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班上当然也有不少人数学不错,但没一个像你这么天才,他们光是念书就占去自己大部分时间了。」宋文禹若有似无在「天才」两字上加重了语气。「老师想来想去,还是你最能胜任,怎么,你有什么为难之外吗?」
梅惟垂下眼,明白不用再多说。「……没有。」
「那好,」宋文禹脸上泛起一丝笑意。「就从今天开始吧。」
「课后指导?」
「嗯……所以可能得晚一个小时才能回家。」
「没关系,爸叫沈司机晚点再去接你。既然是老师交代的,你就好好做吧。」
梅惟点头,手机两端同时静默下来。心想应该是结束电话的时候了,不意那方突然又响 起男人听不出心绪的低沉声音。
「那个转学生……是男的还是女的?」
梅惟一愣。父亲明明只是问个普通问题,不知怎地,他却一时答不出来。
他的「家教对象」方才有跑来找他,眼熟的长相让他吃了一惊,竟是日前在校门口碰到的那个别校女孩。问她怎么突然转来这里了,她只是瞪着他娇哼一声,扭头不答。老实说,他真的还没想好要怎么应付这个女生……
「惟?」
「啊……那个,」他回神,没有迟疑的道:「是男的。」
话一出,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刚才……说了什么?
好端端的,为什么他要对爸撒这种没有意义的谎……急忙想改口,否认的话在喉头转了转,却梗住吐不出来。
「……是吗?」来不及了,父亲已接了话:「男孩子自尊心强,你小心些,别给人家太多压力。」
「好……好。」他咬住唇,只能唯唯答应,心上一阵茫然。
为什么要说这种谎……
唉!果然是灾难一场。
和那名唤佳翎的女孩磨了一小时,毫无建树,只得到一个结论:他大概不适合当老师。
走出校门时,梅惟忍不住叹口气,垮下肩膀。怎么回事?感觉比练了一天的对打还累……
「干嘛垂头丧气的,上学的日子太无聊了吗?」
温和的笑魔魅般在背后响起。瞬间沁入周身四肢,那令人有些怀念的无机冷意……他一凛,在第一时间回过头。
齐整短发,简单的白衬衫,黑框眼镜随意挂在胸前。……韩斯梵。
好久不见。久到他以为他们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我以为『他』会把你关起来呢,没想到居然还放你出来上学?」韩斯梵笑着,双手随意插进口袋,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更像年轻学子。「呵呵,终究只是个胆小鬼。」
「有事吗?」听不懂他说什么,梅惟只戒慎问道。
「我想你啊,没事就不能找你?」见对方皱眉瞪他,韩斯梵一耸肩,笑得酒窝更深。「……今晚有没有空?有场『盛筵』想邀请你参加。」
「没有。」梅惟想也不想,断然拒绝。尽管欠这男人许多,但父亲的话犹回荡在耳边,看来只好有机会再以别的方式偿还了。
「哦?那真可惜了。」韩斯梵仍是微笑,模样有点漫不经心。「我忘了讲,邀请名单内有个英俊小伙子,跟你一样十七岁,好像也是姓梅。」
「什么?」梅惟双眼圆睁,异色正在酝酿。找了这么久都没消息,父亲虽然不说,但他知道他其实一直挂在心上。没想到——
「原来帛宁在你那里!」
「你说呢?别那么凶。想知道的话,就过来啊。」
梅惟抿唇瞪了他好一会,才妥协道:「好吧。」
男人见他一脸勉强,愉悦的笑了起来。「放心,这个『招待』你一定会喜欢。」
「这是哪里?」
「天堂。」
梅惟皱眉闭上嘴,不再发问。
穿过堆满钢筋铁板的废弃工厂,角落木门外一道幽暗阶梯蜿蜒而下,通至另一扇门。门两侧各有一彪形大汉看守,见到韩斯梵前来,恭敬行礼后旋即主动将门拉开。
强光陡地袭来,伴随喧闹人声。梅惟眯起了眼,瞬间有置身梦境的诡异错觉。
「……赌场?」眼前的景象华丽得有些空兀。有谁想得到,废弃工厂下头竟藏着这样一块地方?
「玩的可不一样。」韩斯梵朝他笑了笑,领他到另一个大厅。
这厅占地更大,散落几座像是拳击用的擂台,擂台四周端坐的多是衣着华贵,却戴着一副精致面具的男女。身穿制服的巨汉在人群中来回穿梭,怒咆、惨叫声与闲谈笑语交织,空气中流动着一股接近疯狂的气息。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很像帛宁的人。
偏瘦的体态变得厚实,原本和双胞妹妹一样白皙胜雪的肤色深了许多,任由长长的微卷乱发和唇边的青须,掩不住少年得自遗传的绝顶容貌。
那的确是……
「帛宁!」
梅惟踏前一步,脱口而出的呼唤被四周汹涌的人声吞没,擂台上对峙的两人仍是一动不动。
突然,较矮的那道人影转过头来,目光猛然迎上梅惟的。另一个人见机不可失,发出怒吼扑身上前,企图一举擒抱住分散注意力的对手。
如职业摔角手般壮硕的体格,却有着不相称的敏捷动作,眼见大个儿就要得手,场边娇依在男人怀里的贵妇们皆不舍地发出惊呼,纤手掩住了眼。
梅惟手一翻,薄刃紧捏于泛白指间,没有掷出。
一个矮身,背对擂台中央的少年,轻易避过猛力挥来的双臂,脚上顺带绊倒冲势过猛,已然重心不稳的大个儿,右足重重踩住他的腰间。
男人挣扎着还想起身,但腰部一阵酸麻无力感扩散开来,竟像被制住穴道般动弹不得,只得伏地挫败大吼。
裁判读秒声起,观众席一片鼓躁不满,一赔三十的赌盘爆出大冷门,开心的大概只有被一瞬夺走芳心的女人们。自指缝间瞧见这俊美少年原来如此厉害,她们开心的又笑又叫,金钱珠宝、贵重饰物纷纷丢上台来,洒了满地。
梅帛宁拧起眉,狠狠瞪向观众席,场边小僮连忙提个袋子上来捡拾。裁判犹在读秒,就要数到十之际,他突然无预警的放开脚掌。
倒地的壮男一愕,连忙想抓住机会爬起,旋即腹部一股巨力袭来,痛彻心扉。他整个人腾空而起,伴着惨嚎飞越过擂台边,摔入贵宾席一群盛装的女人之间,尖叫声霎时大作。
梅帛宁冷哼一声,抓过小僮手中沉重袋子一并扔向混乱人群,无视众人呆视跃下了台,头也不回离去。
梅惟立于原地,看着他迎面走来,不发一语的擦肩而过,连一个正眼都没有。「帛」字梗在喉头,也只能废然吞下。
迟了数秒,裁判的哨音终于响起——
「第、第三场胜利者,由韩帮推荐……梅帛宁!」
场边两名男子并肩而坐,一派闲适的抽着烟观看比赛。虽然方才贵宾席一阵骚动,但对他们似乎未造成任何影响。
「不愧是韩七少推出的人选哪。」一身华服的男子摇头轻叹:「年纪轻轻竟有这种硬底子,完全真材实料,没话说。」不知怎么练的,有人苦练二十年都未必达得到呢。
「呵,马后炮。那你当初怎么不押他?」另一名男子挑起眉,嘲弄也在这盘小栽跟头的同伴。
「脸长得比娘们还漂亮,谁看得出?我可不是盲目随众。韩帮举荐的人不一定都厉害,有时他们也派普通人参加,增加游戏『趣味性』……你知道嘛,有些有钱人就是爱看『那一套』。」
「普通人?三秒钟就没命了吧。」
「存心想玩的话,玩上一天也没问题,想死都不可得。」华服男子吸了口雪茄,笑笑的道:「这种人通常都是负债累累,被逼得走投无路,只好卖自己的命,事先也都有觉悟啦。」
「话说回来,你应该已经押了不少钱进去吧?照这局势,这姓梅的小子恐怕会一路顺畅的挺进决赛,海削你一笔哦?」
「哼!被削的何止我,今晚最大的赢家只会有一个。韩老头情妇满天下,生了一堆废物,老来收了个义子倒是尽得他真传。」男子又深吸了口,烟头捺熄在身旁一名魁梧随扈的掌心里。
被充当烟灰缸的巨汉眉头动都不动,只发直的眼里透露出一股怪异,仔细一瞧,他胸前也别有参赛者的识别徽章。
「当然,我是不会在乎这点小钱,但我也不会让他称心如意。」男子对巨汉咧出一笑,「你说是不是啊?呵呵……」
「如何?玩得还开心吗?」
一整晚周旋在无数宾客之间,好不容易觑了个空,韩斯梵拎着酒杯走过来问道。
梅惟没有答话,视线始终凝注在远处那道强悍的身影上。他坐在角落默默看了一整晚,看那原本被视为牺牲品的少年一路轻取对手,现在已成为赌盘夺冠的大热门,几乎没有人能在他手下撑过三分钟。
这段期间,他失踪究竟是去了哪里?他猜想不出。若他们再全力互搏一场,谁能赢?他也不再有把握。
「看你好像很无聊的样子。你『弟弟』还是不肯理你?当哥哥的可真辛苦哪。」韩斯梵晃了晃杯里的残酒,一仰而尽。「不如你帮我个忙吧,刚才有个家伙比赛中发狂,将我的一个裁判打伤了,你要不要顶替他?」
「你那么多『手下』,还怕找不到人选吗?」梅惟意指在大厅中随意可见的高壮侍者。
「都还不够格呢。比赛越到后头越难判,我可是看得起你。」
「谢了。」
「还是这么冷淡。」韩斯梵笑了笑,顺着他目光看去。「……这小子真强,要进决赛应该没问题吧。如果你愿意帮我,他争冠的那场就由你来判,如何?」
梅惟闻言回过头。
「终于肯正眼看我了,这么说你是答应罗?」韩斯梵手一挥,立刻有人上前替他将酒杯斟满。他啜了一口,举杯朝远处的俊美少年微笑致意。
「丑话说在前头,他的对手可不好对付,你可别插手啊。」
「一、二、三……」
第一次觉得十秒钟如此漫长。
看到倒地的男子在数到五秒时又慢慢爬了起来,梅惟停止读秒,看向另一头已略显疲态的少年,眉心紧紧皱起。
这实在不正常。数月不见,帛宁的正拳已隐然有父亲的影子,那是他一辈子也学不来的刚猛拳路,挨一记就足以致命。就算是千锤百链的完美体魄,也绝不可能正面承受这么多拳都没事……
男子两眼涣散一言不发,不论怎么挨打脸上都没丝毫痛苦表情,偶尔出手,招式却是既重又狠,处处往对方要害招呼。
「不信打不死你!」
棉帛宁发了狠,拿眼前的怪异家伙当沙袋就是一轮猛击。
「帛宁!小心!」
旁边忽地冒出一声低喊,同时他挥出一半的拳被无预警握住。梅帛宁暗吃一惊,正想强行抽回,手臂和头顶却一阵剧痛,竟是男子拿自己的头与他对撞,还意图折断他手骨。
「碰!」千均一发之际,他抬脚踹向男子肚子,将他踢得老远。
头部撞击造成的视力障碍一时还无法复原,梅帛宁循声转向,对着梅惟怒咆:「谁要你多事?滚下去!」
「帛宁,后面……」明知他会生气,梅惟还是忍不住出声。
「姓韩的!」梅帛宁气得提高声量大叫:「我要换裁判,叫这家伙滚开!」
话刚完,他后脑陡然又受一重击,整个人伏倒在地。
男子抢上前,右脚对准他的背心猛力踹下,却踩了个空。随即脚下一绊,也吃了记足扫倒地。
两人纠缠在一块,近身肉搏。
「停!停止比赛!」
见男子逐渐失控,展现出异于常人的怪力不断出拳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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