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雪征一抬手:“停!别跟我罗嗦!我也不养他一辈子,再过个三四年,等他冻不死饿不死了,我就让他滚蛋!”
金小丰叹了一口气:“那个苏——”
“停!别看他是苏清顺的儿子,他那头脑还不如苏清顺百分之一。我还不至于让这么个笨蛋崽子反咬一口!”
金小丰咽了口唾沫,因为觉得干爹此刻是油盐不进了,所以就没有继续浪费口舌。
第二天中午,陆雪征下楼走进客厅,发现陆云端正在揪着苏家栋捶打。苏家栋抱着脑袋还想逃跑,可是人小力弱,不是陆云端的对手,最后就呜咽着蹲在了地上。
陆雪征旁观片刻,没有摸清来龙去脉,还以为是儿子在恃强凌弱欺负人。对此行径,他是很不赞成的,刚要出言阻止,哪知陆云端此刻停手,对着苏家栋又踢了一脚:“下次你还听不听话了?”
苏家栋满脸眼泪,抽抽搭搭的答道:“听、听话。”
陆云端把他拎了起来:“晚上我去看你!你再不听话,我还揍你!”
苏家栋哭天抹泪的连连点头:“我、我一定听、听话!”
陆云端用力搡了他一把:“走吧!”
苏家栋晕头转向,涕泪横流的小跑离去,出门时经过陆雪征,也不懂得抬头问好。陆雪征眼看他逃远了,这才问道:“云端,你打他干什么?”
陆云端走到沙发前坐下来,一本正经的说道:“爸爸,我今天明白了一个道理!”
陆雪征饶有兴味的走过去,在旁边也坐了下来:“什么道理?”
陆云端扭头望向他:“爸爸,我发现啊,如果我和笨蛋讲道理的话,最后我也会变成笨蛋!”
陆雪征惊讶的一挑眉毛:“什么意思?”
陆云端又道:“所以呀,想要讲道理的时候,也得先看那个人懂不懂道理。他要是懂,那我就讲;他要是不懂,我直接揍他一顿,比什么都有用!”
陆雪征莫名其妙的看着儿子:“啊?”
原来陆云端一直生活在人高马大的哥哥群中,如今家中终于来了个同龄人,他便十分兴奋,今天特地起了个早,跑去窥视苏家栋。
苏家栋住在仆人房里,和仆人一同早起。仆人们在厨房内吃早饭,他蹲在门口的小板凳前,也跟着吃早饭。陆云端兴高采烈的跑过去探视,片刻之后就觉得不能忍受了——苏家栋的吃相,还没有野狗干净。
他像个大哥哥一样走过去,教导苏家栋吃饭不要着急,一口一口的来,别把饭粒漏到地上,也别去捡地上的饭粒吃。苏家栋先是装聋作哑的不抬头,后来倒是答应了,然而口不对心,丝毫没有改正的倾向。
到了中午,陆云端又去检查苏家栋的吃相,发现对方依旧是把嘴伸到碗里乱拱。他蹲在旁边 ,心平气和的继续教导;苏家栋嘴里答应着,一个勺子在碗里胡掘,一个不慎,把小小一团米饭拨了出去。
陆云端这时已经有些不耐烦,伸手捡起那块米饭,他质问苏家栋:“这怎么办?”
苏家栋怔怔的看着他,不知如何回答。
陆云端下意识的把米饭送进了嘴里,一边咀嚼一边问道:“是不是还要吃掉?”
话音落下,他忽然反应过来,连忙张嘴吐掉米饭。这回再次面向呆头鹅似的苏家栋,他咬了咬牙,扬手就扇出了一个大嘴巴!
再说这苏家栋——他也是个命苦的孩子,当年他那亲娘受到日本人的逼迫,自以为出卖了戴国章便可保命,哪知道日本人前脚抓住戴国章,后脚看她没有利用价值,又是个白嫩嫩的美人,便将她祸害了一通,扔下不管。她心灵受了惊吓,身体受了伤害,不过两月便一病呜呼。家中的老妈子无可奈何,只得变卖了家具房产,勉强度日。
老妈子家中也是有儿有女的,全不成器,开销极大,如此过了几年,家中便是穷到了不堪的境地。苏家栋越长越大,要吃要喝,老妈子恨他不死,对他又打又骂。而苏家栋先天既不聪明,后天又受了虐待,所以头脑越发一片空白,就只剩下了一副好模样。
陆云端把苏家栋教训一通,意犹未尽,开晚饭前找到对方,不由分说的又捶了一顿。苏家栋哀哀哭泣着去吃晚饭,这回吃完一口要停顿半天,一粒米饭也没敢掉。
陆云端乘胜追击,在接下来的几天内都对苏家栋横眉冷对,吓得苏家栋吃相日益斯文,再也不敢乱嚼乱拱。
等到苏家栋彻底改掉这一项恶习,陆云端才对他和颜悦色起来,给他水果吃,又带他在院子里放鞭炮。苏家栋胆子小,那边鞭炮一响,他这边就要吓的瑟瑟发抖。陆云端点燃了一根大麻雷子,随即转身跑回苏家栋身边,抬手捂住了对方的耳朵。
一声巨响过后,苏家栋表情痛苦的转过身来,可怜巴巴的哀求道:“少爷,别放了,我害怕,咱们回屋吧。”
陆云端颇觉扫兴的望着苏家栋,心里真是看不起这位仆人兼伙伴,但和其父一样,他也很会开导自己:“世上总是会有胆小鬼和笨蛋的,苏家栋就是其中之一,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随他去吧!”
157好心人
一过六月,金小丰开始为陆雪征筹备四十整寿。
从来没人知道陆雪征的准生日,陆雪征也向来没有过生日的兴致。不过想到自己今年已满三十九周岁,他不禁生出了许多感慨——当年十几岁入行时,他可是没奢望过自己能活到如今。
于是他决定庆祝一下。做杀手发家的人,能全须全尾办上四十整寿,而且有家有财有儿子,这简直就是杀手一流中的奇迹了。
这日下午,雨过天晴,陆雪征夹了一本厚书,前去花园亭下阅读。翻过几页之后,他抬头望向小溪木桥,发现小溪清澈依然,木桥却是显得残旧了。屈指算来,这处花园洋房也有了十几年的历史,可是回想当初喜迁新居时的情景,历历在目,却又仿佛不很遥远。
一只远道而来的蛤蟆蹦上凉亭石凳,对着陆雪征呱呱大叫了两声。陆雪征没有起身,直接抬起一条腿,轻轻一脚把它扫了下去。蛤蟆落地后打了个滚儿,随后一跳一跳的逃进了草丛中去。陆雪征睹物生情,诗兴大发,当即改编宋词一首:“上午雨疾风骤,下午风停雨收,试问读书人,却道蛤蟆依旧。知否知否——”
最后一句诌不出来了,姑且放下。陆雪征怡然自得的低下头来,继续读书。金色阳光透过层层绿叶,从凉亭一角向内洒下斑驳光影;忽有一阵微风拂过,陆雪征端起书本转身伸出亭外,白纸黑字上就落下了点点粉色花瓣。
陆雪征微微一笑,感觉这情景十分美丽。花好树好风光好,自己也是风度翩翩。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他忽听得上方响起“噗啦”一声,睁眼一瞧,却见一大泡鸟屎落在了书页上!
“哎呀!”他又皱眉又咧嘴,连忙起身走出凉亭,揪下树叶去刮鸟屎,同时气急败坏的自言自语:“哪来的×鸟,真是恶心啊……”
正当此时,一名仆人隔着小溪大声喊道:“大老板,您的电话,杜公馆打过来的!”
陆雪征听闻此言,只得捏着书本一角走上小桥。经过仆人之时,他把书本往对方怀里一扔,头也不回的且走且道:“把它给我弄干净。”
杜文桢通过电话向陆雪征求援——他找不到杜定邦了!
陆雪征先还没当回事,想要打趣两句,然而杜文桢那边心急如焚,三言两语之后便咆哮起来,却又不是发怒,是忍无可忍的失了控。陆雪征一看老头子是真急眼了,便不再拖延,放下电话便亲自出门,带人去找杜定邦。
天津卫说大很大,可是消遣的地方只有固定几处,所以找起人来,说小也小。如此忙到傍晚时分,杜文桢那边一无所获,陆雪征这边耳目众多,却是在一家私人公馆内堵住了杜定邦。
公馆内正在大开赌局,院外布有层层保镖,不许生人擅入。陆雪征这边人多势众,迈步想要向内硬闯,一名管事人见状,立刻吆吆喝喝的上前阻拦:“干什么的?这地方不许你们随便进,知道吗?”
陆雪征心知这不是个动武的时候,故而停下脚步,心平气和的告诉他:“我一个侄子在这里,几天几夜都没回家了,我来找他。”
管事人见惯了这种事情,当即一立眉毛:“你是谁啊?你侄子又是谁啊?”
这回没等陆雪征回答,旁边的手下挤上来,把那管事人推了个踉跄:“你NND又是个什么东西,敢这么和我们大老板说话!”
陆雪征抬手把那手下挡到了身后,然后不急不缓的告诉对方:“我姓陆,陆雪征,我找杜定邦,听明白了没有?”
管事人听闻此言,受惊似的一愣。而陆雪征向前一指:“劳驾,你给我带个路。”
管事人不敢和陆雪征做对,乖乖的充当向导,把陆雪征等人引上了二楼一间房内。房门一开,陆雪征迎面就见一片烟云缭绕,温热混浊的空气扑鼻而来,让人恨不能暂停呼吸。抬手在鼻端扇了两下,他走进房内定睛一瞧,就见此处陈设简单,唯有正中央一张圆形大桌最为醒目;而杜定邦正是坐在圆桌一侧,身边围绕着三四名袒胸露乳的摩登佳人。
房中赌局受了打扰,桌边众人一起惊愕抬头,看向门口。杜定邦直愣愣的望着陆雪征,手里还捏着几张扑克牌:“陆、陆叔叔?”
陆雪征走到他身边,先是打量了那几位美女,然后对着杜定邦笑道:“你爸爸找你快要找疯了,原来你是躲在了这里。好啦,跟叔叔回去吧。”
杜定邦沉下他的小长脸,倔头倔脑的扭开脸去,并不回答。
陆雪征一手按住桌沿,弯下腰去拍了拍杜定邦的后背:“贤侄,连叔叔的面子都不给了?”
杜定邦翻了陆雪征一眼,依旧是捏着扑克牌保持沉默。
陆雪征知道这孩子是被惯坏了,不可救药。抬头对着桌上众人尴尬一笑,他探头凑到杜定邦耳边,压低声音问道:“你是自己走出去,还是让叔叔把你扛出去?”
此言一出,杜定邦立刻抿着薄嘴唇瞪向了他,一张脸上没有丝毫血色,脖子梗的仿佛快要抽筋。
陆雪征短暂的和他对视片刻,然后对着门口一摆头,温和劝道:“走吧!”
杜定邦猛然起身,把手中的扑克牌往桌上一摔,又从桌下小抽屉里搬出筹码匣子,发了疯似的往桌上一砸——筹码都是事先用钱换来的,他现在一发脾气,也不要钱了!
在稀里哗啦的响声中,杜定邦转身推开一名挡路的姑娘,拔腿就往外走,走的太用力了,一颠一颠的就出了门。陆雪征随即跟上,心想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杜文桢本人那么豪横,可是就栽在这倒霉儿子手里了。
杜定邦要上自己的汽车,然而陆雪征怕他半路脱逃,所以把他拉上了自己的汽车,一路驶向杜公馆。
杜定邦还在赌气,细胳膊细腿的独自坐在一边,扬着脑袋面向窗外。陆雪征看了他这个气鼓鼓的模样,并不恼火,只是觉得可笑。
“唉,贤侄,到叔叔这里来……”他非常慈爱的伸出手去,把杜定邦强行拉扯到了身边。一手搂住杜定邦的肩膀,一手捏住对方的小下巴,他探头笑问:“乖乖,你和你爸爸又怎么了?你爸爸这两天为你跑断了腿,正在家里发疯呢!”
杜定邦张了张嘴,声音又尖又细的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