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诚又令人愉悦。
“女士们先生们,我的朋友们,”他说。“我希望你们能和我一起欢迎新来的三个朋友——来自内领地的年轻人,代表联盟、不远万里、不辞辛劳来到这里的好小伙子,他们为了秩序与和平而来。”
苏珊·德尔伽朵把酒杯放到一边,(有点艰难地)把手从他叔叔的手中抽出来,开始鼓掌。其他人也纷纷鼓掌。掌声响彻整个房间,持续时间短暂,但很热烈。罗兰注意到艾尔德来得·乔纳斯没有把杯子放下来鼓掌。
托林转向罗兰,微笑着。他举起杯子。“我可以把你们介绍给大家吗?迪尔伯恩?”
“好啊,谢谢,”罗兰说。这时房间里响起了笑声,有人因为罗兰的措辞而鼓掌。
托林把杯子举得更高了。房间里的其他人都纷纷效仿;水晶杯在吊灯的光照下像是点点星光。
“女士们先生们,我要向你们介绍来自汉非的威尔·迪尔伯恩、来自佩尼尔顿的理查德·斯托克沃斯和来自蓟犁的阿瑟·希斯。”
听到最后一个名字,有人倒吸一口气,也有人小声耳语着,就好像市长宣布阿瑟·希斯是来自天堂一样。
“好好招待他们,对他们好一点,让他们在眉脊泗过得开心,给他们留下美好的回忆。给他们的工作提供帮助,促进我们共同为之努力的事业。祝愿你们万寿无疆。这就是我要说的话。”
“这也是我们要说的话!”其余人发出了雷鸣般的回应。
托林举杯喝酒;其他人也纷纷喝酒。又有人为此鼓掌。罗兰控制不住自己,转过身来,马上又看见了苏珊的眼睛。有好一会儿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在她那坦诚的目光中,他看出苏珊为自己的在场而激动不安,就像他为她的在场而心神不宁一样。接着,那个和她长相相似的老女人弯下腰来,对着她的耳朵悄悄地说了几句话。苏珊转过身去,脸上换成了一幅冷淡镇定的表情……但他已经在她眼里看出了关切。他再一次觉得,发生过的事情不能抹煞,说过的话不能收回。
8
他们走进餐厅,里面放着四张长桌(每张桌子之间间隔很紧,简直无法从中间穿过去),科蒂利亚一把拉过侄女的手,把她从市长和乔纳斯身边拽回来,这两人都正忙着和弗朗·伦吉尔说话呢。
“小姐,你为什么要那样看着他?”科蒂利亚有点生气地小声说道。那条垂直的皱纹出现在她的额头上。今晚这条皱纹看上去深得就好像是壕沟一样。“你脑子没病吧,傻瓜?”那样的措辞就已经足以让苏珊知道姑妈有多愤怒了。
“看谁?怎么看的?”她的声音听上去还振振有词,她想,不过,哦,她的心——
握住她手的那双手往下一拽,她感到有点疼。“不要和我打哈哈了,年轻美貌的小姐!你是不是以前就见过那几个光鲜得像大头针一样的小子?说实话!”
“没有,我怎么可能见过呢?姑妈,你把我弄痛了。”
科蒂姑妈阴险地笑了笑,更用力地捏着她的手。“长痛不如短痛。别那么放肆。你那调情的眼神也给我收敛一点。”
“姑妈,我不知道你的意——”
“我认为你知道。”科蒂利亚严厉地说,一边把侄女紧按在墙壁的木板上,好让客人们通过。当拥有船库的那个农场主打招呼的时候,科蒂利亚优雅地向他笑着,祝他愉快,然后转过身来面向苏珊。
“听我说,小姐——乖乖听话。要是连我都看见你像母牛一样睁大的眼睛,肯定一大半人都看见你了。木已成舟,但是现在必须打住。你像小孩子那样玩游戏的时间已经结束了。明白么?”
苏珊没有说话,脸上呈现出的僵硬线条是科蒂利亚最讨厌的了;她一看到那种表情就有种冲动想打她那个倔强的侄女,直到打得她鼻子流血,那小鹿般的灰眼睛流出眼泪为止。
“你已经发过誓,立过约了。文件都签署了,那个怪异女人也被咨询过了,钱也已经易手。更重要的是,你作出了承诺。要是你觉得那对你来说毫无意义,那就记住它对你父亲的意义。”
苏珊的眼睛再次噙满了泪花,科蒂利亚很开心看到这一幕。她兄弟花钱大手大脚,让人讨厌,他能做的只是生出这么个漂亮的丫头……但他好歹派上了用场,尽管他已经死了。
“现在你要保证不随便乱看,如果你看到那个男孩过来的话,你就要转过身去——尽可能离得远些——别跟他搭讪。”
“我保证,姑妈,”苏珊小声说道。“我保证做到。”
科蒂利亚笑了。她笑的时候是很漂亮的。“很好。我们进去吧。我们正受到注视。孩子,搀着我的胳膊。”
苏珊搀起姑妈撒了香粉的胳膊。她们并肩进了餐厅,裙摆摩擦着,蓝宝石挂件在苏珊的胸前闪耀,很多人都注意到她们俩是多么相像,然后想,要是老帕特·德尔伽朵和她们在一起多好。
9
罗兰坐在中间那张桌子旁,靠近席首,在哈什·伦弗鲁(一个比伦吉尔还要壮硕的农场主)和托林那怪脾气的妹妹克拉尔之间。伦弗鲁很爱喝潘趣酒;这时桌上的汤已经上了,他也开始证明自己对啤酒的爱好同样浓郁。
他谈论着捕鱼业(“不是以前那种传统的捕鱼业,孩子,但现在他们捕捞的鱼苗少多了,谢天谢地”),种植业(“这儿的人们几乎可以种植任何作物,只要是谷物或是豆类”),还有一些他非常关心的话题:养马、狩猎和牧场经营。那些事业照常在进行着,尽管四十多年来,这个遍布草场的海岸领地日子也不太好过。
纯洁血统的工作有没有发挥作用?罗兰问道。因为在他的老家,人们已经这么做了。
有,伦弗鲁说。现在他无暇理会番茄浓汤,倒是开始大嚼烧烤牛肉片了。他就着啤酒把一手抓来的牛肉片都吞进肚里。年轻的少爷,纯洁血统的工作早就开始了,每五匹小马中就有三匹是正常的——纯种的或是杂交的都有——第四匹马如果不是用来作种马的话,就养着作为劳力。每五匹马里只有一匹马出生的时候有多余的腿或眼睛或是肠子外翻的,这个几率已经很不错了。但出生率大大降低了;种马数目不少,但生殖力好像不强。
“女士,不好意思我们光顾自己说话了。”伦弗鲁说着,将身子稍稍侧向罗兰的方向,靠近克拉尔·托林。她还是那么浅浅地笑着(这让罗兰想起了乔纳斯),拿着调羹在汤里搅着,什么也没说。伦弗鲁把杯里的啤酒一饮而尽,尽情地咂吧了一下嘴,接着又把杯子递了出去。杯子里倒满酒之后,他转身面对罗兰。
情况没有以前那么妙,但本来可能更糟糕的。如果那个叫法僧的坏蛋得势,麻烦就更大了(这次他没有在托林小姐面前说客气话了)。他们必须团结一心,这是必由之路——不管贫富,无论大小,只要团结,就可以发挥一点作用的。然后他也响应了伦吉尔刚刚说过的话,告诉罗兰无论他和他的朋友们想要什么或是需要什么,他们可以尽管说出来。
“我们只需要消息,”罗兰说。“东西的数量。”
“是啊,没有数字就谈不上清点员了。”伦弗鲁附和着,趁着酒劲大笑起来。在罗兰的左手边,克拉尔·托林正吃着一小片绿色蔬菜(她几乎没怎么碰过牛肉),矜持地笑笑,然后又开始玩起了她的汤勺。罗兰觉得她肯定没有听力方面的问题,而且她哥哥肯定能收到他们对话内容的完整汇报。也许莱默才是听汇报的人。也许现在说还为时过早,但罗兰觉得莱默可能才是这里真正的重量级人物。也许还包括乔纳斯。
“比方说,”罗兰说,“有多少匹能够骑的马可以向联盟报告?”
“一部分还是全部?”
“全部。”
伦弗鲁放下杯子,仿佛在计算着马匹的数量。这时,罗兰朝桌子对面看去,看见伦吉尔和亨利·沃特纳——也就是领地的牲畜养殖员——飞快地交换了一下眼色。他们也听见了。他还看见了些别的,当他把注意力转回到旁边坐着的那个人时:哈什·伦弗鲁喝醉了,但并没有他想让年轻的威尔·迪尔伯恩相信的那么醉。
“你说是全部——并不只是我们还应向联盟输送的,或是在必要的时候能够交出的。”
“是的。”
“哦,我们来看看,年轻人。弗朗有一百四十匹马;约翰·克罗伊登差不多有一百匹。汉克·沃特纳自己有四十匹,但在鲛坡还为领地养着另外六十匹。那是政府的马匹,迪尔伯恩先生。”
罗兰笑了。“我很清楚。分蹄的,短脖的,跑得慢,食量特大。”伦弗鲁一听大笑不止,不住地点头……但是罗兰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被逗乐了。在罕布雷,好像人们都是阳里一套,阴里一套的。
“就我个人而言,过去的十年(或者是十二年)过得并不如意——相继得了砂眼、脑膜炎和卡巴达①『注:卡巴达(cabbards),斯蒂芬·金生造的一种病名。』。以前一度有两百匹马奔跑在鲛坡上,身上带着‘懒苏珊’的烙印;现在是连八十匹都不到了。”
罗兰点点头。“所以我们现在有四百二十匹。”
“哦,还要多一点,”伦弗鲁笑着说。他拿起了酒杯,用一只饱经风霜和劳作折磨的手敲击着杯子的一边,但不小心打翻了杯子,他一边咒骂着一边把它捡起来,然后就诅咒那个上酒的服务员速度太慢了。
“还要多么?”罗兰催促着,这时伦弗鲁已经直起身来,准备自己动手了。
“你要记得,迪尔伯恩先生,这里主要是以养马为主,而不是以渔业为主。我们和渔民之间相互逗乐,但就连许多渔民都在房子后面养一匹矮小马,如果他没有地方能为马儿遮风挡雨的话,就干脆放在领地的马厩里。”
伦弗鲁向苏珊那边点点头,苏珊和罗兰隔着三个位子,坐在对面,更靠近席首——离市长仅有一位之隔,市长自然是坐在席首的。罗兰发现她的座位有点奇怪,尤其是当他发现市长的妻子几乎是坐在桌子的最远端时。库斯伯特坐在和她一边,另一边是此地一个还没有被介绍过的农场主。
罗兰觉得,像托林这样的老头子很可能喜欢有个年轻漂亮的亲戚坐在自己身边以吸引大家的注意力,或是让自己享享眼福,但这还是显得怪怪的。这样的座次对他的妻子来说几乎是个侮辱。如果他不想听自己的妻子讲话,那么为什么不把她安排在另一张桌子的席首呢?他们有他们自己的习俗,仅此而已,而他们的习俗不是你要关心的。这个人疯狂的数马方法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情。
“那另外还有多少能跑的马匹呢?”他问伦弗鲁。“总共?”
伦弗鲁很机灵地盯着他看。“一个诚实的回答不会让我心里不安,对不对?我也是联盟的人——我忠于联盟,所以我死后他们会在我的墓碑上刻上亚瑟王的神剑——但我不想让罕布雷和眉脊泗失去所有的财产。”
“不会发生那种事的,先生。我们怎么能强人所难,逼迫你放弃想要的东西呢?我们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西部和北部,为了对抗‘好人’法僧。”
伦弗鲁想了想,点点头。
“你愿意叫我威尔吗?”
伦弗鲁眼睛一亮,点点头,再次伸出了手。这回罗兰用双手握住了他的手,他开心地笑了。这种握手方式是牛仔和牲畜贩子所青睐的。
“我们生活的年代可不是什么好时候,威尔,人们已经养成了坏习惯。我猜在眉脊泗及其周边大概还有一百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