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冽疼惜地抚摸着寒渊的发丝,红色的目光里闪过了一丝难言的伤痛。
「孩子,你长大了。」
寒渊却依旧像小时候那样紧紧地抱着寒冽的身体,用自己的鱼尾去触碰摩擦寒冽的鱼尾,表达自己对他深切的爱意。
「父亲,你不要离开我了,好不好?我一个人好寂寞,好孤独。」
「对不起……」寒冽无奈地轻叹了一声,他轻轻捧起寒渊的头,在对方的额上轻轻吻了吻。
寒渊目色湛然,满面期待地看着寒冽。
突然,寒冽放开了寒渊的身体,鱼尾往後轻轻一甩,身子也已退出了几尺。
「父亲!」寒渊感到寒冽想离开自己,急忙甩动着鱼尾想去追他,可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自己的鱼尾沈重非常,就像绑了什麽东西在上面似的,竟让他无法随心所欲地移动自己的身体。
寒冽越退越远,声音也在逐渐消散。
「寒渊,我的孩子,去寻找你的爹爹吧,他会代我好好爱你的,你也要代替父亲好好地陪在他身边,像爱我那样,去爱他,去敬他。」
「不……不……父亲,不要走!我不要爹爹,我要你!」
躺在罗汉床上的寒渊忽然猛烈地扭动起了鱼尾,活像一只缺水的鱼,守候在他身边的殷战因为过度疲惫也跟着昏睡了过去,当他听到对方发出的惊呼声後,立即睁开了眼。
「怎麽了?!怎麽了,寒渊!」
殷战连身上的裘皮大衣也没披稳就站起了身,他刚要走近寒渊身边好好安慰对方一番,却冷不防被寒渊不停挣扎扭动的鱼尾甩在了伤腿上。
一手抱着寒渊,脚上却再也承受不住,殷战屈膝跪了下去。
寒渊从梦中惊醒之後,只觉口干舌燥,满心慌闷,当他看清了那个面色冷峻,跪倒在自己身边的男人之後,他才知道,原来刚才的一切果真是一场虚幻的梦。
他看了眼自己被裹上厚厚白纱的鱼尾,无力地甩了甩,所幸疼痛比之前减轻了许多。
殷战费力地站了起来,他看到面色恍然的寒渊,也不顾自己的脚痛,急忙问道,「你没事吧?」
寒渊漠然地摇了摇头,脑海里又浮现了寒冽的模样,想起对方梦中的叮嘱,他突然猛地伸手抓住了殷战,向他恳求道,「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父亲当年与哪个人类共好过?我想找到他!」
殷战微微一愣,他委实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告诉寒渊一切真相,而对方知道真相後会不会恨自己。
因为若不是他当年软弱无能,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寒冽被自己的父亲伤害至残,又将身怀六甲的他与自己强行分离。
同样身为一个父亲,殷战感到自己愧对寒渊,愧对寒冽!
「你找到他又能如何呢?我们人族可不像你们鲛人那麽专情,说不定他此时已经早就有了新的家庭,又有了爱人和孩子。」
殷战无力地叹了一声,慢慢转开头,既然他难以说出真相,那麽便只能说出谎言。
寒渊激动地说道,「不会的!我父亲那麽爱他,一定不会看错人的!他一定深爱着我的父亲,也一定会爱我的!」
「小鲛人,我们人族比你们的情感要复杂得多,你想事情太过单纯了。」
殷战深吸了一口气,故意放低了嗓音。
谁知道寒渊却因此变得更为激动,他使劲地摇起了头,「在没有找到他之前,我什麽都不会信!」
「实话告诉你吧,你那爹爹当年在你父亲被扔回白海之後便从将军府逃遁了!他根本就没胆子去救你父亲,他是一个懦夫,是一个混蛋!」
殷战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了起来,可他的目光里却充满了痛苦的纠结。看着被自己的谎言震惊得愣住的寒渊,他狠狠攥着自己的拳头,心口都似在滴血。
寒渊愣愣地看着殷战,墨色的目光里掠过了许多复杂的情绪,有痛苦,有纠结,也有愤怒与不解。
突然,他的鱼尾猛然一甩,竟将自己的整个身体都甩落在了的地板上,像一尾做着最後挣扎的死鱼。
「不!不可能!你骗我!你骗我!我要去找他,我一定要找到他!」
寒渊痛苦地大叫着,人身鱼尾竟在双手的帮助下挣扎着朝大门口挪去,他的伤势还未复原,此时要变出人腿也太过勉强。
殷战不愿寒渊再次受伤,急忙叫来外面的侍从,帮自己将寒渊抬回了床上,可寒渊依旧不依不饶地拍打着鱼尾,固执地挣扎着身体。
「你的伤还没好,别乱动!」
殷战後悔自己把话说得太重,寒渊毕竟是只单纯的小鲛人而已,而且对方一心寻父,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只恐是真地伤了他的心了。
寒渊此时哪还肯听殷战的话,对方越是叫他不动,他偏偏要将鱼尾拍得啪啪作响,更将前来按住他的侍从脸上也拍出几道鱼鳞的印记。
啪!
突然,殷战拨开按住寒渊的众人,上前给了对方重重一巴掌。
寒渊一惊,又是一吓,反倒消停了下来。
「叫你不要动,你还要乱动!信不信我……」
「你烤了我吧!你们这些残忍的人类!反正我的父亲死了,我爹爹也找不到了,我的族人也不要我了,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什麽意义!你烤了我作鱼片吃吧!」
寒渊白皙光滑的脸上出现了一道红色的掌印,他痛苦地闭上了眼,放纵着自己的情绪。
他本想不顾一切代价也要找到自己的父亲,可是若对方真是若殷战所说那般,那自己找到他还有什麽意义?
他绝不会原谅一个抛弃自己父亲的男人,即便那人给了自己生命的另一半!
「等你伤好了,我带你去找你爹。」
殷战看见寒渊那痛苦的模样,再不忍多伤害对方,他轻轻丢下这句话,嘱咐侍从们好好照顾寒渊,自己便转身离开了客房。
寒渊睁开眼恨恨地看着殷战的离去的背影,眉间微微皱了起来,事到如今,他还有什麽办法呢,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还是胖头鱼饼最能宽慰寒渊受伤的心灵,当阿珠端着一盘胖头鱼饼出现的时候,神色淡漠的寒渊这才露出了微笑。
「美人姐姐!」
阿珠看着寒渊鱼尾的伤处,心痛的神色溢於言表。
「寒渊,你没事吧?」
寒渊接过了胖头鱼饼便开始不客气地吃了起来,他一边吞着美味可口的鱼饼,一边满不在乎地点了点头。
对他来说这点伤也不算什麽,唯一的问题是以後的残缺的鱼鳞处大概会看上去有点丑,不过能因此顺利幻化出人腿,再进而逃离此处便是再好不过了。
他看了眼美丽善良的阿珠,心中暗自想到,自己虽然不喜欢将军府,但是却会记得这个美丽善良的姐姐的。
吃完了胖头鱼饼,寒渊摸了摸自己干燥的鱼尾以及肌肤,有些难受地皱起了眉。
阿珠正要收拾东西离开,寒渊见状,急忙叫住了她,「美人姐姐,你可不可以给我弄一桶水来,我脱水太久,得擦擦身子了。」
「当然可以,将军吩咐只要你需要什麽,都要尽量满足呢。他对你,可是十足的好呢。」阿珠莞尔一笑,随即便出了门,寒渊闷闷地半躺在罗汉床上,却似全然没有感受到殷战好处一般。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那里似乎还留着之前那一巴掌带来的疼痛。
至於对方说等自己伤好了,就带自己去找爹爹的事情,又有几分信得过呢?
人类,果然是一种比鲛人要复杂得生物啊。
第四章
在罗汉床上躺了几天,寒渊鱼尾上的伤势终於开始慢慢复原,看着自己本是残缺的伤口处又开始重新长出脆嫩的新鳞片,不管如何寒渊还是非常高兴的。
他半坐在罗汉床上,拿着在水里浸过的棉布小心地擦拭着自己脱水的鱼尾,要不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他真想一口气变回双脚的样子,然後飞快地跑掉。
殷战听说寒渊的伤势已经有了起色,一方面吃惊於鲛人身体的恢复能力,另一方面却忍不住又过来看望对方了。
一进门便看见寒渊细心擦拭那条肥大的冰蓝色鱼尾,对方的动作温柔而小心,嘴里不知在小声地哼着什麽优美的调子,而面容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看上去真是美极了。
看见寒渊难得如此安详宁和的模样,殷战竟是不愿搅扰了此刻,只是悄悄站在门口,凝神窥看。
而满脑子都在幻想着自己逃跑後幸福生活的寒渊,显然一时也没有注意到门外那个高大的身影,他依旧优哉游哉地哼着寒冽曾教自己的小调,仔仔细细地给自己每一块鳞片上都沾上给予他力量的水露。
突然,一声不经意的咳嗽,让寒渊猛然警觉,他的鱼摆也因为紧张而忍不住微微翘起。
「不好意思,打搅你了。」
殷战的脸红了红,他身为大将军,向来威武严谨,哪会做出偷看别人的事情来,虽然这个别人也不是真的别人,而是自己的儿子。
看见是殷战,寒渊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他捏着那块给自己擦身体的棉布,随即却作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毕竟他现在还是处於殷战的控制之下,还没到时候与对方彻底决裂。
「原来是将军大人,不知将军大人来找我做什麽呢?」
自从殷战说过他的人族爹爹是抛弃他父亲的懦夫之後,寒渊对殷战的态度就变得更加恶劣了,他绝对不可以忍受一个诋毁自己父亲与爹爹的人,他坚信能被自己父亲深爱的人绝对不可能是一个懦夫。
殷战缓步走了进来,他让自己的面容看上去尽量的温和可亲,并不像再过多得引起寒渊这个孩子的反感。
「你的伤势好些了吗?」
「承蒙将军大人关心,已是好多了。」
不仅好多了,还可以蹦起来扇你那张脸呢!寒渊在心中暗自腹诽,尾巴也轻轻地扇动了起来,就好像真地要抽殷战几巴掌一般。
看见寒渊的气色比最初好了许多,殷战的心头也感到一阵欣慰,他看见寒渊那尾闪着冰蓝色光芒的大鱼尾,眼里充满了喜爱。
鲛人一族形体上与他们人族最大的差异便在这条鱼尾,当年他与寒冽相爱之後,对方便告知过自己这条尾巴乃是他们鲛人族的灵魂所在,爱他们,便要爱这条大尾巴。
「你这尾巴……真好看。」
殷战的手一伸,下意识地就想摸摸自己儿子这条大尾巴。
可谁知道寒渊看到殷战伸过来的手,却立即翻了个身,往罗汉床里挪了挪。
他什麽也没说,只是那双冰蓝的眼眸死死地盯着殷战的手,直到对方感到尴尬地慢慢地收了回去。
看见殷战放弃了轻薄自己,寒渊这才又问道,「之前将军大人说过等我伤势好了之後,会带我去找我的爹爹,可真有此事?」
听见那小鲛人把自己那番话竟当做真的,殷战不由一愣,他望着寒渊,纠结的眉宇之间沈淀着深深的忧伤。
有什麽比自己的孩子在面前,自己却不敢去认他这件事更让一个父亲痛苦呢?
「寒渊……」殷战一时不知怎麽对寒渊交待,说话也变得有些吞吞吐吐,完全失却了最初寒渊所见到的冷厉果决。
岂料寒渊的神色却显得很平静,他似笑非笑地轻轻哼了一声,鱼摆轻轻地拍打着结实的床榻,悠悠说道,「果然,将军大人是骗我的呢。」
「不,我没有骗你!」殷战不愿被自己的孩子这麽看待,急忙出声辩解。
但是他也知道寒渊和自己之间或许有太多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