爽爽快快地借着醉意吐出心里话,皇帝大觉畅快。
回头瞧瞧,太后犹在直挺挺站着,似乎已经被气得说不出话了,又像不敢相信眼里看的,耳里听的。
皇帝笑道,“多谢额娘帮儿子设宴散心,果然散了心。烦劳额娘和皇后妃子们再聚一会,儿子有事处置,先告辞了。”潇洒地行了个礼,头也不回,意气风发地回了蟠龙殿。
一路上舒服地吹着凉风过来,入了房门,不小心一个趔趄,差点站不稳,这才知道自己真的醉得不浅。
眼前的家具都在隐隐约约晃动,皇帝摸着书桌的边缘,勉强支撑住身体。
他喘息了一会,但随即,喘息就变成了惊叫,“啊……”
嘴立即被一个大掌掩住了,熟悉的独特的男人味道飘进鼻尖。
在他身后出现的人故意把他往怀里搂紧了磨娑。
“想我吗?”苍诺的笑声钻进耳膜,太久没听见了,好听得好像是梦里一样。现实中,皇帝应该不曾觉得他的声音好听。苍诺又叹,“我知道,你不会想我。”
还是老样子,那人胆大包天地,在他的寝宫里放肆地吻他的后颈。
淫靡的吸吮声中,还有他热切低沉的声音,“我不该那天走掉,不过不走,你醒来又要发火。想来想去,好多天了,我还是觉得应该进来看看你。铮儿,让我看看你这次身上有没有藏刀。”
边说着,他伸手摸进皇帝衣服里。
被他贪婪急切地摸索着,皇帝觉得浑身都软了,站也站不直,挣扎了一下,仍旧无奈地挨在他怀里任人鱼肉。
背后的胸膛太暖,简直会把他融掉。
他陷在里面,拔也拔不出来。
苍诺。
苍诺回来了。
这个该死的回来了,皇帝咬牙切齿地想。
我要剥他的皮,抽他的筋,打断他的腿……
“看见我,你又要不高兴了。”苍诺自言自语,搂着皇帝兴致勃勃,“不过我见到你,非常高兴,十分高兴,很很很高兴。你要是插我两刀才觉得高兴,那也不要紧,只要不弄死,我任你打骂用刀子捅就是……
嗯?”他忽然停下,似乎发现了什么,撩起皇帝的衣领嗅嗅,狐疑地问,“你身上一股什么味?”
看见他脸上的表情,皇帝心里一阵莫名的惬意。
这个不辞而别的蛮族!
皇帝狠狠甩开他的手,从容地笑起来,“脂粉味。”
“脂粉味?”
“你没有后宫,自然不明白这些事。”苍诺脸色越难看,皇帝神态越淡定,“三千佳丽,花多眼乱。有时候还有新选进来的秀女……”一边说着,一边转头,打量苍诺的反应。
这个蛮族果然生气了。
英气的轮廓简直硬成一块石头,刀刻出两道皱成一团的眉。后宫的女人们吃醋,都是暗中埋怨,倒从没有敢当面摆出脸色的。皇帝看着,不免有些新鲜,苍诺的脸色既难过又痛苦,棱角分明的脸抽搐一下,好像自己最最珍爱的东西,凭空不见了一样。
“你心里,就没有一点点想我?”苍诺沉声问,
报复似的,皇帝故意笑出声,“为什么想你?后宫那么多女人,个个都挖空心思讨朕的欢心……”
还未说完,身后一空,热热的胸膛消失了。
苍诺把他松开,扳着他的身子转过来,和自己面对面。
撞上那深邃危险的眼神,皇帝一个激灵,醉意被冲散了大半,直觉苍诺会像上次一样狠狠摔他一个耳光。
再敢如此,就活剐了他!
皇帝心里恶狠狠地想着,同时恶狠狠地和苍诺对视。
苍诺却没有动手,相反,他把握住皇帝双肩的手也松开了。
“好,”苍诺的语气和表情,都暗藏一种冷冽的平静,“好,很好。”
皇帝还没有弄清楚哪里好,眼前一晃,已经没了苍诺的影子。
房门没有动静,窗户却打开了。
他恍恍惚惚地去看,房子里空荡荡的。
苍诺走了。
心头的惬意一下子无影无踪,沉甸甸的感觉替代上来。皇帝无助地看看周围,又开始攥紧五指。
溜掉的回来了。
回来的,又溜掉了。
他仿佛是在玩一个可笑的游戏,可笑的游戏,结果却总让人心疼。
为什么要提起后宫?
皇帝颓然坐在床边,向后躺倒,举手抚摸发烫的额头。
那个胸膛暖暖热热,叫人安心。他本来打算舒舒服服地靠着,睡上一个好觉。这半个月来,他还不曾睡过一个好觉。
为什么要把他气走?
或者,应该先命侍卫打断他的腿,这样就走不了了……
皇帝胡思乱想着苍诺,良久才扬声,“小福子!小福子!”
小福子小跑过来,跪在门口听旨,探询着问,“主子?”
“去告诉礼部,朕要他们传契丹王子的行踪,一举一动,全部仔细的报过来。”
小福子领了命,赶紧亲自去传旨。
皇帝只管仰躺在床上,怔怔看着帐顶。冷飕飕的风从苍诺离去的窗子吹进来。
他随手扯过被子一角,盖在身上,却仍是觉得冷。皇帝皱着眉,任性地把被子踢开。
礼部一定立即紧张了。
每半个时辰就有消息送进宫,小福子也忙得团团转,在宫门和蟠龙殿之间奔波得要死要活,一次次隔着房门给皇帝递消息。
“主子,契丹王子苍诺外出,暂时不知道消息。”
“主子,契丹王子苍诺,还没有回来。”
“……”
“主子,契丹王子回来了,很快又出去了。礼部派了老手跟着。”
“主子,那个契丹王子苍诺,居然去了礼部。”
“他和礼部官员说,想欣赏一下京城的繁华,见识一下天朝美女的多情旖旎。”
“主子,契丹王子苍诺,说要去杨柳胡同。礼部官员给他安排的歌舞,他说看得太多了,没意思,不肯看。”
“主子,契丹王子苍诺,现在已经去了杨柳胡同,进了天香楼找姑娘。”
一直没作声的皇帝从床上坐起来,“什么天香楼?”
“主子……”小福子在门外尴尬地解释,“那是杨柳胡同里最红的妓院……”
“淫乱不堪!”里面传来的声音蓦然充满了怒气,“把天香楼给朕封了!”
小福子还没弄明白,皇帝又加了一句,“整天胡同都给朕封了!”
小福子这才明白半个月的安静期宣告结束,没准阴晴不定的日子又开始了。哪里还敢多嘴,老老实实应道,“是,遵旨。”
爬起来走了没两步,身后忽然又传来声音,“慢着。”
又有吩咐?
小福子连忙停住。
屋里静极了,一丝声音也听不见。小福子垂手等了老半天,只听见“咿”一声,房门打开了。
皇帝从里面跨出来。经过那么一会,猛然沸腾的怒气已经都藏起来了,眼睛粲然若星,亮晶晶的慑人,漫不经心地道,“又不是什么大事,随他们去吧。吩咐礼部,日后遇到这些事,多规劝一下就是了。外国使者要是在京城闹出什么事来,我们天朝的脸面也不好看。”
小福子低头应了。
皇帝仰天沉吟了一会,“几日不见九弟,倒有点想他。走,我们去九王府看看。”
“是,奴才这就吩咐准备龙辇。”
“准备那个干什么?不必,找两套寻常的衣服来,静悄悄的去。”
“这……是,主子。”
第十七章
换了寻常衣裳,带着小福子从西门出了皇宫,皇帝一直默默地踱步,似乎在思量什么,转过长直街,迳自朝西边去。
小福子在后面小声提醒,“主子,九王府在另一头呢。”
“难得出来,先四处逛逛,体察体察民情。”皇帝脚下并不迟疑,一路欣赏繁华街道上你来我往各色买卖,悠然自得,不知不觉到了另一条热闹喧嚣的街上。这条街却又和刚才走过的不同,两边牌楼林里,彩带垂帘处处,托紫嫣红之中,不少美貌女子浓妆艳抹,笑倚着门边台阶,手绢一招,顿时香风阵阵,送到鼻尖。
小福子今天为探听契丹王子的消息忙得团圆转,大概也猜到皇帝过来另有深意,凑上来讨好地说,“主子,这里就是杨柳胡同,那边紫红色招牌,最大的一所,就是天香楼。契丹王子就是进了这个地方找姑娘。”
“朕的事,你少插嘴。”皇帝冷哼一声。
小福子马匹拍在马腿上,腰杆顿时弯得更厉害,唯唯诺诺地不敢再说话。偷偷抬起眼睛一看,刚刚训斥了他的皇帝,抬腿缓缓踱走,方向却正是天香楼。
“哎唷,贵客到啦!”
皇帝虽然换了寻常衣裳,但一身贵气却掩饰不住,负手悠然登上台阶,在门前一立,或而下露,顾盼生辉。老鸨王八们都是在天子脚下讨生活的,眼睛练得比蛇还毒,一眼就知道来了大客,赶着过来堆起笑脸,
“这位大爷有点脸生,怕是第一次来我们天香楼吧?呵呵,大爷好眼光,杨柳胡同三十八家楼子,就数我们天香楼姑娘最……”
一边说着,被她尖锐的嗓音弄得浑身不自在的皇帝早朝小福子冷冷使了个眼色。小福子从怀里取出一锭银子,愣不吭声往老鸨手里一放。
老鸨眼睛顿时放出光来。
妈呀!正宗的天朝官银,没剪没损,面上白花花地起着霜,足足二十两一个的活宝贝。
果然是大客!
老鸨笑容更灿烂,像秋天开了十成的菊花,“不知大爷看上哪个姑娘?要是没有熟的,我挑几个上好的出来……”
“都出来。”
“啊?”
“都出来,”皇帝轻描淡写地重复了三个字,勾起唇,漫不经心的笑容里藏着一分冷冽的犀利,“叫你们天香楼的姑娘全部出来,朕……我要一个个仔细挑。”
“哎唷,大爷果然一点也不含糊。”老鸨笑嘻嘻奉承了一句,又压低声音叹气,“不是我不肯,实话说,大爷您这样的贵人,哪个姑娘不巴望着奉承呢?只是我们天香楼打开门做买卖的,有的姑娘正伺候客人呢。
大爷放心,我挑出来给您选的,包管是这里最顶尖的……”
“没听见我的话?”
皇帝一个眼神扫来。
天子之威,深目如电,哪里是她小小天香楼老鸨平日可以尝到的?说到一半的老鸨生生打个冷颤。
老鸨心里突突一跳,畏意犹然而生,平日的伶牙俐齿竟不知吓到哪里去了,又搞不清皇帝的来头。
天子脚下,王孙公子一抓就是一把,谁知道今天上门的是哪个显贵?愣了半日,小声苦笑着说,“大爷的话当然听见了。只是……实在难为死我了。不是我不愿,只是……把姑娘们都叫出来,别的客人发起脾气来,也不好消受。我们靠人赏脸挣口饭吃,怎么敢得罪……”
“你不敢,我敢。”皇帝恬然自若,惬意地坐下,翘起腿,不在乎地瞥了老鸨一眼,“我倒要看看,这个天香楼藏了什么连我也得罪不起的客人。”
他可是这万里江山的至尊。
天下脂粉,都是他囊中之物,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小小苍诺,一个异族王子,竟以为可以在他的脚下乱来?
哼,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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