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样的一个跟踪理由,对方又说得那么神态自若,如果说世界上有什么奇情怪事的话,许子钧这晚遇到的肯定算是其中的一桩了!
刚才的困惑一扫而空,他回答时的语气也就恢复了自信。
“我不一定非要有事才来这里。”他说,“这是公众地方,任何人都可以来,我路过这里,总可以吧!”
那个女子没有想到他的态度转趋强硬,一时间失去了主意,就犹豫了。
她就在这沉吟不定之间,让许子钧看出她的弱点来。
站在他对面的女子是单身一个人,而且她的处境也不见得就比他好了多少。
就如同她自己所说:“两下扯平了。”
细看之下,实际上那个女子比他还要害怕,也许是因为她只有一个人,又或许是因为这样一个灯光阴暗的街道上,四处行人稀少,致使她感到没有安全感吧。
无论如何,她现在这样与一个陌生人交谈,也算是相当镇定的了。
经过了片刻的停顿,见到许子钧不像是坏人的样子,她的勇气就恢复了过来。她抬起头,态度认真地说:“你不是路过这里,我看见你站在刚才那条街的街角上,你在那里干什么?”
“我在干什么?我觉得那栋大厦太漂亮了,驻足欣赏一下,就是这样。”
诡辩的语气,可以看出他是一点也不当真。因为许子钧认为,自己在看什么,与她并没有关系。
那个女子脸上没有笑意。
同时一副不打算退让的表情。
“不,你不是对那栋大厦有兴趣。”她直指出来说,“你是对那栋大厦发生的事有兴趣。”
女子的声音不大,但却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清楚。
对这样的说词,许子钧是不肯认的。
他没有必要把自己内心的想法对一个不认识的女人说出来。
一个对他穷追不舍的女人,主动接触他,说不定有什么意图吧?
他决定还是不要理会对方。
既然这样想了,还是早走为妙。他说:“奇怪,那栋大厦发生了什么事?我为何会对那里发生兴趣?”
以进为退,这样的推搪之词,只为着要快一点脱身。
那个女子却不给他这样的机会。
她拦在面前说:“你为什么对那栋大厦有兴趣,这正是我要问你的。接连五个晚上,我都看见你站在那里,你总不能说是漫无目的吧?”
看,连他来了几个晚上都知道。
许子钧不由得不对这个女子戒备起来。
“你是那栋大厦的人吗?可真细心呵,我干什么都落入你眼中了!”
“我不是那栋大厦的,但是你对那栋大厦的注意我却留意到了。刚才见你询问对面街口的办馆老板,我就知道你为什么而来了。”
“我为什么而来?”许子钧打量着眼前的女子,温文秀气的,不像是警方的女干探,究竟是什么身份,确实太难猜测了。
“你为前些天的一桩惨剧而来。这里有一间公司的出纳主任堕楼惨死,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这件事注意,是否你与这件事有关连,或是发现什么别人不知道的事,请你告诉我!”
女子的声音很急切,带着哀求,而且说到这里,眼里还带着泪花。
这使许子钧怔住了。
他想不到事情有这样的变化,更想不到有人把他的一切看在眼里。
俗语所说,他在明,别人在暗。
“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他退后,觉得这件事很不妙。
还是快快离开这里的好,谁知道接下去还有什么事会发生。
然而对方的一句话,却把他留了下来。
他也是因那一句话而认识了文娟,一个改变了他当时想法的女人——
大卫背靠着海边的栏杆,很留心地听许子钧说出认识文娟的经过。
许子钧说完了,他期望地看着大卫。
希望大卫给予意见。
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他也实在没有把握去肯定。
那一天晚上的相遇,他认识了死者易明的妻子,那是意斜的一件事。
同时也给他带来很大的冲击。
“就像去超级市场买啤酒却获送贵价名酿一样,这是那样意外的收获,我想也没有想到。”
他用贵价名酿来形容那个女子,热情流露的语气,显示出他对死者之妻的印象十分好。
说来毫不掩饰的,坦白得可爱。
“你就这样被她迷住了,连自己那份工也不干了?”大卫说,“女人的魔力可真大,你还不知道她是何种女子,是黑道白道都不知道,太盲目了一点吧?”
许子钧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没有直接承认,但看表情也知相差不远了。
大卫沉默下来。对这一件事,他抱着与许子钧不同的看法。
他把目光转向海面。
他们站立的地方是尖东海傍。
这是个周末的晚上,尖东海傍有不少情侣在散步。粼光闪闪的海水随着往来的船只曳动,水面染上一片闪闪的霓虹。香港那边的灯光与九龙这边的连成一片。
海风吹拂,流行歌曲和阵阵笑声从夜渡的游艇飘来。
盛世太平,璀璨繁华的海港夜景。
灯光的背后,歌声笑语的背面——
是一宗有着疑点的自杀事件,对岸的一栋商厦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事?
使得一个本来已经解决了欠款困境的出纳主任,从他工作的地方跳了下来?
许子钧的乐观和大卫的忧虑有明显的差别。
大卫双眉紧锁,显得对这件事一点也不看好。
“你担心什么?我们只不过是去查一查。”许子钧说。
他所说的“我们”,意指他和文娟。
“是不是那个女人叫你辞去财务公司的职位,去易明堕楼死亡的那间公司工作?”大卫问。
“别‘那个女人。那个女人’那么难听吧,她叫文娟。”许子钧纠正他说,“这个主意虽然是由她提出,其实我也有这个想法。
“你是知道的,假使有一件案件或是我们有怀疑的事,你要去查就必须到它的内部去查,就如同作战一样,要去到它的核心,这样才能发挥力量。从内部作出瓦解,比在外面揣摩猜测有实效得多。”
说到有兴趣的事,许子钧就滔滔不绝地发表己见。
“查案更是如此。易明堕楼死了,我们假设这是出于他杀——因他确实是筹够了钱填补挪用了的公款,一个积极想办法解决难题的人应会有积极的求生意志,不会轻易放弃生命。假如是这样的话,他的死亡就很有问题,是谁杀了他,凶手是何人,这就正是我们所要知道的。”许子钧说。
“我知道你跟着要说什么,你是要说案发现场。我也不妨套用你的话,假设那件事是一桩凶杀案,那里就有围绕着凶杀事件的证供。但凡每一件凶案都不能脱离三大要素:其一就是凶手与被杀者的关系;其次是距离案发时间的差异——在案发现场,死者身边的人都有嫌疑,那个时候,有什么人在那里,而这些人又有什么原因或理由或藉口,使得他们会在那个地方。”大卫说,“我们知道,不一定留在那里的人就是凶手,但其中一人一定是凶手;最后一个而且是最重要的一环就是动机,即那人为何被杀,杀他的人为了什么原因要下手。要查出动机,也必须从死者生前认识的人中去查,因此你就必须要去到他工作的地方,从最接近他的人查起,你要告诉我的就是这个,是吗?”
大卫说完,看着许子钧兴奋的神色,不用说,他也知道许子钧要说的是什么了。
果然,许子钧高兴地大叫:“我就知道你会了解!有一句话——英雄所见略同,说的就是我们这情况。我们思想如此接近,才可以做好朋友呵!既然你已了解,那么你一定同意我的做法啦?”
最后那句话,他是用一种有点泄气的语调说出来的。
因为他看见了大卫的脸色。
大卫一点也没有高兴的表示。
相反,他冷着脸,神色肃穆地看着许子钧。
这样望着他,就好像他这个人很有问题。
“干么这样望我?你不同意我的见解吗?”许子钧说,“不要那么干瞪着我,你倒说话呵!”
“我看见你很兴奋,忘乎所以,为你高兴就不会的了。我只想问你,你有没有考虑清楚你在做什么,有没有想到这样很危险?”
“危险当然会有,但是世上总有些事应该做,有些不应该做。不要忘记,我们是知道这件事的内幕的,假如不弄清楚,我始终不安心,感觉上就像自己是个从犯一样——”
“你要去查,可以通知警方,把你的疑问告诉他们。”
“你以为我没想过吗?那是没有用的,因为我们财务公司的主管根本不承认有这么一件事。”
“怎会这样?”
这一回轮到大卫瞪大眼睛了。
分明送交了那笔钱给易明的事实,却给借钱的公司否认了,这他倒没料到——
“我也有就这事问过财务经理,他否认的原因是公司的高息借款本身就是不合法的,可以说是见不得光,上不了法庭。向警方举报,无形中是承认自己做了非法的事。”
“白赔上一百二十万,财务公司的损失岂不是很大?”
“那也未必,听说是有抵押品。”许子钧说,“我辞职不做时,经理一点也没有挽留,八成是我知道太多这件事的内幕了。”
知得多并不是好事,尤其是知得太多上司的事,更没有好处。
“无论怎样,这件事我是管定了的。”许子钧说,“你劝我也没有用,因为我在现场看到,印象太深刻难忘。”
“你这样会很危险的,假如凶手知道你去查他——”
“我会小心的,又不是到处说我去查人。”许子钧说,“找到证据后,我会告诉警方,再由警方接手。”
“说得很不错,希望到时你能做得到。”大卫说。
对于好朋友执意要做的事,他的劝告也只能到此为止,再说下去,许子钧也不会听的了。
许子钧对那件堕楼死亡案件的关注热心,再加上那个叫文娟的女人,两者所产生的作用,就是用十辆马车也拉他不回了。
话虽如此说,他绝对没有想到自己也会牵涉在其中。
因此,当许子钧说:“有一件事,文娟——就是那个死者的未亡人,她想见你。”
他听到这句话时,几乎弹跳开去。
许子钧,他到底有完没有?
起初是叫他去送钱,一笔巨额现款,已经够刺激紧张的了。
勉为其难,就当是帮助朋友。
没想到还有下文,收款人死了,许子钧热衷于追查事件的起因,希望这一回不会又拉了他下水吧。
不过,以他的经验看来,非这样者几稀矣!
正如许子钧说的,兄弟班朋友档,友情的难能可贵之处就在于有事发生时,彼此站在同一阵线上。用实例来说,就像这一次一样,送钱之后,便是案情的跟进。
以许子钧的古道热肠作风,既然认识了那位叫文娟的女子,又怎少得一个他?
“有什么还要我做,干脆一口气说出来吧。”他说这话时已知走不脱,只好宣布放弃,投降了。
管它呢,这样的事,早已习惯了。
认识许子钧,从小学到彼此长大,他记不清说过多少次这句话,而他说过这话后,也一定不会后悔。当然有时是狼狈万状懊丧得要死,但大多数时候都有璀璨的记忆,做出很好的成绩,令他为此生骄傲,为青春骄傲……
好个许子钧,就在这一刻乘时而上,当即把手一扬,向站在远处的一个人影招手。
“你干什么?”大卫不虞他有此一着,连忙问。
“叫她过来呀。”许子钧答得很自然,“她早就来了,在那边等着呢。”
“你早就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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