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瓷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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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瓷商- 第8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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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斗智(1)

卢豫海万万没有料到,神垕镇此刻已是满城风雨了。卢维章病重,无法主持钧兴堂烧造禹王九鼎,被巡抚马千山一纸钧令所逼,居然真就交出了卢家宋钧秘法!交割秘法的仪式上,卢家只派出了卢豫川,而董家却是董振魁父子三人齐齐到场。当着马千山的面,卢豫川把一副抄本交给了董克温。董克温恭恭敬敬地对着秘法深施一礼,便要揣进怀中。卢豫川冷笑道:“董大少爷好急的性子!豫川还有话没说呢!”

马千山皱眉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难道要反悔吗?”

“非也。”卢豫川不慌不忙道,“秘法是给了董家,但董家若拿了秘法自行篡改,反而诬陷卢家没有交出真秘法,以至于造不出九鼎,那该如何是好?”董克良勃然大怒,道:“卢豫川,你少血口喷人!”卢豫川一笑置之:“你还是毛孩子,我不跟你计较!马大人,豫川有个主意。这份秘法,就由董大少爷当场誊录两份,一份他们带走,一份密封起来交给我,若是今后有了是非,两下里一对照,不就真相大白了?请马大人恩准!”

马千山懒得动这些脑筋,便道:“也好,丑话说到前头不为丑!那就有劳董大少爷了。”

董克温看了眼董振魁,见他并无异议,当下便取了纸笔誊写起来。待誊录已毕,董克温自己留了一份,将另外两份交给了卢豫川,卢豫川又当众封好了匣子,所有程序这才全部完结。马千山见状笑道:“好了,这下卢大东家的病该好些了吧?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啊,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病了?不然何至于连秘法都得交出来?我敢问豫川东家一句,这份秘法没什么毛病吧?该不会是又掺了什么东西,弄出个炸窑之类的事情可不好哟。”

卢豫川下意识地看了董克温一眼,董克温那只仅存的眼睛里满是仇恨的怒火。卢豫川不动声色地微微一笑道:“回马大人,草民就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贻误皇差!叔叔有病在身,杨建凡老相公年事已高,而我二弟又去南方巡视生意了,眼下钧兴堂就是有秘法也没人来做——豫川盼着董老伯能早日完成大业,到时候务必请将卢家秘法完璧归赵!”

董振魁冷冷道:“禹王九鼎不造出来,谁也不知道这秘法究竟是不是真的!老汉也盼着维章兄弟能早日康复!不过维章兄弟宁肯交出秘法,也不愿承接这个皇差,老汉还是佩服得紧啊。告辞!”

马千山巴不得他们两家现在就拼个你死我活才好,见董振魁就这么走了,不免有些遗憾,便道:“豫川东家,我儿马垂理也来到开封府了,什么时候你们兄弟俩也见见面?”

卢豫川笑道:“待叔叔身体康复,豫川一定到府上讨扰!马大人,草民家里还有些事情,不便久待,告退了。”说罢便躬身离去。马千山看着他的背影,齿缝里挤出来几个字:“全是他娘的奸商!”

卢豫川并没有急着去钧兴堂交还秘法,而是先回到了钧惠堂,他一头扎进书房里,呆呆地坐着,反复思量叔叔的惊人之举。谁都知道秘法对卢家意味着什么,他也断定叔叔交出去的肯定是假秘法,可这能瞒得过在宋钧上造诣非凡的董克温吗?一旦真相败露,卢家就是大祸临头了!但按叔叔平生处事谨慎的做法,若不是胸有成竹,他不会贸然就作出如此决断。卢豫川虽百思不得其解,也不敢再耽搁下去,找出纸笔来把秘法又誊写了一份。正忙活着,苏文娟推门进来,笑道:“大爷,二爷的电报来了!”

“电报?”卢豫川眉头一动,道,“从哪儿发过来的?”

“烟台!二爷没去成旅顺口,辗转到烟台了。”

卢豫川看了看电报,叹道:“就这么一张纸,整整九十六两银子啊!文娟,这个东西你好生收起来,千万别让第三个人知道!”

苏文娟接过那摞纸,瞥了一眼,惊道:“是秘法!”

“对,正是秘法。现在我还不知道这秘法是真是假,多半是假的,可也有不少真东西!不管它了,这是卢家的命根子,你务必保管好!”

“你私自誊录秘法,叔叔若是知道了该怎么办?”

“只要你不说,谁还会知道?留个后路总没有错!何况董家也得了,我难道还不如一个外姓的仇人吗?你莫要再多说了,就照我的意思办。我还得赶紧去叔叔那儿交差呢。”他抓起秘法,跟电报放在一处,大步走出了书房。

卢豫川进了钧兴堂,老平告诉他卢维章一大早就去了祠堂,到现在也没回来。卢豫川只得转身赶奔祠堂。虽然卢豫川刚才还振振有词,可一见到卢维章,他心里还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已,尤其是在这摆了祖宗遗像和爹娘牌位的地方。好在卢维章并没问秘法的事,而是握着电报踱步良久,才道:“烟台,烟台,是登州府福山县那个烟台吧?那里原先是商埠,咸丰年间开埠,跟旅顺口隔着海……豫川,你给他回封信,叫他没大事少用电报!电报快是快,一来不保密,二来也太贵了……电报局的人就认个钱,你当他们中没有董家的眼线?说不定董振魁这会儿已经知道豫海在烟台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畜生!”

卢豫川赔笑道:“豫海也是怕家里着急。叔叔,您给董家的秘法,究竟……”

“自然是假的,我还没迷糊到那个地步!”卢维章莞尔一笑,道,“唉,不过里头也有不少好东西,董克温若是能举一反三,也算是卢家命里该有此劫啊!”

47斗智(2)

卢豫川瞠目道:“可,可一旦给董克温发现是假的,那……”

“这件事你莫要操心了。我自有主意。你还是多操心一下两个堂口的生意,顺便给津号的张文芳去封信,眼下卢家的分号里,距离烟台最近的就是津号了,让他务必全力支持豫海!”“我已经让总号调过去十万两银子,应该能应付一阵子了。张文芳是卢家的老人儿了,看了信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叔叔,没事我就先下去了?”

“不忙!你把这份秘法的抄本拿走,好生保管着,早晚能有用处。”卢维章指了指桌子上的抄本,笑道,“虽然是假的,可细细看看,多少能长些见识!你这辈子最吃亏的就是不肯下工夫琢磨如何烧窑,总把我和你杨叔的话都当做耳旁风……”

卢豫川实在不愿在这昏暗的祠堂里多待,他耐着性子听了半晌,觉得叔叔果真是有了衰老之相,不然怎么会变得如此啰唆!卢维章说了好一阵,这才让他下去。待卢豫川走远了,卢维章默默一叹,转身跪倒在灵位前,两行泪水夺眶而出。肃穆冷清的祠堂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显得分外悠远:“列位祖宗,大哥,大嫂,卢维章给先人请罪了!维章自承接衣钵以来,处处严守家规,时时鞭策律己,不敢有违一丝一毫。唯独这件事,维章既坏了卢家的家法,也破了豫商的古训,明知有大罪而故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祖宗灵位在上,维章不敢为自己开脱!但祖宗明鉴,害人不是维章的初衷,这是维章万般无奈之举……既不能泄露卢家秘法,更不能让国家的颜面荡然无存!于公于私,于情于理,维章实在想不出别的法子了……维章自知时日无多,害人便是害己,此计一出,必损阳寿。这是维章一生中做的唯一一件有悖家训的事,是维章一生最大的污点,也是维章能给卢家做的最后一件事了。但求祖宗英灵庇佑,让豫川和豫海不辱祖先,继承卢家衣钵,兄弟携手共图大业!不肖子孙卢维章,再拜叩谢列祖列宗……”

事实证明,卢豫海与田老大结拜兄弟是笔一本万利的买卖。田老大纵横黄海船运生意二十年,黑白两道都有朋友无数,他到船坞走了一趟,相中了两条正在修葺的商船。船坞老板一见是田老大,哪里还敢要银子?情愿双手奉送,但求田老大别一时生了无名火,又来找他们的麻烦。田老大有心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一口咬定必须得花钱买。船坞老板明知道两艘船成本是两万两,却只开价一千两,见田老大瞪圆了双眼,立刻改口说八百两。田老大哼了一声,扔下一张银票就走了。船坞老板送走了瘟神一般,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捡起来一看,却是张二百两的银票,顿时哭笑不得,长吁短叹起来。

在田老大的张罗下,钧兴堂一下子又有了两条商船,分别涂上了“兴字二号”和“兴字三号”的大字,只等卢豫海来验收下水。田老大又当着卢豫海的面,请来黄海海面上十三路黑道海匪在会贤楼喝酒,当场立下规矩,凡是涂着“钧兴堂”标记的商船,一律都是自己人的,其他的商船尽管抢,这三艘船动也别想动。卢豫海这才知道了田老大在江湖中的地位,连陪着喝酒的苗象林都不觉咋舌,对田老大刮目相看了。

卢豫海挑了个吉日,与田老大一起领着三艘商船出海来到天津码头。张文芳早按照二爷的要求备好了货,整整八十箱上等宋钧,还有一百箱日用粗瓷。卢豫海让田老大帮着招呼装船,对张文芳笑道:“光绪十一年你个老狐狸请辞号,被我驳了,看来还驳对了!干得好!二爷我打通了商路,你们津号的生意能好三成!”

张文芳笑着抹泪道:“二爷让苗象林来传话,说了六个字‘知道了,好好干’,这六个字老汉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我那点小心眼给二爷瞧得透亮,惭愧啊……”

卢豫海拍拍这位快七十岁的大相公,道:“老张,身股涨得差不多了吧?你还是别急着荣休,杨老爷子七十多了,老相公干得蛮好嘛!你给我好好坐镇津号,少不了你忙活的!我走啦,还是那句话,好好干!”

张文芳不肯让他连津号不回就走,可再三挽留也没能留住他,只得站在码头上遥遥地挥手送行。田老大吼道:“起——锚!”卢豫海忙拦住他,笑道:“大哥,这船上写的是谁家的字号?”田老大纳闷道:“是卢家钧兴堂啊。”“我们钧兴堂的人走到哪儿,生意就做到哪儿,可不管走到天涯海角,都还是豫商!今后这喊号子的规矩得改改,不叫起锚了……”

“那叫啥?”

“得劲!”

“得劲?”田老大挠了挠后脑勺,笑道,“好,我明白了!山东河南××连着蛋,我知道这‘得劲’是啥意思!”说着便大吼道:“弟兄们,都听好了:东家发话了,从今往后,起锚的号子改成得劲了!都记住了吗?”三艘船上的人都应道:“记住了!”田老大吼道:“得——劲!”三艘船上的伙计们纷纷跟着吼道:“得——劲喽!”三只巨锚缓缓拉出水面,船上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张文芳听到这许久未曾听到的家乡土话,竟老泪纵横,一把白髯颤抖不已。

烟台卡皮莱街上的萧记老铺,一共有二十多个房间,已经被卢豫海全部包下来了,一半住人一半做了库房。转眼间卢豫海已经到了十多天,这些日子他除了去天津进货,其余的日子全在烟台的大街小巷溜达。田老大虽然对卢豫海的豪气干云佩服得很,但也没见过他是怎么做生意的。“家有黄金万贯,不如钧瓷一片”的俗话他也知道,可这一百多箱的货怎么变成银子,他心里还是没底。烟台开埠之后,从洋人那里进口的是棉布、火柴、铁器、胡椒、糖等洋货,由此出口的多是大豆、豆饼、棉花、枣、咸鱼等土货,没听说有人做钧瓷生意的。田老大好歹曾经干过船运,知道做生意的难处,也暗暗替卢豫海捏了一把汗。这位二爷也实在让人提心吊胆,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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