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也深知,再逾矩一次恐怕凶多吉少,守仁在情事上一贯自信,所以还不至于分不清对方是不是对自己有意。
陈皓燃对男人没有“性趣”,他能接受他人的倾向,但那只是修养和见识使然,并不涉及私人立场。
守仁知道自己只是单相思,是暨十七岁那年参与青春期暗恋症候群后的又一次回潮,所以并不敢期待额外的回报。
说来也巧,半途正要同皓燃说明今晚凯文也会到场,哪知后者来电推说可能无法早收工,有个外景要拍,会晚到。
于是姜守仁也就理所应当地认为凯文会因工作爽约,所以索性也没有再在皓燃面前提到凯文。
走到酒店正好是七点,座是凯文订的,他们提前了一小时到,幸好订的不是烛光双人情侣专座,总算没有闹笑话,添了张椅子,叫了一瓶香槟。
可十五分钟后,令姜守仁意外的事件还是发生了。
凯文那天心血来潮,不晓得哪一根神经搭错线,突然决定在酒店预订一套所谓的浪漫插曲套餐,一段小提琴演奏外加一份自备的礼物。
可两个大男人在场搞得如此花俏,毕竟太过张扬,为了怕姜守仁不自在,刻意借故推迟到场时间,想给他一个惊喜,因此只让酒店确认姜先生落坐后便送出礼物。
服务生只知道主角是这位姜先生,一确认姓名,再看是两位,也不犹豫,不管三七二十一,在客人落坐后十分钟,乐队便按时出来助兴了。
围着桌子演奏悠扬的小提琴乐,不是什么世界名曲,所以皓燃也听不出来是什么,倒像是时下的流行乐。
当时,最吃惊的不是陈皓燃而是姜守仁,他兀自怔了一下,有点摸不着头脑。
一曲完毕,餐厅经理亲自上前,将一只丝绒托盘里的小方盒递到姜守仁面前,微笑道:“姜先生,这是您朋友送您的礼物,纪念你们认识一年零六个月。”说着,还有意无意地瞟了陈皓燃一眼。
当然,搞错送礼人实在是很失礼的事,皓燃只得微微低头摸了摸鼻梁掩饰尴尬。
姜守仁原本倒也不介意有人为他花这点心思,可这回却着实有些难堪,全因桌子旁边还有一个陈皓燃。
他是最最不希望让皓燃对他敏感,一直以来小心翼翼地稳定表现,经由那个大胆的吻和眼前这段软绵绵的戏码,大抵是要泡汤了。
真怕打开盒子看到一枚钻戒吓破他的胆,不过幸亏凯文也没离谱到那种地步,盒子掀开,是一支芝柏限量版手表,识货的行家一眼便可以看出,这支手表的价值抵得上一架车,守仁有口难辩。
等付过小费打发掉那些搞气氛的人,即使老辣如姜守仁,也不禁撑额苦笑,这记乌龙阵摆大了,鲜花礼品英名扫地。
这顿饭吃得太得不偿失,刚刚好不容易恢复的一些话题,就这样被这串莫名其妙的浪漫插曲给打乱了。
皓燃组织了一下措辞,神情竟有些玩味。
“这里边……似乎有些误会。”
“的确,见笑了。”
守仁心虚地往周围看了看,“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不用,我不介意。”
“我并不知道会……”要他解释这些真是百转千回,“是凯文,我们认识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搞这种噱头,碰巧连累你了。”
“如果我是女伴,会以为对方在向我示威或是你要设局同我分手呢。”皓燃看他那么窘,也不知怎么的,就觉得有些过瘾,于是调侃他几句,“你很幸运,我可从未得过这样的待遇。”
“好了皓燃,刚才的事我抱歉。”差点摊开手投降。
“是我抱歉才对,我不知道你跟凯文约好了,是我鲁莽。”
“皓燃,你这样说,是真的想要我下不了台吗?”
皓燃终于轻笑出声。
捅破姜守仁的优雅面具是件很快意的事,皓燃要是存心发挥恶劣本质,是很凌厉的,在英国他不修练做绅士,在香港就更不想了。
当然,在姜守仁面前他是有所保留的,从来没有太放肆过,可能是隔着那许多复杂关系的缘故。
姜守仁也感觉得到皓燃在他面前较其他人要更矜持,今日首见他流露真性情,不由得喜忧参半。
也亏得这几日磨练过,否则这颗身经百战的心,可能会在遭遇此类刺激的“突发事故”后摔个粉碎。
原本守仁自认为百毒不侵,唯独在陈皓燃那里会失态,皓燃总是有办法感染他,在将他推落悬崖时,再若无其事地拉他一把,不知是皓燃在国外被“骚扰”次数过多,太有经验了,还是他姜守仁本身的问题太严重。
可能还是觉得现场氛围有些不妥吧,所以上过牛排之后,两人匆匆用过,姜守仁便提议去其他地方坐。
皓燃知道他的用意,倒是十分合作,餐巾一放便跟着站起来。
两人刚拐出餐厅到走廊,就与迎面过来的男人撞个正着。
皓燃走在守仁后头一米,一开始心不在焉地想着事情,还没注意到前面,但由于守仁猛地止步,也不由收住脚抬头看过去。
呵,前方那张脸孔怕是谁都不会错认的,正是英俊不凡同时结合东西方之美的混血男星凯文李。
此刻,对方正用一种惊诧的眼神注视着他们俩。
虽然皓燃不想太留心他们之间的事,但透过那对研判意味甚浓的眸子,皓燃不知为何,无由地感到有些为难。
想笑着轻松地打声招呼,但发现姜守仁没动静,他不能倚熟卖熟,于是只是静静站着,三个人就像在电梯口的走廊上凝固了一般。
突然的聚首令三方都隐约产生了奇异的遐想,皓燃心中一动,演唱会上的激情记忆不合时宜地涌上脑海,即使姜守仁从未言明他与凯文的关系,但在皓燃看来,已经不存有什么悬念。
只是此刻姜守仁的态度令他不由地紧张,竟有种混合着心虚的错乱,使他有想要借题发挥的冲动。
当晚,如果趁机狠狠甩开这个家族偶像,不知现在又会是什么样的模式,皓燃肯定他会借故搬离陈宅。
皓燃对自己偶尔生出的恶念不以为然,他是个忠于感觉的个体。
对姜守仁的亲近他确实从未反感,但那种似有若无的朦胧氛围却每每搞得他有些无所适从。
像姜守仁这样值得结交的人并不是很多的,越有人格魅力的人,越善于将危险的一面示人,能引起皓燃的警觉已不是偶然。
其实真正吃惊的瞬间也不过是那晚在演唱会上,皓燃没想到姜守仁会如此大胆,有些被惊到,但没有立即发作,数天的冷落足以形成警告。
也许他一直是在利用姜守仁的弱点,为今后的差遣作准备,就像他对安德鲁那样,皓燃并不清楚自己该如何回报一个男人,不允许自己将这个吻放在心上,他可以坦然接受这份异样的情愫。
可姜守仁不是安德鲁,并不能泛泛对待,对方要求的,皓燃无法蒙混过关。
那日明显是醉后起意,姜守仁事后为这一时的失常而懊悔,皓燃没有点破他,也未横加指责。
在他看来,那是只有女人才会有的反应,不过如果姜守仁当时是吻一个女人的话,相信也不会有哪个会追究。
皓燃没有迟钝到连对方是否对他有意都分不清的地步,只是,他无法给予实质性的回馈。
他乐于接受世间男女的仰慕,这是他的天性而已。
他清楚姜守仁很不愿意因那晚上的吻而被疏远,出于一种莫名的纵容,皓燃最终没有断绝与他的交流,也算是间接的谅解和释怀,当事人是否领情,已不在皓燃的研究范围内。
眼看着姜守仁在自己面前不自觉地卸下以前那些庄重的架子,难得的窘迫和偶尔暴露的缺陷,反而使他显得更具人情味。
皓燃不知道自己对姜守仁这个人还有其他什么期待,只觉得对这样的人不该过于苛刻。
而现在这样的三方对峙,绝对不是姜守仁的风格,皓燃不禁看了他一眼,稍有些无奈。
“你们……正要走?”
果然还是凯文先打破僵局。
“以为你有事不能来了。这位是陈皓燃。”话接得如此自然,刚才的停顿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再转身介绍,“凯文,我朋友。”
“嗨。”
皓燃递出右手,“守仁经常提起你。”
不知怎么的,姜守仁微微一震,心里浮起一丝酸楚的甜蜜,因为这还是皓燃头一次不带姓地喊他的名字。好像自他们认识开始,皓燃从未认真叫过他的名字。
当然,他的那句台词很是奥妙,守仁自己在陈皓燃面前,都是刻意回避着不提凯文,而他却说“经常提起”。
凯文一向顾及自己的形象,不会在公众场所难为他人,于是与皓燃握了下手,然后像是不经意地问道:“你们顺路?”
“在画展碰上的。”
凯文点了下头,脸上有一抹冷凝的平和,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湍急的暗流在心底打转。
有些害怕这样的反应,因为对于这一天的到来从来没有事先的觉悟。
可能是一向自视甚高,从来不认为还会有更适合姜守仁的人出现,但面前这个男人就这样从容地立在那里,神情松懈嘴角迷人,还有一副令人欣羡的完美身形,明眼人都不会忽视这样的存在。
凯文感应得到姜守仁在接近这个男人时,那种特殊的神态和言行,对任何人,他都不曾用过那样的眼神,像轻柔而占有欲极强的抚触。
在这种若隐若现的视线中,凯文看出了以往守仁不会轻易示人的东西,那就是野心。
皓燃一看形势,便想要撤退:“那我先走一步,你们聊吧。”轻拍了一下姜守仁的肩膀,直接走向刚打开的电梯。在电梯门即将合上的瞬间,他与姜守仁四目交接,像有什么电光石火般划过,皓燃先收回了目光。
凯文不知哪来的念头,一个箭步冲上前,单手牢牢拙住了电梯门。
皓燃一惊,忙抬头按住启门键。
“一起去酒吧好吗?我表姐今天新开张,要我拉朋友过去捧场呢。”凯文像是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举止很是突兀。
守仁也没想到凯文会用这招,连忙跟上去,与凯文一起走进电梯。
门再次合上,三个人又回到原点。
“去莱杰酒吧,行吗?”
皓燃几乎觉得说“不行”是很无理的要求了,凯文并没有不客气,他的眼睛没有透露让人不愉快的讯息,就好像真的将初识的他当作朋友似的。
“好吧,反正今晚我也没有别的安排。”
姜守仁只是笑了笑,没有搭腔,一改往日笼络人的口才,可他也没有反对凯文的提议。
由凯文驾车前往湾仔的莱杰酒吧,有好几次,凯文从后视镜里看一眼后座上两个讨论绘画的男人,内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