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的枪法不是靠实战练出来的,完全是靠瞄香火头练出来的。冀中的八路军缺弹少药,每次战斗前,每个人能发十发八发子弹就很不容易了。一个神枪手的诞生,没有足够的弹药是培养不出来的。没有弹药,杨槐就让排里的战士练瞄香火,一排香火插在墙角,两米开外是一支支长短不一的枪口。
这种训练单调而又乏味,王小三等人就打哈欠,战士一打哈欠,杨槐就踢战士们的屁股,杨槐一边踢一边说: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这句口号在八路军部队里广为流传,每个人都明白其中的含义,但喊得久了,士兵们对这句话的含义也就麻木了,单调的训练让士兵们哈欠连连,每次打哈欠,眼里就充满了些水汽,有了水汽,百米开外的香火就模糊了。王小三就央求着:排长,放一枪吧,让大家伙精神精神。
杨槐不让士兵们放枪,营里有规矩,平时训练如果需要实弹射击得经营里批准。营长岳福常经常一手捏着一粒子弹,一手托着馍说:同志们,你们知道么,一粒子弹能换十个馍呢。士兵们也是隔三岔五地吃到一回馍,馍在士兵们的心中就已经异常珍贵了。一粒子弹十个馍,可见子弹在士兵们眼里珍贵的程度了。杨槐不让兵们放枪,只踢兵们的屁股。王小三的枪法不是实战中打出来的,是让杨槐踢屁股踢出来的。
鬼子的兵又走过一列,大约又有十几个人的样子,杨槐在领受任务前得到的消息是有一小队鬼子,一小队鬼子也就百十来人,他要伏击鬼子的队尾,打鬼子的队尾比较保险,前面的鬼子已经走远了,来不及接应,后面的又没有支援,相对而言,队尾的鬼子是孤立的。杨槐下定决心伏击队尾的鬼子还有一个理由,就是队尾的鬼子往往配备重火力,比如轻重机枪,这是鬼子的招数,把重头放到最后。杨槐下定决心要缴获几挺重机枪。
小路上,突然出现了几匹马,四五个日本人骑在马上,马脖子上还架了两挺轻机枪,马队后面是一群日本兵簇拥着一个中国人,确切地说是一位穿长衫的中国人。他的手从背后绑了,十几个鬼子簇拥着这个中国人,身后又是几匹马,马脖子上仍是两挺机枪。杨槐揉了揉眼睛,他有些吃惊。不知道那个中国人为什么会受到日本人如此重视。八路军得到的消息只是一小队鬼子要到市里执行任务,具体什么任务不得而知。看来鬼子负责的是押送这个中国人的任务,这个中国人是干什么的呢?
杨槐正在犹豫着,突然枪响了起来,先是一个人射击,接着又有两个人加入了射击。听枪声杨槐就知道这是中正式步枪发出的声音。
杨槐看见马队上的两挺机枪和鬼子一同从马上栽了下去,它还看见被日本人裹挟在中间的那名穿长衫的中国人,先是胸前中了一枪,身体突然被子弹击中,仿佛从前让人狠击了一拳,踉跄了一下,几乎跌倒,就在这时,脑门上又中了一枪,脑汁在子弹的惯性冲击下像一朵浪花旋即便不见了。穿长衫的中国人直挺挺地倒下了。又有两个日本人倒下了,发生这一切时,只是一瞬间。
日本人反应过来,机枪、步枪一起向一个方向射去,那个方向就在杨槐他们设伏地点的右前方。
杨槐托着枪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正在这时他看见草在动,接着他看见王伏生抱着枪,他身后跟着两个士兵,也同样抱着枪,借着树木草丛的掩护,快速地向山的背面跑去。鬼子的子弹蝗虫似的追着他们。
鬼子对这种伏击似乎早有准备,几匹马横冲直撞地追了过来,马后还有十几个鬼子,走在前面的鬼子也从斜刺里杀过来,他们的目标一律冲王伏生而去。
杨槐还看见跑在后面的一个士兵中枪了,身体重重地向前趴去。
王伏生的出现打乱了杨槐的伏击计划,以前设定好的所有计划都烟消云散了。几匹马越来越接近王伏生了,王伏生这时回头射击的话,他只能来得及射杀离他最近的两个鬼子,也许第三枪他还来不及换子弹,鬼子就会冲到他的面前,也许被乱枪打死,也许被活捉。
杨槐完全是下意识地射出了枪里的子弹,骑在马上跑在最前面的一个鬼子应声栽倒马下,王小三等人手里的枪也响了,追赶王伏生的鬼子又有几个倒下了。
追赶的鬼子突然遭到从背后的袭击,一时停止了追赶的脚步,伏在地上开始没头没脑地还击,枪声就乱作一团。
杨槐从树上溜下来,一切都是突然发生的,杨槐来不及去夺日本人丢下的枪支,在日本人后续部队增援前,他带着几个战士顺着一条小溪,钻过一个山沟,消失在帽儿山的深处。他们撤退路线是提前设定好的,只有撤退,他们是按着事先设定好的路线。
杨槐带着王小三等人,一口气翻过两座山头,他们才喘息着站定,回望刚才伏击的战场,那里已经死一样的沉寂了。对刚才发生的一切,仿佛是一场梦境。
兵们你望望我,我看看你,最后把目光就定在杨槐的脸上,王小三带着哭腔说:排长,我射了三颗子弹,可连鬼子的毛也没摸着。
杨槐没好气地:归队。
杨槐头也不回地向山下走去。
兵们垂头丧气地跟上。
婚姻(1)
王伏生又一次出现在八路军营地,确切地说是出现在杨槐三排的训练场上,此时的杨槐正在训练三排的士兵进行定位瞄准,战士们趴在炎热的太阳下面,瞄着前方一支支插好的树棍,杨槐不时地纠正着士兵们的动作。
一场伏击战下来,虽然没有完成事前预定的缴获敌人武器的任务,但也在这次伏击中击毙了六名鬼子,没有损伤一名战士。伏击战结束之后,杨槐和执行任务的五名战士还是得到了营长岳福常的表扬。
王伏生的到来杨槐早就注意到了,但他头也没回。他早就料到王伏生肯定会来找他。他救了王伏生,如果不是他出手相救,王伏生此时也不会站在这里了。王伏生是个神枪手,他带着那几个士兵的身手也不错,在伏击过程中他已经看到了。但面对那么多鬼子的追击,枪法再准也派不上多大用场,神枪手是用来伏击的,而不是正面战场的拼杀,好汉难抵四手,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太阳又一次西斜了,杨槐让一个班长把队伍带走之后,他才回转过身。王伏生就咧着嘴冲他笑着。
王伏生走上前来,一边笑一边说:槐呀,我们长官要请你喝酒哩。
杨槐说:那你和你们高队长说,这个情我领了,酒就不喝了。
王伏生的笑就僵在脸上,他抓抓头,一副无计可施的样子。
杨槐太了解王伏生了,两人从小到大,从南山到北山,王伏生不会说谎话,甚至编一个理由都困难。
杨槐望着王伏生就想到了香草,他的心疼了一下,但还是说:你回去吧,咱们俩之间的事用不着把你们长官扯上。
王伏生吭吭半天才又说:你帮了我们伏击,我该感谢你哩。
杨槐不想多说什么了,他拍一拍王伏生的肩膀道:要是饿跟我去吃一顿八路军的饭,要是不饿,你就回去吧。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这时伏生就在他身后说:槐呀,我和香草要请你吃顿饭哩。
杨槐的步子就停下了,他望着伏生,他有千条万条理由拒绝伏生的邀请,可他无论如何无法制止香草的邀请。
当他站在营长岳福常面前,说明情况的时候,岳营长也正在为一件事情困惑着。杨槐伏击回来之后,把情况如实地汇报了,岳福常又把情况汇报给了团里,有一个细节引起了团首长的重视,那就是那名穿长衫戴礼帽的中国人,到底是什么人,看来国军这次伏击是专门冲着这个人去的,日本人派一个小队押解的也正是这个人。看来这人的身份有些特殊也有些复杂。
团首长对这些情况不得而知,岳营长更不知道,岳营长就得到了新任务,让他查清那个穿长衫戴礼帽的中国人的真实身份。
岳福常正困惑着,杨槐站在了他的面前,岳福常眼睛就一亮,他说:团首长要摸清那个中国人的身份,王伏生来邀请你,你一定要去,最好能见他们的长官,摸清那个中国人的身份。
杨槐面对王伏生的邀请无论如何都得参加了。杨槐的本意就是想见香草一面,王伏生说:香草过两天就要回去了。军营里不可久留女人,况且带家眷的待遇,只有相当一级的长官才有这个条件。王伏生是特别行动队的分队长,也就是个排级干部,还属于低级军官,这次能在军营里成婚,还是高队长替他争取来的。岳营长又交给了他这样一项新任务,他心情沉甸甸地随王伏生走在路上。
八路军和国民党的军队相距十几公里,八路军驻扎在一个村庄里,国民党军队驻扎在一个小镇里。
路上杨槐就问:你们那天伏击,怎么就知道是我救了你。
伏生就咧着嘴,憨笑着说:槐呀,除了我,也就只有你有这样的枪法,你那几枪射的,都是打的对眼穿,这是咱们猎人射杀猎物的标准枪法。
杨槐就想到岳营长交给他的任务,便又说:可你们打死那个穿长衫戴礼帽的人,却是先打中了胸,才又射中头的。
伏生就低下了头,神情复杂地:槐呀,你不知道,是该我打第一枪的,可那人是个中国人,我下不了手,别人先来了一枪,我才补的枪。
杨槐的好奇心也触动了:你们执行任务,为什么要杀那个中国人?
伏生摇摇头:不知道,我们这次伏击任务就是杀那个中国人。长官说,保密!
杨槐便不再说什么了,两个人走进伏生临时住的那个小院里,已经是夕阳西下了。
香草一直站在小院门口巴望着,看见小路上走来的两个人,香草笑了,她没和伏生说话,却先和杨槐说:杨槐哥,你来了。
香草说这话时,脸还红了,低下头摸弄着自己的辫梢。
伏生眼睛亮亮地望着香草,他的脸是笑的,眼睛也是笑的。伏生声音滋润地说:鸡炖好了?
香草点点头。
伏生又说:酒烫上了?
香草又点点头。
杨槐站在小院里,他闻到了鸡肉的香味,也闻到了酒的香气。他看着忙进忙出的香草,心就那么悠悠地荡着,无着无落的样子。
香草在院子里支起了一个小桌,天擦黑了,香草又在院子里挂起了一个灯笼,灯笼是用红纸糊成的,红红的光线柔情地照着这个小院。
杨槐酒还没喝,就有些晕晕乎乎的感觉了。
婚姻(2)
伏生把碗里的酒倒满了,站起来,潮湿地说:槐呀,这碗酒是我谢你的。
杨槐望眼伏生,又望眼香草,香草的脸依旧红着,头低低地垂着,几缕头发垂下来,香草就愈发地朦胧了。
伏生一口气把碗里的酒喝了,杨槐也一仰头喝了酒。以前两个人在家时,也偷偷地喝过酒,那是他们去城里卖猎物的皮毛,换了些钱之后,两人躲在小酒馆里,用些散碎银两,换些散酒,偷偷地小酌几杯。酒热之际,两人顺着山路往回走,已经是晚上了,月亮照着白色的雪,到处都有一种亮堂堂的感觉。这时两人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甜蜜。杨槐偷偷给香草买了两尺红头绳,还有一块碎花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