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醉了。”
“啧啧,看来是真醉了。”肖雁平伸脖子叫服务员,“把这熊孩子架里间去!真是,有半斤酒没有,怎么就醉了……”
我默默在里间躺了一会儿,外面的酒席散了,我又被架着一路歪歪扭扭地转战楼下KTV。那时候肖雁平也喝得差不多了,往包房里一坐,愣拉着我唱天仙配。
这时院长早走了,留下一句话说你们年轻人好好玩,明天记得准时来上班;于是包间里便由着我们这帮子不知道是年轻人还是老年人的各类医生瞎折腾。李学右早不年轻了,这会儿还挺正经地跟着一个护士妹妹唱菠萝菠萝蜜,听得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和肖雁平跟两团烂泥似地摊在沙发上傻乐,突然就听见一个挺清秀的声音在吟哦。
想跟着你一辈子,至少这样的世界没有现实。
想赖着你一辈子,做你感情里最后一个天使。
我一抬眼就望见白椴对着大屏幕在唱,表情相当认真;没看我,只是傻愣愣地向着屏幕,就跟在唱给屏幕听。
如果梦醒时还在一起,请容许我们相依为命。
绚烂也许一时,平淡走完一世,是我选择你这样的男子。
就怕梦醒时已分两地,谁也挽不回这场分离。
爱恨可以不分,责任可以不问;
天亮了我还是不是,你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上来说过了,怕有同学没看到,今儿再提一下。
值此新春佳节来临之际,又有XX门事件一周年纪念,所以目前大陆方面的网络整风行动很严厉。晋江虽然不是什么牛站,但也挺招风,为避免撞在枪口上,所以对全站文章涉及违禁词汇的地方全部以口口状方框戒严。
(以上为官方说法)
昨天看了一下,除了H的部分,还有很多莫名其妙的地方被框了,弄得本老师很郁闷。总结一下:今后一段时间,非子跟小白不能H,不能爆粗口,不能问候对方血亲。(》《)
5
星期天周玉海打电话来,说新协和商业广场在元宵节剪彩开张。
“老谢也只是跟我提了一下,去不去由你。”周玉海顿了顿,“我觉得吧,小夏你是跟我们一起从圈地盖楼的时候熬过来的,股份虽然占得少,可是感情最深。”最后他下结论,“你还是该去看看。”
我说好,元宵节我没事,一定去。
当年杨峰归案的时候谢锦和第一时间就向法院申请了破产和解,银行债务稍微缓了缓,几方当事人坐下来磨破嘴皮制定了重整计划,五年还清本息。我觉得老谢在这方面简直是个神人,这事儿要是摊在我身上可能新协和早就垮了,可老谢一个人生生咬牙挺了两年多。新协和广场的烂尾楼在城南石棚巷矗立了两年后,老谢用手里挤出来的闲钱又一点一点地张罗起复工的事儿来。
当年我往新协和里扔的是两千万,几乎血本无归;我妈那批遗产里剩下的还有五千万,前阵子地价疯长的时候,听唐睿的话卖了三分之一不动产转到凫山饭店做股本,一来一去的手上实打实握了六七千万。我的家底子老谢比我自己还清楚,可在他资金链最紧的时候,也不曾向我开口要过一分钱。新协和复工那阵子我见老谢一个人撑得辛苦,跟他说过扩股的事儿,老谢没等我把话说完就替我把路给堵死了,说你的钱你自己留着,我不能用,这事儿我得自己翻过来;以前那两千万算是我欠你的,给我三年时间,我照银行同期利息还给你。
老谢那话说得我心里罪恶感陡升,我说老谢你千万别这样,现在你不要我的钱就算了,今后千万别再提以前那两千万的事儿。
老谢无力一笑,想了半天跟我说,小夏,你还年轻,守着那么多钱,该做点儿正事。
我愣了楞,尚未反应过来,老谢那边就是一阵喧哗,他说好了好了我不跟你说了,这边还有客户等着呢,回见。
我盯着手机想了半天,突然觉得毛骨悚然:莫不是……老谢知道点儿什么了?
这个念头在我心中一闪而过,很快就像流星一样熄灭了。老谢做人一向厚道,这几年逢年过节的跟我也有来往,每次见了我都是一副循循善诱的长者模样,教我待人接物为人处世,不像是那么城府深沉的人。
后来我有回在家里翻我自己的资产负债表,掰着指头数个十百千万,数完了还是有点儿受启发,觉得老谢说得对,我这么年纪轻轻的是不该就这么混着。那天我跟唐睿打电话聊这事儿,突发奇想说唐律师要不我自己办个民营医院怎么样?唐睿一听嗤之以鼻,从审批到资历到注册资本再到民营医院的生存现状把我打击了个够,最后一句话:你想办医院,再等二十年。
我说我这不就是一个抱负么,有抱负总比没抱负好,万一再等二十年我就真成夏院长了呢。
唐睿说那还不如你自己从内部爬到你们附院的院长宝座上去。
我说那感觉不一样,太没有成就感,要放眼望去整个医院的住院大楼手术室医生护士全是你自己的,医疗帝国,那种感觉才爽不是?
唐睿说行啊我祝福你,你要是真的弄成了不光是你妈,连我都可以含笑九泉。
我说呸,你这话太不吉利了,你就只管等着二十年后含笑九泉吧。
星期一一大早肖雁平查房,我木着脸摸到外一护士站,直端端走到他面前递给他一张纸。
“干什么?”他一边打量我一边把纸摊开,只瞄了一眼就兴奋得乱跳,“你签了你签了!你真的签了!!”
“……嗯。”我没表情。
“你你你……你怎么还不交上去?”肖雁平抖着申请表问我,双眼晶晶亮。
我抬下巴指了指申请表一角:“这儿还缺个转入学科导师签字。”
“我我我……我签?”肖雁平又抖上了。
“你不签我找钟垣去。”我作势就要去抽申请表。
“不准!给我!我签!”肖雁平急急护住表,伸手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钢笔来嗖嗖两下把字给签了,生怕我反悔,捂着表不还给我。“行了这表就留在我这儿,一会我查完房就帮你交到院办去。”
“你至于么?”
“很至于。”肖雁平点点头,“走,跟着我查房去。”说罢那表情便花枝招展起来,“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人了哈。”
我没好意思跟他搭话,一路跟着他查房。肖雁平今天心情确实很好,敷料都一层层翻开看看,笑得春风得意的,逢人就说看看看这是我新收的徒弟,大徒弟。
外一病房占了二住院楼整整两层楼,肖雁平看完四楼又带着我上五楼去看他负责的床位;我跟着他刚一走上楼梯拐角,就看见张源从楼上拎了个保温桶下来。
“张源!”我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夏医生?”张源见了我表情和煦起来,又冲着肖雁平点点头,“还有肖医生。”
“叫我非子就好。”我不由帮他纠正。
“你妹妹现在能吃东西了?”肖雁平看看他手上的保温桶,关心了一下。
“昨天晚上刚能进食,现在就吃点儿流质。”张源笑了笑,“劳您费心。”
“没有没有,我正说上去看看呢。”肖雁平笑得跟朵花似的,“你那妹妹也招人疼,五楼的医生护士都说喜欢她。”
“她那孩子就是嘴巴甜,别的倒没什么。”张源一乐,“那行肖医生你先上去,我到下面吃个早饭就上来。”
“诶没事儿你慢慢吃,你妹妹有护士们看着。”
“等一下,我跟你一块儿下去。”我叫住张源追了下去。
“你不查房了?!”肖雁平站在楼梯上跟我发作。
“我也还没吃早饭呢。”我回头吼了一嗓子,肖雁平一跺脚自个儿上楼去了。
我跟着张源一路下楼,他抬脚就往医院外面走,我拉住他:“我有饭卡,跟我到职工食堂去吃工作餐。”
“那怎么好意思,哪儿有医生请家属吃饭的。”张源不肯。
“怎么不好意思,我以前吃你们家的东西还少了?”我有点儿说不出来的隐怒,拽着他就往一住院楼走。
“你以前常来我们家吃饭?”张源一听挺好奇。
“嗯,以前我们俩家对门儿,饭桌子摆一块儿,我打小就吃你们家饭。”我不由一笑,“你妈包的饺子,那才是好吃。”
“你连这都知道。”张源笑得温柔起来,“我妈倒是不太跟我提小时候的事儿,她一般就是跟我说说我读哪个小学哪个中学,什么时候去当兵,每年寄回来的信什么的。”
我心说你妈当然不爱跟你提小时候,你从小到大那么多年,哪一年的记忆里没有郭一臣的影子。
“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你妈不说也正常。”我拉着他进中央运输电梯,跟个刚做完急诊手术的病人搭同一个轿厢。我望他一眼,心中涌动着一种难言的惆怅,我笑道:“你要是喜欢,以后我多讲讲给你听。”
“行,你说,我听着。”张源乐呵呵地,“我还正愁没人跟我说呢。”
我欢喜地张张嘴,却不确定自己要说什么。正在这时四楼到了,那推着病患的护工向我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颔一颔首,拉着张源出去了。
吃饭的时候我跟张源讲我们筒子楼小分队,讲我小时候在泳池边上被人踩游泳圈儿,讲我们提着尿袋子扔军区大院里搞破坏。张源被我逗得哈哈大笑,不住说然后呢然后呢,难怪我觉得我童年没乐趣呢,这些事儿我妈怎么可能知道。我呵呵笑着看他,心思量着,想那时候我们身边还有一个郭一臣呢,老是跟在你屁股后面一颠一颠的,忠心耿耿,谁敢惹你他跟谁急。
“然后呢?你就搬家了?”张源边咬包子边问我。张源小时候老爱说郭一臣边吃东西边说话习惯不好,食物渣子喷得到处都是,其实他自己吃东西也一样,老爱在嘴里塞一大块东西边说边嚼。我悄末声儿地扯了张餐巾纸给他,他挺自然地接过去就擦嘴,把纸揉成团儿了攥手心里望着我。
“诶,当时跟着我妈搬到建设二路,离石棚巷挺远的,就没跟你一块儿了,只上学的时候见一见。”我搅着皮蛋粥,斜眼瞄他。
“那,后来……”他费了好大劲才说出来,“郭一臣……”
我一愣,随即一笑:“不太熟,不清楚。”
我看到张源眼底燃起的一丝希望又黯淡了下来。“不用太着急,可能慢慢地就想起来了。”我安慰他,“这种事儿,也靠个缘分。”
“是得看缘分。”
“你这次在凫州要待多久?”
“可能挺久,我跟家里说出来找工作,一出南益市就直奔凫州,本来是想弄明白我自己的事儿,没想到把余烨给搭进来了。”他抬眼看看窗外,“挺对不住她。这事儿我还没跟家里说,想先等她身子养好。”
“余烨是你表妹?”我忍不住问他。
“也不算,挺远房的一个妹妹。她在南益有工作,这次是跟着我一块儿过来玩的。”张源解释道。
我挺和蔼地盯着他,心里鬼火乱窜的,张源这套说辞连鬼他妈都不信。我要是张源他爸妈,压根儿就不可能放着儿子跟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千里迢迢地跑出来找什么工作。再说像张源这种情况,后半辈子早就该被部队料理了,这会儿正该衣食无忧着呢。找工作?骗他妈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