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g)和艾伯特·柯林斯(Albert Collins)的客人(“当他检查唱片上有没有刮痕然后看到Stax的标签时,他甚至都还没搞懂。”巴瑞告诉我们,一边为对人类愚行的深刻程度前所未察而大摇其头),所以我很客气地婉拒了。我以为我们要回公寓去,所以我走向公车站,但是萝拉戳了我的手臂一下,然后转身找计程车。
“我付钱。搭二十九路回去不怎么好玩吧,不是吗?”
有道理。我们需要的交谈最好在没有随同者的情况下进行——比如小狗、小孩,和提着巨大的约翰·路易斯百货公司袋子的胖子。
我们在计程车里很安静。从七姐妹路到克劳许区只要十分钟车程,但这趟旅程极度不舒服,又紧张又不愉快,以至于我觉得我这一辈子都会把它记在心里。天空下着雨,霓虹灯在我们的脸上映射出道道阴影;计程车司机问我们是否度过愉快的一天,我们嘟哝了一声,然后他用力关上分隔板的小窗。萝拉盯着窗外,我则鬼鬼祟祟地偷看她,试图看出过去一星期以来,是否在她脸上造成任何不同。她剪了头发,跟以前一样,非常短,六十年代的短发,像米亚·法罗(MiaFarrow)一样,只不过——我可不是要讨人厌——法罗要比她更适合这种发型。因为她的发色很深,几乎是黑色的,所以当头发很短时,她的眼睛几乎占满整张脸。她没有化妆,我认为这对我有利。这很清楚地告诉我,她忧心忡忡、心思涣散,难过到无法浓妆艳抹的地步。这里有个不错的对称性:许多年前,当我把录有所罗门·柏克歌曲的卡带送给她时,她画了很浓很浓的妆,比她平常画的浓得多,也比她上星期画的浓得多,而当时我知道,或我希望,那也对我有利。所以说,你一开始得到一堆,表示事情很顺利、很正面、很刺激,然后结束时空空如也,表示事情没希望了。挺干脆的,不是吗?
第二部分
清晰的战斗蓝图(3)
(但是后来,就在我们转个弯走上通往我家的那条路时,我开始为逼近眼前的对话中的痛苦与困难感到慌张。我看到一个独身女子,满是周末夜的潇洒,往某地去与某人会面,朋友,或是情人。而当我跟萝拉住在一起时,我到底错失了什么?或许我错失了某个人坐在公交车、地铁或是计程车里,在他们的路上,来跟我会面,或许稍微打扮,或许比平时多画点妆,或许甚至有点紧张;当我年轻时,了解到是我促成这些举止,甚至只是搭个公交车,都会让我感激涕零。当你固定跟某人在一起,你不会那样觉得,如果萝拉想见到我,她只需要转过头,或从浴室走到卧室,而且她从来不会为了那段路打扮。而当她回家,她回家是因为她住在我的公寓,而不是因为我们是恋人,而当我们出去时,她有时打扮有时不打扮,取决于我们去什么地方,不过同样的,那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总之,这些不过是为了说明车窗外我看到的那个女人,她给了我启发,也给了我安慰,尽管非常短暂;也许我还没老到无法激起一趟从伦敦一区动到另一区的旅程,而且假使我真的还有机会约会,我会安排跟她在,譬如说,伊斯灵顿(Islington)区见面,而她必须大老远从斯多克纽文顿(Stoke Newington)过来,一趟三四英里的路程,我会打自我这颗破旧的三十五岁之心深处感激她。)
萝拉付车钱给司机,而我则打开大门,扭亮定时灯并招呼她进门。她止住脚步翻看窗台上的邮件,只是出于习惯动作,我猜。但当然啦,她马上就自找麻烦上身。当她翻阅着那些信封时,看到伊恩的电视租费通知单,然后她犹豫了,只一秒钟的时间,不过这已足以将我心中任何残余的怀疑痕迹抹去。我觉得很反胃。
“你要的话可以带走。”我说,但是我没办法看她,而她也没看我。“省得我还要转寄一次。”不过她只是把它放回那堆信件里,然后把信件放回窗台上的外卖菜单和计程车名片中,然后开始往楼上走。
我们进到公寓内,看到她在里面感觉很怪。但特别奇怪的是,她试图避免做她从前会做的事——你可以看到她在自我检验。她脱下大衣,她从前就往其中一张椅子上一扔,但是今晚她不想那么做。她拿着大衣站在那里等了一会,然后我从她手里接过来往其中一张椅子上一扔。她开始往厨房走,不是去烧开水就是去帮她自己倒杯酒,所以我问她,很有礼貌地,是不是要喝杯茶,然后她问我,很有礼貌地,有没有劲道强一点的东西,然后当我说冰箱里面有半瓶酒,她忍住没说她走的时候还有一整瓶,而且是她买的。无论如何,那再也不是她的了,或者说那已经不是同一瓶,或什么的。而当她坐下时,她选了离音响最近的那张椅子——我的椅子,而不是离电视最近的那张——她的椅子。
“你排过了吗?”她朝着满是唱片的架子点点头。
“什么?”我知道是什么,当然。
“重新整理的浩大工程。”我听得出加强语气。
“噢,是呀。前几晚。”我不想告诉她我在她离开当晚就动手,但她还是给了我一个有点令人不快、“真想不到”的微笑。
“怎么?”我说:“那是什么意思?”
“没事。只不过,你知道。你动作挺快的。”
“你不认为有比我的唱片收藏还重要的事可谈吗?”
第二部分
清晰的战斗蓝图(4)
“是的,洛,我一向这么认为。”
我本来应该可以站上道德制高点(毕竟,她才是跟邻居上床的那个人),但是我连基地都走不出去。
“你上星期住在哪里?”
“我想你很清楚。”她平静地说。
“不过我得为自己弄清楚,不是吗?”
我再次觉得反胃,全然反胃。我不知道我的脸看起来如何,但是忽然间萝拉有点把持不住;她看起来疲倦而感伤,她死命直视前方,以免自己哭出来。
“我很抱歉。我做了些糟糕的决定。我对你不太公平。这是为什么今晚我到你店里,因为我想该是勇敢面对的时候了。”
“你现在害怕吗?”
“是,我当然害怕。我觉得糟透了。这真的很难,你知道。”
“很好。”
沉默。我不知该说些什么。我有一大堆问题想问,但全是些我并不真的想知道答案的问题:你何时开始和伊恩交往,还有那是因为你听到天花板声音的缘故吗,还有那是不是比较棒(什么?她会问:全部,我会说),还有这真的定案了吗,或者只是一个阶段,还有——看我变得多软弱——你有没有至少想念我一点点,你爱我吗,你爱他吗,你想和他在一起吗,你想和他生小孩吗,还有那是不是比较棒,是不是比较棒,是不是比较棒?
“是因为我的工作吗?”
这个问题打哪儿冒出来?当然不是因为我他妈的工作。我问这干嘛?
“噢,洛,当然不是。”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问。因为我为自己感到遗憾,而且我要某种廉价的安慰,我要听到“当然不是”用一种温柔的冷淡说出来,而假使我真的问她那个大问题,我可能得到的是令人尴尬的否认,或是令人尴尬的沉默,或是令人尴尬的告白,而这些我全都不要。
“你是这样想的吗?我离开你是因为你对我来说不够崇高?对我有点信心,拜托。”不过话说回来,她说得很温柔,用一种我很久以前认得的语调。
“我不知道。这是我想到的其中一个。”
“其他还有什么?”
“不过就是那些显而易见的事。”
“哪些显而易见的事?”
“我不知道。”
“那么说来,并没有那么显而易见。”
“没有。”
再度沉默。
“跟伊恩还处得来吗?”
“噢,拜托,洛。别耍小孩子脾气。
“这怎么会是耍小孩子脾气?你跟那家伙住在一起。我只不过想知道事情怎么样了。”
“我没有跟他住在一起。我只是住在那里几天,直到我弄清楚我要干嘛。听着,这跟其他人没关系。你很清楚,不是吗?”
第二部分
清晰的战斗蓝图(5)
他们老是这样说。他们老是、老是说跟别人没关系。我敢跟你随便赌多少钱,要是西莉亚·詹森(Celia Johnson)在《相见很晚》(Brief Encounter)结局时跟特雷弗·霍华德(Trevor Howard)跑了的话,她也会跟她老公说:这,跟别人没关系。这是爱情创伤的第一条法则。我发出一声反感、而且不当的滑稽鼻音来表达我的不信,萝拉差点笑了,不过马上改变心意。
“我离开是因为我们处得不太好,甚至不太交谈,而且我到了想要理清自己的年纪,而我看不出跟你在一起可以,因为你自己都无能为力理清你自己。而且我有点对别人有意思,后来这件事超过原本该有的限度,所以看起来是个离开的好时机。但是我不知道跟伊恩的事以后会怎么样。也许什么都没有。也许你会成熟一点,然后我们可以把问题解决。也许我再也不会跟你们任何一个交往。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不应该住在这里。”
更多沉默。为什么有的人——我们老实说了,女人——会这样?这样想没有好处,全是些混乱、疑惑、灰暗不明,以及模糊不清的线条,这应该是一幅生动鲜明的图画才对。我同意你需要认识新欢才能丢掉旧爱——你必须要有惊人的勇敢与成熟才能单纯地只因为行不通才把人甩掉。但是你不可以老是三心二意,就像萝拉现在一样。当我开始跟柔希那个同步高潮的女人见面时,我才不像这样;就我当时认为,她是个相当有希望的人选,那个能带领我从一段感情毫无痛苦地走到另外一段的女人。虽然实际上情况未能如此,她是个灾区,但那只是连气欠佳。至少在我脑中有一个清晰的战斗蓝图,全然没有这种惹人厌的“噢洛我需要时间”的东西。
“那你还没有确实决定要甩了我?所以我们还有复合的机会?”
“我不知道。”
“如果你不知道,那一定就表示还有。”
“我不知道还有没有。”
老天。
“那就是我说的。如果你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那就一定有机会,不是吗?这就像,如果有一个人在医院里面,而且病得很重,然后医生说,我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机会存活,那不表示病人一定会死,对吗?那表示他可能会活下来。即便是只有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我想是吧。”
“所以我们还有机会复合。”
“噢,洛,别说了。”
“我只想知道我的处境。我有多大的机会。”
“我完全不知道你有什么他妈的机会。我试着告诉你我很困惑,我有好久都很不快乐,我们把自己弄得一团糟,我在跟别人交往。这些才是重点。”
“我猜是吧。但是如果你能告诉我一个大概就有帮助。”
“好好好。我们有百分之九的机会复合。这样弄清状况了吗?”她厌烦得要命,只差一点就要哭出来,以至于她的双眼紧紧闭上,然后用一种愤怒、充满恶意的低语声说话。
“你现在不过是在做傻事。”
第二部分
清晰的战斗蓝图(6)
我知道,在我心里,不是她在做傻事。我了解,就某个程度来说,她不明白,一切都还是未定数。不过这对我无益。你知道被摒弃最糟糕的是什么?就是缺乏支配权。如果我能支配何时,以及如何被别人抛弃,那事情看起来就不会那么糟。不过当然,这样一来,那就不会是被抛弃,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