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他给谭敏写信,忍着恶臭在台灯底下写: “我现在很好,部队没有处分我,
你别担心了。我还立功了呢!三等功,因为我救人。你在家好好学习,争取考上个好大学。
我会在部队好好干的,我已经教训了岳龙他们,如果他们再敢找事,就告诉我。你已经是我
的人了,我会疼你的”
啪!
没电了。
林锐急了:“哎!怎么黑灯了?!”
“我拉了电闸。”老薛上了自己的床。
“我这写信呢!”
“熄灯号已经吹了,睡觉。”
林锐急了:“我说,就咱们俩人你跟我叫什么真啊?!”
“俩人也是部队,部队就有部队的规矩——睡觉时间到了,睡觉!”
林锐气不打一处来:“你跟我这儿过班长瘾了吧?”
“狗屁!我当班长的时候你还吃奶呢!”薛喜财也不生气,不一会鼾声起来了。
林锐就在鼾声和恶臭当中度过他的养猪第一夜。
早上,林锐还在梦乡,就被外面的喊声吵醒。
“一二——杀!一二——杀!”
林锐蒙住脑袋,但是还是吵,睡不着了,就穿着短裤背心裹着被子站到门口。蒙胧的睡
眼当中看见薛喜财拿着一杆不知道啥年代的木头枪在扎一个破草人,扎得很认真,动作也很
标准。
黑猪们看得都很得意,哼哈哼哈很是欣赏老薛的表演。
“一二——杀!”
老薛扎得满头是汗。
完成这个突刺训练,老薛放下木头枪,自己给自己喊: “下一个科目——体能训练!!
一,俯卧撑!开始!”
老薛就一个前倒倒地,开始给自己数数做俯卧撑:“一,二,三”
“我说,你大早上不睡觉发什么神经病啊?”林锐喊。
“出,出早操!”老薛咬着牙说。
“我说你一个养猪的班长出什么早操啊?”林锐哭笑不得,“谁看啊?你出早操给猪看?”
“养猪的,也是,兵!”老薛还在做俯卧撑,“当兵,不习武,不算,尽,义务三
十,三十一”
“操!搞球不懂你!”林锐裹着自己的被子就继续回去睡觉了。
林锐耐着性子跟老薛喂了一天猪,老薛给每头猪都起了名字,居然还都是名将。
“那个,那个个子最大的叫巴顿——巴顿!”老薛指着猪圈说,黑猪巴顿就摇摇脑袋,
显然和老薛很熟。“那个最瘦的叫艾森豪维尔,那个呢,叫隆美尔,老跟巴顿找麻烦抢母猪!”
林锐听得如同天书,看老薛也如同天神一般:“我说,有没有希特勒和墨索里尼?”
“已经宰了。”老薛说。
晚饭完了,老薛又开始锻炼体能。他年纪大了,体能训练不能跟小伙子一样了,但是还
是很认真。
林锐蹲在边上:“老薛,你这不累啊?”
“累!”老薛涨红了脸说。
“那你还练啥啊?你练得再好也是养猪的啊?”
“组织,让我养猪,不是说,我不是军,人。”老薛又开始仰卧起坐。
“你养了多少年猪?”
“十八年。”老薛累得做不动了。
“啊?!”林锐惊了,“十八年?!那你当了多少年兵啊?!”
老薛闭上眼睛淡淡苦笑,声音下来了: “十八年。”
“你当了十八年兵,就养了十八年猪?!”林锐睁大眼睛。
老薛苦笑点头。
又开始玩命训练了。
林锐只能傻眼地看着他,搞不懂老薛到底是什么逻辑。
早上,林锐还在睡觉,被子被老薛掀了。
“操!干什么啊你?!”林锐怒了,伸手抓被子却抓不着。
咣!他的迷彩服和裤子都扔他身上了。
“起床!”老薛已经装束完毕站在他身前。
“我说老薛!”林锐哭笑不得,“我说你一个人发疯也就算了!何必拉我跟你一起发疯?
把被子给我!”
“我现在不是老薛!”老薛的表情很严肃,“列兵同志,我是你的班长薛喜财!昨天你
刚来,我让你适应一下!从今天开始,你就正式成为我班战士!起床,跟我出操!”
“不是来真的吧?!”林锐睁大眼睛。
一木头枪就砸上来了,林锐赶紧穿衣服。
五公里老薛当然不是林锐的对手,但是老薛在农场人头熟悉,顺了门岗一辆自行车举着
木头枪砸林锐: “快点!再快点!”
“我操你全家老薛!”林锐边跑边喊,“你他妈的在我身上过班长瘾!”
“再快点!”
又一木头枪砸上来了,林锐赶紧跑。不敢骂了,呼吸不过来了。
五公里完了就是体能,老薛真的是一点也不含糊。直到林锐做完五个100 ,才算早操结
束。林锐累得呼哧带喘: “老薛,你别等我缓过来,我,我把你这猪圈给拆了。”
老薛又是一木头枪:“早操结束,现在正课!”
“啥?!”林锐惊了,“还有正课?!”
“喂猪!”
晨色当中,林锐背着背包,扛着木头枪在飞奔。老薛在后面骑车猛跟,举着养猪勺子追
着打。
“老薛,你当了十八年兵,喂了十八年猪,你不觉得亏吗?”
“亏,真亏。但是总得有人喂猪,我农村人,没文化,就知道部队干啥的都需要,有人
扛枪,就得有人喂猪——不然,你们扛枪的吃啥猪肉?”
“那你为什么还要训练呢?”
“我当一天兵,就要练一天武!我十八岁当兵,新兵连结束了,有的战友当了步兵,有
的战友当了炮兵,我就当了养猪的兵。我虽然养猪,但是没人跟我说,我不是个兵了。”
晨色当中,林锐对着简易沙袋怒吼踢腿,出拳如流星。老薛在后面扶着沙袋给他数数。
“老薛,你打过枪吗?”
“新兵连打过。”
“多少环?”
“一次也没着靶。”
“怪不得让你来喂猪呢!”
“农村人,没文化,不懂三点一线。现在懂了,也没人让咱打了。”
晨色当中,林锐在猪圈和黑猪巴顿角力,巴顿嗷嗷叫,林锐额头青筋爆起,浑身都是泥
水却不管不顾。老薛拿着秒表计时,也是嗷嗷叫林锐加油。
“老薛,打仗轮得着你吗?”
“啥话?我十八岁当兵那年,我娘就跟我说:”孩儿啊,你爷爷死在抗美援朝,你爹死
在抗美援越,都是好样的。你也不能跟家里面丢人。‘——轮不着,我就写血书,我要上战
场。“
晨色当中,林锐绑着沙袋在路上飞奔,老薛骑着自行车已经追不上他了。林锐正在哈哈
大笑,老薛拐到警卫班,跟班长说了一声,骑他们的三轮摩托出来了。林锐掉头就跑。
“老薛,你怎么总戴着那个狗头臂章啊?”
“哎——别乱说,这是狼牙!是军人的荣誉!只有咱们特种兵才有!”
“你算啥特种兵?特种养猪兵吧?”
“嘿嘿,就算是吧。我养了一辈子猪,在步兵团养猪,在炮兵团养猪,在坦克团养猪,
现在养到了特种侦察大队,也不算白当这个兵了。咱也算特种侦察大队的兵了。”
“老薛,特种兵对你就那么有吸引力吗?”
“老了,跟孙子说起来有个念想,你爷爷当过特种兵——咱可不兴揭短的啊,你不能跟
我孙子说你爷爷养猪!”
“行!那我就说你爷爷是特种兵!最棒的特种兵!”
“嘿嘿,那就好,那就好!”
晨色当中,林锐跑上山头,背着背包,身上绑着沙袋,手里拿着那把木头枪。
他在山上站住,均匀地呼吸着。
阳光照射在他年轻的脸上,刚毅十足。
“林锐!快去门口!你对象来了!”
老薛跑进猪圈喊,脸都笑烂了。
林锐扔下猪勺子就跑,边跑边摘围裙。
快到门口犹豫了,这怎么跟谭敏解释啊?他想来想去只能说实话,就硬着头皮继续往门
口跑。
一出门口愣住了,哪儿有谭敏啊?
他就问哨兵:“班长,我对象呢?”
哨兵嘿嘿乐:“你小子命好啊,那不。”
林锐就顺着他的指头看去,没看见人,看见一辆白色尼桑轿车。
“哪儿呢?班长你就别逗我了,你把我对象藏哪儿了?”林锐就嘿嘿乐。
哨兵一脸严肃:“我藏你对象干啥啊?你对象跟车里呢!”
林锐一愣,将信将疑地走过去,绕着车小心看。当他看到司机座位旁边的时候,茶色车
窗无声落下。是一个戴墨镜的长发女孩,墨镜下面的嘴在乐: “林锐。”
“我的妈呀!”林锐一屁股坐地上了,“谭敏,你啥时候整容了?”
女孩已经下车,听见他这么说哈哈大笑,摘下墨镜:“你看看,我到底是谁?”
林锐站起来仔细一看,乐了:“哟——是,是你啊!”
“对,是我啊!”徐睫就笑,“怎么,不认识了?”
“认识认识,不过那时候你没这么精神,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林锐嘿嘿笑。
哨兵就笑着喊:“林锐,你对象来了,请客吧!”
林锐这才满脑袋情况,摸摸自己的脑袋:“我说——你干吗说你是我对象啊?”
“那我说我是谁?”徐睫眨巴眼睛问,“我说我不认识你,那你们站岗的能给我往里面
打电话?”
“我有对象啊!这个,这个解释不清楚啊!”林锐哭笑不得。
“得了!”徐睫笑着说,“别臭美了!你当你那么香啊?你比我小两岁,小毛孩子我看
得上你啊?你当逃兵的前前后后我都知道,我只是路过省城,顺便来看看你!毕竟你是我的
救命恩人!不是吗?”
林锐笑:“咳,那是顺手的事儿。”
“怎么,当逃兵,然后跑这儿喂猪了?”徐睫调皮地笑。
“你都知道了?”
“我不知道能摸到农场来么?”徐睫说,“走,去看看你们的猪圈!我还没见过呢!”
“臭的很!”
“咳,见个新鲜吗!”
老薛见徐睫居然来视察猪圈了一阵紧张,徐睫当然是怕臭的,只能用手绢捂着鼻子了。
老薛很过意不去,也不敢让徐睫喝茶,因为喝茶要放下手绢。徐睫倒是在林锐铺上翻起来那
些书,大多数都是高中课本。
“哟!你在复习啊!”
“嗯,我想考军校。”林锐说。
“嗯,有前途啊!未来的少壮军官啊!”徐睫换个手捂手绢。
“这都是谭敏寄来的。”林锐说。
“好女孩啊!你可要好好对人家。”徐睫说,“还有什么难度吗?”
“我外语水平太次,上学的时候不好好学。”
“咳,找我啊!我就是外语学院的!”徐睫乐了,“这样吧,我给你定个学习计划,然
后给你寄几本不错的辅导书。只要你认真复习了,应该没问题。”
“真的?那就太谢谢了,我该怎么感谢你呢?”林锐高兴地说。
“叫姐姐。”徐睫调皮地笑。
“不叫。”林锐说,“我还救过你呢!”
“好,这次就免了!”徐睫说,“下一次,我再帮你,你就得叫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