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快去请平日伺候我的陈大夫给寒渊公子看看,莫要耽搁了!」
「奴婢告退。」阿珠听见殷战答应得如此爽快,这也松了口气,赶紧退了出去。
杨淮站在一旁听到阿珠之後,目光微微一敛,带着试探地问道,「寒渊公子?殷老兄,呵……你府中是什麽时候多了这号人物的啊?」
殷战自不能让杨淮知道寒渊的存在,他当即顺着对方的口风说道,「没什麽,我虽然年老体衰,可是也难免有所欲求,前些时日我一时兴起差人帮我挑选了一名姿容绝佳的男宠入府,闲来无事时,也好与他饮酒作乐,一解心中寂寥。」
听见殷战赤裸裸地说出了这番话,杨淮沈稳的面容已是大变,他咬了咬牙,眼里的不甘已是更为浓郁。
「殷战,你故意说这话气我不是?你明知道我对你的一腔心意,男宠有什麽好?他们懂你吗?他们爱你吗?他们爱的只会是你的权势金钱而已!你不要那麽傻了!那只鲛人死就死了,难道你的眼睛也跟着瞎了吗?!」
「住嘴!不许你侮辱他!」
听到杨淮口中暗讽寒冽,殷战终於忍耐不住,重重地拍了拍扶手。
看见殷战如此震怒,杨淮无奈地叹了一声,他拱手对殷战一揖,再不说话,这就默然走出了房间。
寒渊心道不管那变态将军到底是如何想法,但是对方似乎最近还真是变了性子,对自己颇为体贴,若能借机让人族的医师替自己取出那根刺在自己鱼尾中,让他难以变出人腿的千年寒冰,也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看着仔细摸索着自己鱼尾的老大夫,寒渊故作夸张地大声嚷嚷了起来。
「啊……痛,痛!」
送走杨淮之後,殷战立即赶到了後院水池,他看到寒渊躺在水池边上,双手反撑着上身不断地呻吟叫痛,急忙上前关切地问候了起来。
「孩子,你怎麽了?」
虽然看殷战的年龄叫自己一声孩子倒也不算为过,不过寒渊还是在听到对方这般亲昵的叫自己之後,心里有一股不快的感受生起。
自己的父亲尚未有机会这麽叫自己,这个变态残忍的大将军却恬不知耻地如此称呼自己,实在是令寒渊满腹不爽。
不过此时他尚且需要依仗殷战的权势帮自己解除危机,也不便过於忤逆对方,当即只是故作痛楚地点了点头,对他说道,「痛……鱼尾里面似乎有什麽东西刺在里面,好痛啊……」
看见寒渊那张俊美的面容上呈现出了痛苦的表情,殷战的心头一凛,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跟着痛了起来。
他急忙蹲了下来,伸手抱住了寒渊的上身,焦急地对仍在仔细替寒渊诊治的陈大夫吩咐道,「快仔细给他看看,到底出什麽事了?」
那陈大夫哪里替鲛人诊治过,此时面对这麽大一条冰蓝色的鱼尾,他也是颇为无法,只好硬着头皮,轻轻掀了寒渊的片片鱼鳞仔细查看。
突然,寒渊只感到自己某一片鳞下猛然一痛,当即便忍不住仰起了头。
殷战也感到了怀中人的变化,急忙搂紧了寒渊,连声安慰,「可是弄痛你了吗?」
殷战沙哑的声音里满怀温柔,倒让寒渊一时不好作色,只是勉强地点了点头。
陈大夫抬起头,看着满面焦急的殷战,以及神色痛楚的寒渊,沈声向殷战回禀道,「启奏将军大人,我在公子的鱼尾间发现了一枚冰针,那冰针陷入已深,恐是用手难以取出。」
「那要怎麽办?」殷战一听到寒渊的鱼尾中竟埋有一根冰针,不由心急如焚。
寒渊看到了那处自己不便触碰的地方,平日那冰针在他鱼尾里倒也不痛,要取出来的话似乎是会很痛了。
但是不管怎麽痛,他也要取出那根冰针,在人族的世界里,若不能变出人腿,自己这条鱼尾不管怎麽折腾也是无法逃离此处的。
「不要紧,只要能将它取出来就好了!」寒渊说道。
陈大夫听见寒渊的话,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殷战,只得说道,「取出其实也不难,只不过或要先拔去这附近的鳞片,然後再以刀割开伤处,方能取出冰针。」
殷战只感到寒渊在自己怀中猛然一震,显然对方似乎也是没想到会用这麽痛苦的方法才能取出这枚冰针。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殷战不愿寒渊受苦,脸色顿时一沈。
陈大夫满面惶恐,颇为无奈,只得说道,「大将军,这东西已然深陷公子体内,不用此法,我也确实不该如何办啊。」
倒是寒渊渐渐从之前的惊恐中慢慢震惊了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鱼摆,淡淡说道,「没事,就用这个法子吧。只要能把那根东西取出来便好。」
一切准备就绪。
寒渊被搬进了将军府的客房之中,他半躺在一张加长的罗汉床上,上身依旧被殷战紧紧地搂抱住。
一旁的小桌上摆满了将要用来取冰针的小刀等利器,陈大夫正在仔细地擦拭在一把铁钳。
殷战感到寒渊的身体在使劲抖,他扭头看了眼神色惨白的寒渊,知道这条小鲛人必定是被这场面吓坏了。
不过这样的场面对殷战来说却不算什麽,他身为将军,时常身先士卒,浴血沙场,经历过无数次的中箭中枪断骨剔肉的创伤,那一项不比寒渊今日所受要惨烈百倍。只是一根小小的冰针而已,想来虽然过程有些疼痛,但也不至於会太过可怕。
「别怕,不会很痛的。陈大夫在将军府伺候我多年,手艺精湛了得。」
寒渊默然地看了殷战一眼,心中却想自己怎麽与你这冷酷残忍的糙汉子相比,而且鲛人族对鱼尾向来珍视,如有损伤……便会使他们的形象大打折扣,以後也不能用来勾引相好的鲛人了。
寒渊还想着若能从此处逃走,日後要是有机会,自己还是要和自己的同族生活在一起的。
但是表面上,寒渊还是不能让殷战知道自己内心的恐惧,他强自镇定下来,倔强地说道,「谁怕了。」
话刚说完,看见陈大夫拿着铁钳走了过来,寒渊的身体又是猛地抖了抖。
殷战看着这口是心非的小鲛人,心中更生出一丝怜爱,想当初寒冽被捕获至将军府之初也曾受过自己父亲不少酷刑,对方也是用这样倔强执着的目光俘获了自己。
随着陈大夫俯身准备用铁钳将寒渊那枚遮挡住了冰针的鱼鳞拔下来,一声剧烈的惨叫立即响彻了整个将军府。
「混账!你不知道轻一点吗?!」殷战只道陈大夫把寒渊弄得痛厉害了,急忙斥道。
陈大夫满面无辜地抬起头,拿着空空的铁钳,讷讷答道,「大将军,我,我还没开始夹呢。」
寒渊此时真是恨不得能找个洞钻进去,他看着殷战苦笑不得的目光,嘴角轻轻一撇,低声说道,「我吓吓你们。」
大抵是不愿在殷战面前再出丑,在铁钳真地夹上自己的鳞片并猛然撕扯下来的那一刹,寒渊咬紧了牙关,身子也不由自主缩紧在了殷战的怀抱里。
「唔……」他浑身战栗,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呻吟声里也充满了令人怜爱的音色。
殷战心痛地看着怀中这个小小的鲛人,从对方的眉眼间,他愈发清晰地看到自己爱人的影子以及自己的影子。
这就是他一直寻找的孩子,此时此刻终於躺在身为父亲的自己怀中。
唇轻轻地吻着寒渊冰蓝色的发丝,掌心也攥紧了对方的手指,殷战的眼里满满都是爱意。
随着烧红的小刀开始轻轻割开鱼鳞下的嫩肉,寒渊终於有些忍不住地在殷战怀中辗转反侧扭动了起了身体,负责按住他鱼尾的侍卫们只好加大力气,将他的下半身牢牢固定住。
因为冰针埋得很深,陈大夫的刀也不得不往里面继续深入,鲛人一族本就恐火灼,又加之肉被切开委实疼痛不已,寒渊终於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惨叫,额上也渗出了层层冷汗。
「痛……好痛啊……」他虚弱无力地呜咽着,墨色的眼里似乎都变得朦胧了。
殷战看了眼就要取出的冰针,只好继续安慰鼓励起了寒渊。
「没事了,那冰针就要取出来了,取出来之後就不痛了。」
寒渊的血液与他的发丝一般,都是冰蓝色,陈大夫看着对方那嫩肉间溢出的冰蓝色液体,禁不住有一丝吃惊,可他也知道现在不是自己吃惊的时候。
寒渊的鱼摆在密集地颤动说明他的身体正在忍受超出他忍耐力的痛楚,在转动着冰针让其松动之後,陈大夫立即一口气将之拔取了出来。
「啊!」而与此同时,寒渊也发出了一声惨叫,头轻轻一歪,昏死在了殷战的怀里。
看见寒渊晕死过去了,殷战反倒是松了口气,他抬袖替对方擦了擦汗,赶紧催促陈大夫对寒渊的伤口做好後续的治疗。
撒了一些止血药粉之後,陈大夫用干净的白色纱布将寒渊尾巴的伤处仔细地缠裹了起来,他走到殷战面前,对他叮嘱道,「大将军,因为这段时间寒渊公子的伤口不能马上愈合,需用药辅治,所以还请您让他在近段时日内勿要下水,免得水化解了药性。」
「嗯,我知道了。你也辛苦了,去领赏吧。」殷战挥了挥手,送走了陈大夫。
他看着依旧昏睡着的寒渊,心头不觉一凛,将对方扶着躺平在罗汉床之後,自己坐到了一旁安静地等待着。
身边的侍从看到殷战面色有些苍白,立即问道,「将军,可要生个火炉?您的身体受不得寒呢。」
谁知殷战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寒渊,他伸手轻轻地抚摸着对方那尾冰蓝色的硕大鱼尾,感受着来自对方身上的天然凉意,摇头说道,「算了,他不喜欢火烤,你去给我多拿一件裘衣来罢。」
宁静的白海深处,一簇簇的水草还是一如往昔地摇曳着曼妙的身姿,五色缤纷的珊瑚林美得炫目。
寒渊不知道自己什麽时候回到了这个美丽的地方,每当他有什麽心事的时候,总会游到珊瑚林的深处,坐在一块圆形的礁石上看着鱼虾游戏。
自己难道不是被族人丢上了海岸,继而落在了那个冷酷残忍的人族大将军手中吗?
寒渊使劲地拍了拍自己的脸,又低头看了看本应该被剥鳞割肉取针的鱼尾,太好了,令自己骄傲的冰蓝色的鱼尾完整无缺,依旧以最美的姿态呈现在这世上,自己再不用担心变成一只丑鱼了!
忽然,水波轻轻一荡,寒渊警惕地竖起了身子,仅用鱼尾杵在海底。
「谁?!」
一缕红色的发丝首先荡漾而出,看见这样一抹红色时,寒渊不由身心为之一动,他永远不会忘记这样的一抹红,属於自己父亲寒冽独有的颜色。
寒冽的身形从珊瑚林後慢慢出现了,他的鱼尾残缺,不仅鱼鳍被生生斩断,就连鱼鳞也驳落了不少,可即便如此,他那张英俊的脸上却总带着温和的笑容。
「我的孩子,过来父亲这里。」
他向寒渊张开了双臂,发丝也随着水波轻轻荡开,泛起了闪闪的光。
寒渊的眼中猛然一热,急忙甩动着鱼尾朝寒冽游了过去,他可以嫌弃自己,却永不会嫌弃自己的父亲。
「父亲,你去哪里了?我好想你啊……」
似乎一切都如同一场梦,寒冽并不曾在珊瑚山上被活活钉死,他又活生生地出现了自己的身边,那麽温柔那麽可亲。
寒冽疼惜地抚摸着寒渊的发丝,红色的目光里闪过了一丝难言的伤痛。
「孩子,你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