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续七天被他灌了无数汤药,这天精神稍好,靠在床头听笙儿说他现在不大理会王妃,为了我的事他到现在还放不开。
我忽然想起我的父母爷爷。
“也不知道我爷爷他们怎么了。”我揉揉眼睛。
想当日我在家里也是宝贝疙瘩,如果我妈知道我被这么折腾,一定会伤心,哭个不停。
笙儿关切道:“你想家人?”
想又如何?远在他方。
不料他转头吩咐门外侍女道:“唤玉郎家人进来。”似乎我父母家人皆挥手即来。
我顿时诧异,瞪大眼睛。
不待片刻,听见步伐簌簌,三人顺序转进房来,竟然正是我爷爷父母。
“妈!”我坐在床上,鼻子一酸,立即带了哭音,要跑下床,却被笙儿拦住。
“不要乱动,小心着凉。”
妈抬头一见我,眼睛也立即红了一圈。
“玉郎,我的儿啊……”正要冲过来抱我,袖子却被爸一扯。
爸低声说:“九王爷在呢,你收敛点。”
爷爷一声高喝:“老奴才给主子磕头。”三人跪在地上,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响头。
他老胡涂,又忘记全家已经赎身。
笙儿一边搂着我,一边随意道:“啊,起来吧,不用磕头。你们不是已经恩典赎身了么?”
爷爷站起来,大声道:“主子对奴才的恩德,奴才这一辈子是报不了了。没想到这小奴才居然也让主子费了心血,早知道他会帮主子惹祸,我当初一拐杖打死他就好了。”
笙儿连连摆手:“打不得,打不得。”
“是是,主子说打不得,那就打不得。”
我懒得理会他们两个胡搅蛮缠,对我妈伸手:“妈!妈!”
“玉郎!”妈看了看笙儿神色,小心走前两步,随即快步走到我身前,坐在床边,一伸手就搂着我哭起来:“我的儿啊,怎么就这么命苦?瘦成这个样子……”
受了委屈的儿子见不得娘。
我一见娘,立即大哭起来。爸也悄悄靠近,站在床边,刚想伸手摸摸我,
我哭了半晌,想起一事,转头瞪着身边的笙儿:“怎么我醒的时候看不见他们?你把他们藏起来干什么?”
听见我责怪的口气,爷爷立即大大抽气,摸摸心窝。
这时候,我才不管他什么奴才心态。
笙儿陪着笑脸道:“太医说你刚醒,怕见了面受不了,又要哭一场,必定伤身子。”
“主子,你对这小奴才何必好脸色?”爷爷对笙儿谄媚一笑,转头吼我:“小畜生,你也没大没小起来了?我告诉你,主子才是最大的,当年你爷爷生下来,跟着老主子南征北战,连自己老娘都没有见上两面呢!为了主子,有什么不可以……”
爷爷唠叨个没完。
我悲哀地看他一会,翻个白眼,转头对妈撒娇道:“妈,你不要走。我要你天天陪我,做小菜给我吃,还要喂我。”
笙儿听了我的打算,立即觉得吃了亏,脸色难看,好像被人抢了宝贝一样。
我见他脸色不善,而且喘气声粗了不少,看来会妨碍我和父母爷爷好好说话,果断地转头,对他道:“我要和家人相聚,你先出去。”
“什么?”
“我不要你在一旁。”
他生气地瞪着我,离开我身边这个最佳位置真让他痛苦无比。我们对望半天,他才站起来,委屈地看看我:“好,只能一会,不要再哭了。太医说你不能伤神。”
他走到门口,又转身,叮嘱道:“只能一会,我一会就进来。”
“知道了。”
笙儿这才不甘不愿出了门。
爷爷看着我使唤笙儿,惊讶得目光呆滞,说不出话。
母亲喜色在眼中一闪而过,拉着我手道:“玉郎,娘知道这样委屈你,但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你肯这样委曲求全为贺家,真让做娘的心疼。”
我茫然看着她,不懂她说的什么。转头去看爸,爸也满脸赞同。
“你父亲下月就升任浙江总督,你的心血也没有白费了。”
我奇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妈,我只要你陪着我,不要走。”
“傻孩子,”妈抚抚我额头,轻轻道:“你怕什么?如今九王爷把你当宝贝一样疼,你要什么,他能不给。我在这里,只能碍着你们。”
爸咳嗽一声:“玉郎,有你在京城照看着,爸就不必担心了。虽说一入侯门深似海,但你是男人,受点委屈,日后放出来还会有大出息。放心,到时候我帮你安排一门好亲事。”
“爸……”
妈接着说:“你是个聪明孩子,现在这样就对了。不要惹九王爷生气,更不要把不能惹的人给惹了。”
“你们这班小畜生都在胡说什么?”爷爷终于吼了出来,威风凛凛道:“主子看上他,是他的福气!虽说男人跟着男人讲出去不好听,可是做奴才的,只要能让主子舒心,受点委屈算什么?”爷爷随手给爸一拐杖,骂道:“没有良心的小兔崽子,整天想着当官捞好处,连主子都算计进去了?”
我傻眼,左看看右看看。
我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爷爷?
“玉郎,要好好侍候九王爷。”
“儿啊,我们贺家就靠你了,难为你……”
“小畜生,不能辜负主子!”
我只想开口,再为家人没有良心大哭一场。
嘴巴刚一瘪,一个人影穿了进来,一把搂着我。
“怎么脸色如此难看?说了不能伤神。”笙儿抬头吩咐道:“你们都下去,这里有我。等他精神好点再见面。”
爷爷立即答应:“是,我们也不敢搅着主子休息。”
爸把妈拉过来,鞠躬道:“我们家玉郎……就托付给王爷了。”
“玉郎……”妈擦擦眼泪:“九王爷,他还小,有不听话的时候,你多教导一点。日后,可以历练的差使……”
一说到差使,我生气地瞪我妈一眼。爸也立即拽了妈一把,怪她多嘴。
三人唠唠叨叨,又在爷爷带领下磕了几个头,才簌簌去了。
我靠在笙儿身上,说不出的倦意。
“怎么了?”
“好累……”
他摸我的额头:“早说了会劳神,不该让你见。”
我抬头看他,好亮的眼睛。这么精明的人,可知道我家人那些奇怪的想法?
“笙儿……”我用奇怪的语气叫。
我一叫,他立即凑过来,靠得不能再近,轻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傻笑:“我老觉得别人想事情和我不一样。”
他放下心来,嘴角翘起来:“你管别人干什么?管你自个就够了。”
“可是,是别人对还是我对?”
“何必去管,照你想干的干。”
“不行,”我坚持,抓他的脖子:“我才是对的。”
笙儿敷衍地点头:“对,你说什么都对。”
我不服气:“不许随口回答。你说,我有没有错?”
被我缠了好一会,笙儿也认真起来。他收了笑脸,静静看着我,诚恳道:“你是对的。玉郎,你是对的。”
“你骗我。我做事,十个人里有九个半都觉得我错。你道我自己不知道么?”我盯着他的眼睛,终于嘿嘿笑起来:“不过,只要你觉得我是对的,那我就是对的。”
“玉郎……”笙儿忽然感动地有点哽咽。
我软软靠在他的怀里,睁眼看窗外阳光明媚。
只要一个承认的人,就已经足够。
我不贪心。
尾声
被家人抛弃的我,安稳呆在九王府中,遵循二王爷的规定,不随便出王府,以免碰到他。
二王爷说过,如果他见到我的话――喀嚓!谁也救不了。
幸亏笙儿对我甚好,常常陪在我左右。
太医还是天天过来请安问脉,说的东西还是不懂。其实我的身体一点也没有不好,就是天冷的时候容易咳嗽,偶尔咳出一丝两丝血红,常把笙儿唬得脸色发白。
年复一年,这年夏天,老皇上驾崩,二王爷终于登基。
笙儿穿着孝服,进宫安慰伤心的王妃去了。他们母子一样的情分,到底还是彼此原谅。我呆在王府里,虽然有点无聊,却也有点高兴………………二王爷做了皇上,一定不能到处跑。
那我当然就可以到处跑了。怎么跑也见不着他。
大孝一过,我便缠着笙儿要出去。
笙儿摇头:“皇阿玛驾崩,二哥登基,事情多着呢,我可有好一阵要忙。”
我想那二王爷没有记仇,居然还肯重用笙儿,当真奇怪。不过这样也好,不然妈又要来信说什么“事不可为,还是回家谋差使”。
“你忙你的,我自己出去就好。”
“不行,”笙儿一把抱住我,摩挲道:“让你一个人出去,我不放心。”
我鼓鼓腮帮子,想抗议,可接触笙儿的眼神,觉得他也怪可怜的,每次我有事都担心得不得了。
只好点头:“好吧,等你有空。”
笙儿依然忙他的去了,我呆在王府里,身边陈伯总小心翼翼地陪着。
这天,陈伯匆匆进来道:“贺公子,许家大奶奶进府看你来了。”
“许家大奶奶?”我挠挠头,完全没有印象。
陈伯嘻嘻一笑:“就是嫁到娘娘亲戚许家去的金妹啊。还不是托了你的福,当年到二王府里侍候了几天,回去的时候当今皇上发话,要许家好好照顾她。乖乖,那许家还不把金妹当祖宗看?”
我“哦”了一声,皱眉道:“她不是嫁过去当小么?”
“许家大奶奶一死,立即就扶正了。她可是当今皇上关照过的人,能不让她当正室?不怕说一句,就算当日前任大奶奶在世,还要让她这个小妾三分呢。”陈伯叹道:“唉,金妹这丫头也算命好。”
当年二王爷确实说过会关照金妹。
二王爷说:“将来等他好了,我好好赏你,叫你老爷把你当正房看待。我的话,他总该听吧。”
当时金妹说::“主子不要取笑,我当奴才的,哪里有这个福气?”
二王爷就说:“啧啧,什么是福气?主子看得上你,你就是福气。”
这两句话,换了荣华富贵。
我看着陈伯满脸的羡慕,恨不得自己也有个如金妹般本事的女儿,满心的不是滋味。
我咳嗽一声,转头,有点别扭:“请她进来吧,我们好久没有说过话。”
“是。”
不一会,金妹已经被请了进来。
人丰满不少,脸色也红润。手上戴着两三个金镯子,走起路来叮当作响。后面两三个丫头跟着。
我暗暗点头,看来许家确实待她不错。
我虽然总不明白她的心思,却也望她好。
“金妹,好久不见了。”我指着凳子说:“坐!快点坐。你当了大奶奶,怎么不早点来找我?”
金妹再也没有以前毛躁的模样,当了大奶奶果然气度不同,大大方方,斯斯文文坐下,挥退身边的丫头们。
陈伯也十分识趣,立即退下去,关起门让我们放心说话。
金妹轻轻一笑:“你道我可以随便出门么?再说,姐姐才刚死不久。老爷说家里不能少个管事的,把我扶正了。”
原来她当正室不过是最近的事,怪不得以前不见她出来。
我干笑:“恭喜恭喜,那原来的正室倒也死得凑巧。”
想当年她伤心成那样,还是决定嫁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