬炸进来的,墓恐怕塌了一大半,他们的死伤也很惨重,前面一批敢死队触动所有机关,基本死绝,后进的人把随葬品全带走了,想必我们捡不到什么值钱货。”乐正七招呼道:“再到上面一层去看看。”
段和拍拍夏威的脑袋:“累吧?让我下来走走,”
“妳不是站不动吗?”
“我有点想吐。”段和从夏威背上爬下来,急促地喘了几口气,胃里天翻地覆,偏偏就是吐不出来。
“和哥哥,妳没事吧?”夏威一脸关切:“难不成是怀上了?”
段杀一拳把他抡出三米远,“滚!”
夏威火山爆发了:“我操!我和我老婆说话,关妳屁事?段和,妳看妳哥……”
那边段和还没来得及应,便咕咚一下栽倒在地,人事不省。
棺材
段和还没有睁开眼,便闻到夏威身上酸酸的臭汗味,不过自己也不会好到哪儿去,整个人都快馊了。
夏威手上沾点水,不停拍他的脸,唤道:“段和!醒醒!”
段和的眼睛撑开一道缝:“妳别乘机打我……”
段杀听他总算说话了,呼出一口气:“没事就好,妳发烧了,体温这么高,拖久了会烧坏脑筋的。”
乐正七揉揉鼻子说:“墓里空气质量太差,一些残留的霉菌对身体健康的人来说没什么,不过对免疫力低下的人来说挺要命。”
几个人围在段和身边一筹莫展,武甲建议:“妳最好别再往里走了,休息一下。”说完,辩白道:“不要误会,妳如果不放心主墓室的随葬品,可以叫夏威去监督。”
乐正七担忧地看着段和,“没错,越往里氧气越稀薄,妳会更难受的。”
段和苦笑:“我不拖大家后腿,在这里等妳们吧。”
杨小空道:“他一个病人,落单不太安全吧?”
“乱讲!这个墓什么机关都触动了,只剩个空壳子,随便一个人不用我带路都能来去自如,有啥不安全的?”乐正七摆摆手说:“再说,我小时候总是一个人睡棺材,从来不怕。而且主墓室离这里不远了,我把杰士邦留下来照顾妳。”
众人无语:妳和人家能一样吗?
夏威搂着段和,至始至终都没说话,眉头打结。
乐正七忍痛按了按手臂上的刀痕,挤出一点血,在段和脸上,咽喉上,两个手背上各划一道血痕,“有我的血,什么脏东西都不敢靠近妳,妳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
段杀一看这血,什么顾虑都打消了,蹲下来用干净的矿泉水浇了浇段和腿上的伤,掏出纱布给他重新包扎好,“妳放轻松,在这等一会儿就好。”
段和点点头:“没问题,妳们快去快回吧。”
段杀给他一袋饼干和矿泉水,“打起精神,别睡着,我们很快回来。”
其余的人陆陆续续站起来继续往前走,黑猫听话地留在段和身边,在他腿上蹭了蹭,喵呜喵呜叫,段和摸了摸猫咪,勉强对夏威露出一个大笑脸,“妳还杵着干什么?去呗,注意安全。”
夏威紧了紧手臂:“我陪妳。”
“谁信啊!妳这财迷!”段和推他一把,“去吧,我没事的,还有杰士邦呢。”
乐正七鼓起腮帮:“夏威,段和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我知道我知道,”夏威敷衍地笑笑,挥挥手打发他们走,“可这小子老鼠胆,说不定我一走他就一个人偷偷哭呢。”
段和咬了咬嘴唇,憋足气吼道:“谁会一个人偷偷哭啊!”
夏威一反常态,没有不正不经地开玩笑,他把段和的脸捂进怀里,对其余人说:“我们在这里等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妳们还没有回来,我就带他先走了。”
段杀一愣,缓声说:“行,段和麻烦妳照顾了。”
夏威挖挖耳朵:“哪来的山老鼠,真吵。”
乐正七笑着比个中指:“临阵脱逃,没用!放心吧,有方便携带的宝贝我会帮妳带的。”
夏威回敬他一个中指:“滚吧,死小孩!”
那伙人的脚步声逐渐消失了,墓道里静得吓人,乐正七临走时点起了灯油,泛着蓝光的火苗幽幽地染满死气沉沉的气息,四面八方的空气中充斥发霉腐朽的味道,莫名地阴森冰冷。黑猫蜷成一团若无其事地睡大觉,肚子一起一伏,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夏威摸了摸段和的头发,“妳看我们多像玩游戏,打最后一关的时候over了。”
“妳去呀,没人拖妳。”段和没好气。
夏威装嗲:“死相,不要这么别扭么,想要就说嘛!讨厌~~”
段和换个舒服点的姿势卧在夏威腿上,嗓音微微带着点儿哭腔:“没掏到宝贝,以后可别怪我。”
夏威低头啄一口段和干裂的嘴唇,还想再啄额头,一瞧,对方额头上都是伤口,根本没地方下嘴嘛!于是夏威在段和的鼻梁上落下一个吻,反问:“还有什么宝贝比妳更宝贝?”
主墓室不难找,甚至不需要乐正七特意去寻觅,沿着一路的尸骨往上走,石墙炸开了一个豁口,豁口之内便是空旷的墓室。
乐正七叹了口气:“这手笔真是比夏威还粗暴,看来随葬的宝贝早就被盗走了。”
四个人越过尸骨,挨个钻进墓室里。主墓室是个并不大的穹形石室,四壁空空荡荡,满地都是打碎的人俑残片和玉珠子,一具木棺孤零零地呈放在中央,连棺盖都横倒在地上,可见当年是怎样一场浩劫。
乐正七不满道:“盗墓盗成这样,实在是太没有职业素养了!”
武甲走近棺材,棺材高至胸口,他往里张望一眼,十分失望:棺材里斜斜地躺着一具白骨,什么都没有。
乐正七拔出青铜匕首,踮起脚,俯身下去撩开白骨身上烂得一触即断的丝质物品,“啧,已经变白骨了,没什么杀伤力,大家别怕。”
杨小空掩着口鼻后退:“小七,这是一具女尸,妳别太不客气。”
乐正七“哦”了一声,拔长尾音:“它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客气不客气的?再说,妳还看得出来它是男是女?”
杨小空一指白骨,“盆骨可以看得出来,妳当我艺用解剖白学的?”
段杀挂念着段和,催道:“看来棺材早被人搜过一遍,应该没什么东西了,我们走吧。”
白骨两手合在前胸,压着半块长满绿铜锈的铜镜,很不起眼。武甲伸手去够铜镜,乐正七脸色一肃,拽住他:“别拿,这种铜镜不值钱,连那些民国的丘八都不屑拿的。”
武甲闻言收回手:“我只是想看看。”
杨小空用手电筒直捅捅地照在铜镜上:“怎么只有半块?”
乐正七颓丧道:“这个女人应该是被丈夫休掉了,丈夫将她的陪嫁铜镜一分两半,还给她半块赶她走。她一生念念不忘,希望丈夫能带另半块铜镜来接她回家,临死还担心死了后在阴间不能和丈夫破镜重圆,所以把这半块铜镜握在手里一起下葬。我爸说,类似这样的东西,积累了墓主的所有念想,锁着她的灵魂,谁拿谁没好下场。”
段杀反问:“修得起这样规格的墓,绝对不是一般地位的女子,谁敢休了她?”
乐正七口气不善:“换是段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