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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且再容他几日。
若是还领会不到自己要他滚出京城的意思,少不得……,只好下旨叫他滚了!不给他几分脸色和厉色,还真当自己好性儿不成?别说自己现在是九五之尊,便是从前,也断没有被人随便拿捏的!
到了天黑的时候,又有宫人进来小声回禀,“下午叶三小姐走了以后,护国长公主便一直留在公主府,没有回宫,如今宫门已经落匙了。”
“滚!”徐离的心情坏到了极点,一个镇纸扔了过去。
那宫人还不敢躲,生生的挨了一记,也不敢吭儿,小心翼翼拣了镇纸放在旁边,才猫着腰退了出去——
这个没良心的女人!
自己为她千百忍让、万般谋划,连他的前夫和那起小崽子都忍了,她倒好,明知道自己心情不好,居然还躲在外面不回宫!
有一丝酸酸的情绪浮了起来。
徐离心里有点奇怪,一时间闹不明白,到底算是什么样的情绪?仿佛……,小的时候哥哥弄坏了东西,自己被父亲冤枉的时候,有过这样的感觉。
是什么呢?难道是……,委屈?
因为这种自认不应该出现的情绪,徐离有点恼羞成怒,——放屁!自己为什么要觉得委屈?!为了一个女人,难道还要求着她给个好脸色不成!
他脸色铁青很是难看,忽然间,豁然站了起来,整个大殿的空气都被冻住了,把跟前服侍的宫人们吓得不轻,一个个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徐离拂袖出了门,气势汹汹——
离了她,难道自己就不能活了不成?!
先是到了沈倾华那儿,她不停的说着两个女儿的琐碎小事,还问到有关邓美人的位分问题,神色小心翼翼只求自保;而瑛嫔,从来就是一个木头桩子似的人儿,根本就不用过去的;再去公孙柔那儿,因为临时到访,她闻讯在里面慌里慌张的打扮,实在没有耐心等下去,站了站便走了。
甚至忍住从前的不悦,见了邓美人,她倒是一贯的温柔体贴、小意殷勤,只可惜目光太过闪烁,话题说不到三句就转到锦绣身上——
不就是惦记着那个破位分吗?小聪明,只会本末倒置!
然后管贵人去了太后那边不在,只剩下小管美人,意外之余,无限惊喜相迎道:“皇上得空过来坐坐,想喝点什么茶?还是……,叫伶人过来唱个曲儿?”
徐离心情正烦着,摆手道:“不必,坐会儿就好。”
“皇上请用茶。”若论长相,小管美人其实要比姐姐生得精致一些,柳叶眉、细长的丹凤眼,尖尖的下巴颌儿,——虽然谈不上多么惊艳出挑,但是胜在肤色白皙、身量纤瘦,配以一袭轻薄的浅桃粉刺绣夏装,颇为亭亭玉立。
徐离从前一直都有正眼仔细瞧过她,直记得懦懦弱弱的,今儿冷眼瞧着,她安安静静站在自己旁边,倒是有几分温柔纤细的韵味。
小管美人低眉敛目,神色微微紧张,但却一直保持微笑不敢多言。
“你今年十几了?”徐离随口问道。
“十五。”小管美人不敢正面去看皇帝,细细声道:“臣妾是冬天里出生的,那天刚好下着大雪,母亲便给起了一个乳名……”脸色有些微红,“唤做雪团儿。”
徐离一怔,眼睛里浮起一抹淡淡的朦胧光芒。
“三郎,我有个乳名唤做萦萦。”
“这里头有一个典故呢。”
“我生下来的时候哭得特别厉害,声音特别大,我娘说‘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所以就起了这个乳名。”
那个年少稚气、飞扬跋扈的薛家大小姐,在成为徐家新妇的第一天,丝毫不知道关心两个走失的小姑子,只会自顾自的絮絮叨叨说起旧事。
不知何故,徐离忽然很想见一见她。
他一语不发的走掉了。
留下小管美人目光震惊站在后面,又是惊讶,又是不解,更多的是不甘心,——自己没有说错什么啊?只不过怕气氛太过局促,找个无关痛痒的话题罢了。
皇帝好不容易才来看望自己一次,正巧姐姐还不在,怎么就这样走了?!——
心下真是懊悔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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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凤藻宫的宫人都是一脸惊讶,却不敢多问。
徐离挥了挥手,一个人径直走了进去。
薛皇后一头青丝披散开来,没有任何珠翠,只在发髻上别了一支白玉雕花簪,脸色素白素白的,有一种失去生气的暮霭沉沉。
她转回头,看着那个丰神俊逸的熟悉身影,吃惊之余,忽地勾起嘴角笑了,“皇上贵脚踏贱地?还是……,我在做梦?”
笑是笑了,眼底却是说不尽的凄凉悲伤。
徐离唤了一声,“萦萦……”
倒是勾得薛皇后一瞬泪盈于睫,她不可置信的站了起来,缓缓走过去,上前轻轻拉起皇帝的手,落泪笑道:“三郎,我没有想到……,还能听到你这样唤我。”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我以为……,到死都不会听到了,也不会再见到你了。”
仿佛是一个美妙的梦境,她再也忍不住,上前紧紧的抱住了他!
“三郎……”薛皇后断断续续哽噎着,哭诉着,“我知道……,我这辈子爱错了一个人,做错了很多事。”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嫁给你的时候,我十四岁……,我过了十四年公主一般的日子,从来不知低头和俯就是什么。只会……,横冲直撞去和别人争抢,把碍眼的全都除去,以为那样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徐离静静地站着,听她哭。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薛皇后忽地笑出声来,她道:“哪怕时光倒转,徐家和薛家一样会走到今天,哪怕让我再重新活一回,仍然改不了那些脾气,还是会和以前一样的争抢,结果……,一样会被幽禁在这儿。”
“三郎,我觉得好累好累。”
“爱你,恨你,用掉了我所有的力气。”
徐离扶着她在椅子里坐下,仍旧不言不语。
外面天色浓黑,室内却在宫灯的映照之下恍若白昼。
薛皇后整天幽居无须打扮什么,穿了一件七成新的杏黄色细纹宫衫,在那橘色的灯光映衬下,脸上倒是显出一丝柔和之色。
静静坐了许久,脸上的泪水都慢慢风干了。
“三郎……”她突然抬起头,说道:“我已然是这样了。而那个……,让你在三军之前舍命相救的顾氏,又是什么样子的呢?她……,和我很不一样吧?”
徐离目光湛湛,看向她,“你想知道?”
薛皇后的视线没有回避,点头道:“对,我很想听一听。”
“她么……”徐离移开了目光,想起那个眉目如画、殊色照人的倩影,想起那些软语娇嗔,以及那些冷心冷情,轻声道:“的确是和你很不一样。”
“是不是很美?”
“是。”
“聪慧吗?”
“嗯。”
“那性子呢?是不是很温柔、很体贴?”
“有时候吧。”徐离淡淡道:“冷起来的时候,比那冰刀子还要冷上几分,算计起朕的时候,也不见丝毫手下留情。”
薛皇后忽地笑了,“可是……,哪怕她又冷又狠又绝情,又是一个有夫之妇,还对前头的丈夫念念不忘,甚至一心一意想要回到叶家……”看着皇帝渐渐凌厉的脸色,觉得十分有趣,“即便这样,皇上还是舍不得、放不下,甚至不惜背负天下骂名,背负兄妹乱*伦的荒*淫之名,仍旧还是要把她留在身边。”
她的笑容透出玩味,问道:“对不对?”
徐离一把将薛皇后拎了起来,厉声道:“是谁跟你说了什么?!”
薛皇后不怕他,摇头笑道:“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就是不说,就是要让皇帝草木皆兵的猜疑。
反正自己早晚都是要死的,让皇帝和那贱*人过得不痛快,让后宫里的人多几个跟着陪葬,只用想一想……,自己的心情就畅快起来。
护国长公主?!真是好一个藏身的名头啊!
也是自己太糊涂,直到最近才想明白这件事情。
徐宪的两个丫头肖母,政哥儿同是嫡出,却和两个姐姐长相完全不同,那么自然是肖父了。徐策、徐离、徐姝三兄妹,都和皇太后长得一个模子,政哥儿并不像,那么他和父亲徐宪,自然是遗传了故去的公公。
那个护国长公主,和政哥儿半分不似,也就是说,她既不肖母,也不肖父,那么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难怪自打她来了徐家,长房的政哥儿就分院出去住了。
再联系平时的一些琐碎片段,比如接叶家的小姐进宫,比如而嫁叶东海,不难猜出那狐狸精的身份!
邓氏那个小贱*人,她和顾氏一起被人劫持到萧苍大营,自然是认得的,可是她又怎么敢乱说一个字?而后头进宫的那些小妖精们,没有见过政哥儿,当然也就想不到这一通关节,就这样成功的瞒天过海了。
可笑的是,自己还曾经当她是个性子柔和的小姑子!
想到这儿,薛皇后吃吃笑了两声,“皇上的口味真是特别,良家女子不爱,偏偏喜欢别人用过的二手货!我实在想不出,到底能有什么趣味儿?”自己杀不了他,也杀不了她,恶心恶心他们也是好的,花枝乱颤笑道:“想来是到了床上,你那好妹妹会娇滴滴的喊一句,你比他要厉害一些哦……”
徐离脸色乌黑、青筋直跳,“啪!”的一声,狠狠一个巴掌扇在她的脸上!因为手上用了内力,扇得薛皇后口中流血,头晕眼花的摔倒在地上,再爬不起来。
他语气阴冷无比,“你疯了。”——
不是气话,而是在冷冷的下一个定论。
薛皇后伏在地上,晕眩了一会儿,呵呵笑道:“我是疯了。”挑眉看向皇帝,“那也是被你逼疯的!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之所以留着我的性命,不就是想给她占住皇后这个位置吗?哈哈……,这可是我为你办成最大的一件事了。”——
自己不顾名节追他追到安阳,他却杀了自己全家!
爱不成,那就恨吧!
把自己的生命都一起燃烧掉,刻成一生一世的恨!
永不磨灭……
徐离从来就没有多余废话,上前用力一劈,将薛皇后彻底震晕了过去,然后叫了进来,“传太医。”等太医到了,干脆利落的吩咐了一句,“皇后已经彻底疯了,整日胡言乱语不休的,你给开一副调理的汤药,叫她往后别说话,也别下床。”
太医神色一凛,“是。”
“你记住。”徐离叫住他,“要是效果不好,就用你的人头来做药引子。”
“微臣明白。”太医的腿都软了,慌忙低头退了出去,跨过门槛的时候,差点被绊一个狗啃屎,忙不迭的扶着门框出去写药方,写完又紧着让人抓药,盯着人煎熬,然后亲自看着宫人喂了皇后,方才得空抹了一把汗水。
三魂七魄,仿佛已经不在人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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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着顾莲的性子,是宁愿在外面公主府里呆着自在的,可是如今有了麒麟,到底牵挂着放心不下,次日一早就赶回了皇宫——
皇太后这招真是用得好啊。
顾莲不由微微苦笑,昨儿出宫并没有带上麒麟,万一有个什么闪失,自己心疼麒麟不说,七七也是要被皇帝迁怒的,只好留在了太后身边安置。
一进内殿,行了礼,就朝皇太后问道:“昨儿麒麟睡得可还好?”
皇太后慈爱道:“乖着呢,都这会儿了还没有起来。”
“可见是个贪睡贪吃的小家伙。”顾莲说笑了两句,便赶着进去看儿子,可不是正睡得乖乖的,嘟噜着小嘴儿,瞧着又淘气又可爱之极。
也不知怎地,越是看着麒麟,就越是想起七七和宥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