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雪征很少在脑袋上涂抹生发油,所以头发十分洁净。顺着叶崇义的力道歪过头,他笑道:“我没有耽误你的大事呀!”
叶崇义松了手,忿忿的说道:“我让你去找我,你怎么派了个和尚来?”
陆雪征笑出了声音:“和尚怎么了?你还怕和尚不成?他又不是个花和尚!”
叶崇义当着前方汽车夫的面,公然就去搂了陆雪征的脖子:“好啊,你还有胆和我贫嘴?”
陆雪征舒舒服服的向后仰靠过去,顺带着斜了他一眼,笑模笑样的答道:“岂止是贫嘴,我还有胆……”
叶崇义见他欲言又止,只是坏笑,立刻追问:“什么?”
陆雪征扭头望向窗外风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然后他握住了叶崇义的一只手,转而又问:“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叶崇义懒洋洋的依偎在他身边,拖着长音答道:“带你回家,杀了吃肉!”
奇遇
叶崇义自作主张,强拉着陆雪征去陪自己去馆子里吃晚饭。陆雪征已然在家吃过,这时眼看自己不能脱身,只得是坐在一旁,看着叶崇义大嚼。
叶崇义打扮的油头粉面、通体芬芳,微微撅着嘴,吃喝时也不闲着,夹枪带棒的奚落陆雪征,显然是心里一直赌着一口气。陆雪征知道他的心思,并不动怒,但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贫嘴,最后激的叶崇义发了脾气,放下筷子就给了他一记耳光——不重,却很响亮,“啪”的一声,搞得两个人都有些出乎意料。
陆雪征抬手摸了摸脸,感觉叶崇义有些给脸不要脸,所以半笑半怒,神情像那水波一样,很不稳定。而叶崇义知道陆雪征是个有脾气的,不禁暗暗失悔。趁着陆雪征没有翻脸,他向后一靠,故意做出了慵懒而嗔怒的姿态,两道长眉隐隐蹙着,射向陆雪征的目光却是温柔。
于是陆雪征无奈一笑,受了他这一出美人计:“崇义,别闹!”
吃过饭后,叶崇义在汽车里询问陆雪征:“你往哪儿去?”
陆雪征把双臂抱在胸前,扭头看了他一眼:“你想让我往哪儿去?”
叶崇义向窗外一摆头:“我想让你跟我走!你不走也得走!”
陆雪征饶有兴味的望着他:“走哪儿去?”
叶崇义忽然向他露出了狠毒毒的笑容:“姓陆的,你对不起我。我用你一晚上,你同不同意?”
陆雪征摇头:“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陆雪征一点头,很爽快的答道:“那就别废话,走!”
叶崇义扬手一拍前方汽车夫的后脑勺,语气凶恶的喝道:“开车!”
汽车一路走的拐弯抹角,陆雪征望向车窗外,就见天色越来越黑,风景也是越来越模糊,最后竟是到了一处完全陌生的小胡同里——胡同外面就是大街,两边建筑灯光辉煌,似乎是接连矗立着两所大楼,皆是租界俱乐部一类的所在。
他忽然有点紧张:“这是什么地方?”
黑暗中,叶崇义伸手搂住了他一条手臂:“你不是胆大包天么?有胆子就不要问!看看我会不会真的把你杀了吃肉!”
陆雪征没言语,摸索着在叶崇义那大腿根处掐了一把。叶崇义年轻,皮肤紧绷,脱光之后更是白亮亮的像一条大银鱼。陆雪征承认叶崇义的一切好处,同时不大清楚对方为什么对自己念念不忘。
这时,汽车在一处黑黢黢的宅院门前停下了。有人握着手电筒跑出来迎接,车门从外面被打开来,叶崇义拉着陆雪征跳下了车。陆雪征环顾四周,没看出什么门道,不过一眼之间瞧清楚了来路与去路,顺势又扫视了宅院的高墙——墙头挺平整干净,是个能落脚的地方,虽然是高,但是如果没人在后方拉扯的话,他也满能够快速翻越逃跑。
走入院门后,他见到了星星点点的光亮,仍旧是有人拿着手电筒在四处乱晃;看那姿势与衣着,大概是看家护院的打手一流;不过没有太高壮的练家子,想必身手也是一般。
这时,前方的房门开了,放出了明亮的电灯光。叶崇义轻车熟路的带他往里走,陆雪征在经过时用手轻轻一叩门板——是木门,必要时合身冲去,也能撞开。
穿过一间房屋,又走过一处院落。最后再次进门,陆雪征怀疑自己是来到了某处俱乐部的后方。
向下走过长长的盘旋楼梯,眼前的情景让他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这里就是一间俱乐部的地下室。地下室是一间宽敞大厅,灯火通明,人头攒动,正中央摆起擂台,正进行着一场地下拳赛!
这让他神色一变,转身就要向上返回。而叶崇义一直留意着他,此刻就猛然用力攥住了他的手:“你要干什么?”
陆雪征回想起抵达此处之前所经过的种种关卡,知道自己强行离开也是困难,便压抑着不满反问道:“你带我来这种地方,又是要干什么?”
叶崇义一瞪眼睛,那气势和方才相比,立刻就不一样了:“干什么?你那个和尚往死里敲了我一笔钱,现在我要你上去,把那个杂种给我打趴下!”
楼梯上的陆雪征拧着眉毛,居高临下的低头直视了叶崇义,语气也变得不善起来:“崇义,你不要太过分!我不是你手下的玩意儿!”
叶崇义紧紧拉扯着他,针锋相对,丝毫不让:“少他妈的装模作样!你答应让我用你一晚上,现在就得说到做到!上个月我在这场子里输了两万大洋,今夜里你不给我把局面扳回来,我饶不了你!”
陆雪征没想到叶崇义会来这一手,心里真是动了怒气——不过与其硬走,似乎打一场拳赛还更容易一些。
快速的思忖了一瞬,他叹了一口气,随着叶崇义向下方场中走去。
地下拳赛,规则有限,不算正规。台上刚刚结束了一场格斗,胜者就是叶崇义口中的“杂种”。
杂种真的是个杂种,不知混了多少种族的血,东方人的面孔,西方人的身材,生的高大魁梧,那身躯似乎比金小丰还要更伟岸一些;打赤膊穿着短裤,腰带系的很紧,周身的肌肉一块卯着一块,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输者被他打爆了一只眼球,满脸都是鲜血,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被人拉着双腿拽了下去。观众们有黑发黑眼的,也有金发碧眼的,一时间也看不出来历,然而统一的衣着体面,是一大群狂热的绅士。
叶崇义站在陆雪征身后,这时就大声问他:“喂!要不要换衣服?我这里有运动裤。”
陆雪征先没理他,单是转过身来,抬起一只脚踩到了身旁的一把椅子上,随后望向叶崇义,一言不发。
叶崇义对峙似的和他相望了两三秒钟,忽然笑了,弯腰伸手去为他解开皮鞋鞋带。
拳赛的规矩,拳手不能穿鞋。
叶崇义的手指很软,在为陆雪征脱下洋纱袜子时,有意无意的搔过了他的脚心。陆雪征猛一抬脚,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
叶崇义不在乎,低下头自己嗤嗤的笑出声来。
在铃声响起之前,陆雪征一手抓住绳圈,一脚踩住擂台边沿,纵身一跃翻过绳圈跳到了台上。
两位拳手同时出场,陆雪征那身材已经算是高挑结实,然而在杂种的对比下,立刻就被衬托成了东亚病夫。台下发出了一阵哄笑,因为陆雪征刚才在台下脱掉了西装上衣,如今的服装竟然是衬衫长裤,仿佛是被人从街上临时拉过来的送死鬼。
观众笑,杂种也笑了,唯独陆雪征笑不出来——他向来讨厌把自己曝露在大众之前,对于杀手来讲,这行为太危险。
于是他深深的低下头望向地面,等待着开始的铃声响起。
生死局
铃声一响,擂台上的两个人就很明显的一起振奋了起来,仿佛统一受到了那铃声的刺激。“杂种”向陆雪征欺进一步——作为整场的霸主,他将在今晚应付三场挑战,所以并不打算在这么个可怜家伙上浪费太多时间。虎虎生风的挥出一拳,他准备直接揍晕面前这个中国人。
然而陆雪征飞快的侧过身去,躲开了这一击。他紧跟着补上一拳,陆雪征一低头,又成功的避开。杂种接二连三的进行了追击,可陆雪征连连后退,就是不肯接招。
台下隐隐起了大声的咒骂,因为在擂台上,陆雪征的行为已经堪称卑鄙。叶崇义也急的喊了一嗓子,希望陆雪征快点拿出一点本事来,给自己撑起面子!
就在此时,杂种已然将陆雪征逼到擂台角落处,飞起右脚踹向了他的腹部。
观众们对杂种的威力十分熟知,如今见到此景,立刻预料到了陆雪征的悲惨下场,不禁一起惊呼起来,叶崇义一口气提到胸口,也登时变了脸色。哪晓得就在杂种那只脚已经踢到半路之时,陆雪征却是猛然侧身,向前一把搂住了杂种的腰,同时将浑身力气都运用到左腿上,狠狠踹向了对方的腿弯!
杂种猝不及防,一个趔趄险些就要跪下,幸而他功夫超群,瞬间便想要收回右脚撑住身体。怎料陆雪征在他那身体向后微晃之时,抓紧时机接连绊出几脚,招数和力量都运用的刁钻古怪,竟是有那力大无穷的效果,杂种到了这个时候,回天乏术,只得是随着他的力道,仰面朝天的向下摔倒。而陆雪征在他后仰之时一跃而起,捧住他的脑袋顺势向下拼命撞去。只听“咚”的一声大响,杂种的后脑勺就这样结结实实的磕在擂台台面上了!
如此一击显然是力道极足,导致杂种躺在地上怔了能有一两秒钟。就在这一两秒钟的时间里,陆雪征后退一步单脚踩住绳圈,在那粗绳的弹力下飞身向上跃起——然后仿佛一道闪电一样,他从天而降扑向正要起身的杂种,用膝盖与手肘狠狠的击中了对方的胸膛!
整齐的“喀吧”声响起来,杂种发出了凄惨的哀嚎——他的肋骨,几乎是所有肋骨,都被陆雪征打断了!
台下立刻起了惊惶的喧哗。叶崇义兴高采烈的大喊了一声,他就知道陆雪征是个好样的!英雄!
半死的杂种口鼻喷血,被人拖了下去。陆雪征孤零零的站在台上,知道自己是赢了,但是并没有自鸣得意。避开观众视线低下头去,他实在是不愿被别人看清自己的面孔。
比赛还没有完,接下来上场的拳手,是个黝黑的中国人。这人士气高昂,本来是打算要和杂种一较高下的,没想到会横里杀出一位陌生拳手,竟然在他之前打败了战无不胜的杂种。
于是他把注意力转向了这位完全不像拳手的陌生家伙,愿意和对方决出生死——黑市拳赛,不讲那么多繁文缛节,生死即输赢。
然而陆雪征已经没有耐性了,他受够了四面八方射过来的好奇目光,他想要立刻隐身消失!
铃声再次响起,观众们都发现陆雪征换了打法。
他发疯似的快速攻击那位黑皮肤的对手,用雨点似的拳头打得对方毫无还手之力。而当那拳手表现出顽强不屈的特性之时,他收起拳头,骤然飞身做出了一个力量惊人的回旋踢!
小腿准确的击中了对方的脑袋一侧。拳手哼都没来得及哼出一声,头颅已经以一种奇异的角度歪了过去。在陆雪征收腿站稳之后,他还坚持站立了几秒钟,然后才像一根被伐断根部的树木一样,颓然倒了下去。
陆雪征踢断了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