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开学校的时候,不想任何人知道。可是火车还没开过来,颜晴和黄颖已经追过来了,颜晴把我的箱子扔得好远,她咆哮着:“孙茜茜,你真是个没用的东西,你就这样逃走吗,为了那个长得像个包子一样的男人。”我哭,默默地拣回箱子。就在我走进剪票口的一刹那,黄颖突然从背后抱紧我,她哭了很久,不说一句话。
火车要开了,颜晴追着火车跑了很远,直到看不见。我想,在这场纠结不清的感情里,最受伤的应该是她吧,她曾经说过,谁要是欺负我,她就剁了谁的手。那么,左手欺负右手呢?
6.
收到颜晴的信,已经是初秋了。那时候我在老家,扬州是个四季分明的城市,说立秋,秋天就来了,天高云淡。颜晴在信里写——
亲爱的茜茜,你好吗?
我刚给黄颖写完信,现在又给你写。写信的次序有前后,但是你们在我的心底却是没有前后的,都一样的重要。
也许你还不知道吧,你走后没多久,黄颖也退学了,好几次打电话,我想告诉你,却又怕你难过。
她走的那天,姚金鹏又在我们寝室门口鬼头鬼脑地张望,黄颖冲过去,用拖鞋狠狠地抽了他两个嘴巴。一下是她自己抽的,一下是替你抽的。姚金鹏还真是脸皮厚,被抽了之后,居然还笑嘻嘻跟黄颖借钱。黄颖扔给他一只厚厚的信封,应该是早就准备好的。
好姐妹 坏姐妹(4)
知道吗,每次我都会嚷嚷着去隔壁寝室借菜刀,其实我不是去隔壁寝室借,而是去学校厨房借,我喜欢上了那边的一个校工,他是一个厨师。
这件事,我一直都没有勇气告诉你们,觉得丢脸。很多次我都想和他分手,可总是鼓不起勇气。所以我很能理解你和黄颖对姚金鹏死心塌地。感情就是这样的,有些人说不清哪里好,可就是谁都代替不了。
现在,我已经慢慢学会改变自己的暴脾气。他还奇怪,为什么我现在不去借菜刀了,是你们走了,再没有人需要我保护。
最近,新生已经开始入学了,每次路过教务处,看见那些陌生的面孔,我都会想起三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抱着头嘻嘻哈哈,一起喊友谊万岁。为什么,才三年,我们就各奔东西,我们的友谊呢?
还有一年,我也要毕业了,我很想留校,如果留不了,那就读研究生,反正我是不想离开校园。我听说你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黄颖也在找工作,那么,等到老了,我希望我们还能一起读老年大学。
好了,就写到这儿了,宿舍里有新生搬进来,叮叮咚咚的吵死人。
想念你的好姐妹 颜晴
读完颜晴的信,我趴在沙发上努力回忆,她喜欢的那个校工到底是谁?原来她居然藏着这么大的秘密,不过也算是有异性有人性。
回来扬州之后,我去了邮政局工作。有个男生,老是拿着取款单来兑钱,厚厚一叠,密密麻麻的数字,敲得我头晕。我说:“讨厌,你得请我吃饭。”他居然答应了,原来他是个记者,那些是他的稿费。
有一次我们在印石吃饭,刚好他妈妈路过,以为我是他的女朋友,很殷勤地来和我打招呼,说他懂事啊,听话啊,乖巧啊。我也不解释。后来,我们就真的开始交往。我问他会不会打麻将,他说不会,可是隔一天却被我看见他打牌。但我还是很开心,觉得这一点他比姚金鹏强,最起码还知道掩饰一下。
我把这些,写在信里,告诉颜晴,我还问她黄颖的电子信箱。有时候,我很想念她,她有一个叮当百宝袋一样的钱包,有取不完的钱,我和颜晴从来都是只借不还,再借不难。
收到黄颖的来信,我吓了一个跟头。她居然结婚了,真是闪电。她传过来婚纱照,很斯文的一个男生,笑眉笑眼地牵着她的手。她还告诉我一件可爱的事情,拍婚纱照的那个影楼,摄影师的助手居然也叫姚金鹏。照片拍到一半,黄颖突然冲过去,脱下高跟鞋抡他的脑袋,几个工作人员都劝不住。新郎在一旁笑的得意极了。
7.
颜晴出事的消息,我是后来才知道。原来,我和黄颖离开学校之后,那个摩登女郎又去找过颜晴几次,于是颜晴便随身带着那把菜刀。有一天,姚金鹏匆匆忙忙来找她,要她注意一点。她还扬着菜刀,说要把那个摩登女郎大卸八块。
就是那天晚上,颜晴去学校附近的小超市买东西,路过一段暗黑的巷弄,突然一群人冲出来,最前面的那个人挥着一根钢管砸过来,她用菜刀去挡,却不知道那是一把橡皮的道具刀,厨房的那个校工怕她暴脾气,会惹事,便偷偷买了这把道具刀敷衍她,谁知道却害了她,钢管砸在了她的脑袋上,鲜血溅出去好远。
一段昏天暗地追逐撕打之后,姚金鹏过来了。他奋不顾身地冲进人群,一把将颜晴推出去好远,声嘶力竭地喊:“蠢货,快跑。”又一根钢管刺过来,那个摩登女郎看清是姚金鹏,想要拦,已经来不及了。那根钢管不偏不倚,刺中心脏。
我和黄颖赶到医院的时候,颜晴刚好苏醒,像是心电感应。我捉住她的手,哭着喊:“颜晴,对不起,对不起。”黄颖捉住她的另一只手,我们是她的左右手。我们情同手足。她笑笑地看着我们,眼神那样清澈,可是她说不出一句话,她的手终于滑出我们的掌心,无助地垂下去。真的是天崩地裂,我和黄颖哭到疯了,汹涌的悲伤。
好姐妹 坏姐妹(5)
离开西安的那天,我和黄颖在火车站分手,等到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我立刻转身朝公墓跑,跑得跌跌撞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疯跑,像是冥冥中有人在推着我。
在墓园,远远地,我看见黄颖了,原来她也没有走,其实我早应该猜得到。我没有惊动她,隔着遥远的距离,努力朝姚金鹏的墓碑眺望,我是真的很想再看一眼,这个我曾经死心塌地爱过的不堪的男人,也许,我的爱是有理由的,只是我一直都没有发现。
苹果男人(1)
1。
一大段时间里,我只是在写字。BBS里便满是关于桑离的爱情,我用这些换来编辑接踵而来的稿费单,过安静而简单的日子。从没想过子勋的出现。
桑离走后第一天,我便把我QQ里的名字改成“一筐苹果”,第二天我叫“两筐苹果”,等我叫“107筐苹果”的时候,我才明白,我们之间谁为谁削苹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每天下班的路上已不记得为我买一筐苹果。于是,我们分手。
子勋的出现与苹果无关。但我们依然很快乐,喜欢轻抚她的发,淡淡青草的气息,任她摊开掌心,支离破碎的爱情线,我们绝口不提永远,只是习惯在很晚的夜开车去江边,那个时候我们才都希望路可以一直一直的延续,无需太久,一生便够了。
偶然说起桑离,我便总是笑她傻,那只是我很久以前养的一只狗,常常的怀念,便把她写在文字里。说完我便去客厅削苹果,一圈一圈的,我会很努力很努力,但终究是断了。
子勋过来抢我的苹果,然后蜷在沙发上,我一口,她一口。
“我们去逛夜市街吧,我想买一个糖果枕,像你脖子一样粗的,你晚上写字的时候,我便抱着它睡。”子勋说。
“改天吧,看不见那一大叠约稿信啊,我现在是负债累累哦。”
“走啦,反正我又不穿高跟鞋。”子勋已经跑去换鞋。
“可那还会有五公分啊,不可以开车去逛夜市街啊”我很不情愿换外套,要不然她又要吵个天翻地覆,帮我减肥了。
尽管我们很努力地走在一起,但还是受不了路人奇异的目光。子勋说,下次着来的时候她坐在轮椅上,我推。我骂她乌鸦嘴。
就快是我的生日了,子勋不在的时候我会偷偷打开抽屉,里面满是桑离每年送我的生日礼物,透明的水晶丝线编织的拖鞋挂坠,石头记的同心坠,苹果绿的塑料对戒……如果不分手,桑离今年该送我什么呢,一定是顶好里的水晶表吧,浅浅的苹果绿,苹果梗的指针,桑离爱极了的。
子勋一直没有动静,除了我的生日,她对我一无所知,她从未曾问起,我也不想对她提及那些过往,我以为这样简单和安静,我们可以走得更远一点。
生日的前一天忽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说是子勋出车祸了,匆匆赶去医院,她已经进了急诊室,我在医院的长廊里来回的走,走得好心烦。
子勋做截肢手术的那天是我的生日,她说她在街上看见一个男人腕上的手表好漂亮,浅浅的苹果绿,苹果梗的指针,可是她来不及问哪里有买,那辆货柜车便冲过来了……
那天晚上我陪子勋到很久,凌晨的时候,接到桑离的电话,说我家楼下的信箱锁还没有换,然后便挂了。打开信箱是一只精致的盒子,里面是一只手表,浅浅的苹果绿,苹果梗的指针……泪刷的便下来了,我已经叫“147筐苹果”了。
桑离依然留着从前的钥匙,每天晚上会买苹果来看我,日子便又回到了从前,而我刨出的苹果,一圈一圈的总是会断,桑离过来抢我的苹果,我躲,不小心打翻墙角的盒子,里面的高跟鞋一下子便全散落开来,才想起,整个九月,子勋再没穿过高跟鞋……
2。
QQ里的苹果依然在一筐一筐的增加,日子也如檐角依序盛放与凋零的广玉兰,安静得让人忽略了季节的流转,一切仿佛都以回到了最起初最起初的感觉,我辞了原来的工作,那样我们便会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做爱,亦或是吵架。
空白的时间里,我便帮朋友的公司做游戏编程,会对着电脑到深夜,桑离总会陪着我,削满满一大冰箱的苹果。如果这个软件可以成功,我们就可以有一笔钱,足够我们结婚,不打算摆酒席,或是买新房子,那天,我们只想去上海的西郊看狐狸。
游戏的名字叫《云尺与水剪》,是讲一个男孩子要去很远的地方寻找传说中的云尺与水剪,一路上会历尽千辛万苦,他每闯一关便会加分,而一关更比一关的难度大,只有累积到足够的分才可以拿到具有魔力的云尺与水剪,那样他就可以做心灵的裁缝,用云尺丈量爱人的心;用水剪剪掉爱人的悲,为心爱的女孩做出最最美丽的嫁装。这个编程很成功,首发式上便销掉3000多张。
苹果男人(2)
都以为做完这个软件,日子便可以简单和安静了,而偏偏不是这样,接下来的日子更是无序的繁忙,公司打算让我将我的小说都做成游戏编程,我无法拒绝,因为那个时候桑离已不再只是想去上海西郊看狐狸了,她想去芭堤雅举行海底婚礼。
《泣血木棉》,《快乐的短发女生》,《一色绯夏》,当这些游戏软件盗版比正版还多的时候,我开始怀念从前的时光,我说,我们去走走吧。
阳光很好,我们去泰州路放风筝,桑离孩子一样叫着,闹着,跑着。我也是。
忽然看见子勋。桑离依然在草坪那头大声喊我的名字,而子勋也看见我了,她很努力地转过头去,风扬起她的发,我分明看见她眼角那滴清泪。我走过去,没有回头。曾经刻骨铭心的爱情,在阳光下,原来什么都不是。
很晚的时候,子勋打来电话,她终于知道我离开她的理由,而她却未曾提及,只是说她每天都坐在轮椅上打那个叫《云尺与水剪》的游戏,直到打得两手水泡。
我哭……
桑离在里屋放那个游戏的主题歌:
云是我的尺,用来丈量你的心;
水是我的剪,用来剪掉你的悲!
我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