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的确是惊人之举,因为谁也没有想到子婴会这么做,纪空手没有想到,赵高也没有想到。赵高要想突破龙御斩的限制,惟有以生命为代价。既然需要献出生命,他希望看到的是同归于尽的结局。可是子婴的这一挡,就连他最后的一点希望也化为泡影。
赵高知道,自己完了,完了的意思,是指生命的结束。龙御斩之所以能克制百无一忌的发挥,是因为这两股劲气一阴一阳,一正一反,相辅相克,互生互灭,只有用非常的手段催动内力,百无一忌才有可能突破龙御斩的牵制,爆发出巨大的能量,而与此同时,他的生命也到了油枯灯灭的最后境地。
赵高此刻只感到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幻的,没有真实的影像,甚至连他自己的生命亦似不复存在,整个躯体除了他自己的内力,还窜入了龙御斩的神力与纪空手的刀气,三股活力勃发的气流交织纠缠,碰撞膨胀,就像是有无数双魔爪在他的五脏六腑内撕扯、裂动,使得每一寸肌肤都欲离体而去。
子婴与纪空手相扶而立,虽然相隔两丈,但仍然被赵高身上紊乱的气流迫发出来的杀气压慑得呼吸不畅。他们的眼中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惊骇之色,这只因为,他们看到的一切,远比阴间地府中的东西更为恐怖。
“噗……噗……”赵高的身体如蛇般扭动,整个身躯已经膨胀到了极限,就在这一刻间,他的血管、肌肤、五官、七窍同时爆裂,整个空气中充斥着血腥与残暴,阴森的压力陡然升腾在每一寸空间里。
“呼……”千万道用血肉汇成的气流分射四野,赵高的整个身体就在这一瞬间被疯狂的气流撕裂成渣,尸骨无存,在残破的古亭内外,到处都是血淋淋的一片。
但这一切并未让天地间出现短暂的沉默,与此同时,那古亭之下的石板发出剧烈的震动,裂成碎片,突然间亭外的一处地面迅速隆起,“轰……”泥土飞散间,五音先生一跃而出,虽然满脸泥尘,但衣袂飘飘,风采依旧。
天地终于变得宁静,湖风吹来,仿佛曾经发生的一切只是幻觉。
惟有依然浓烈的血腥,似乎还见证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一代江湖豪阀,一代权相,竟然会是如此惨烈的下场。
“这就是赵高所说的残酷?”纪空手喃喃而道:“是的,这的确残酷,我就像是做了一场恶梦。”
“江湖恩怨从来都是如此,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五音先生看着地上狼藉一片,皱了皱眉道:“这就是一个难得的经验,永远不要对你的敌人仁慈,否则,后悔的人就是自己,今日的一切已经证明了这句话的正确。若非有大王相助,你我今日就死于非命了。”
他心存感激地望向子婴,却见其一脸煞白,神色肃然,身体不住地轻颤,赶忙抢上一步扶住道:“你没事吧?”
子婴勉力一笑道:“我没事,在百无一忌神功的重创下,我的龙御斩已经散灭不再,从今天起,龙御斩便算永远消失于这个江湖了。”
五音先生与纪空手大吃一惊,纪空手想到刚才子婴以身体相挡,替自己硬承百无一忌的劲气,不由痛心道:“你这都是为了我呀!”
子婴的脸已无人色,摇了摇头道:“我今天这么做,不是为谁,其实是了却一桩我大秦王室的心事。这些年来,五音先生三代祖先一直为我大秦尽心尽力,无怨无悔,子婴实在是感到无以为报,此次入京,若非为我,又怎能遇上这般凶险?所以说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份内之事,真要算来,要谢的人应该是我。”
“这就是天意啊!”五音先生长叹一声,摇了摇头道:“你是个好人,也是一个明君,可惜的是你生不逢时,注定了这一生是个悲情的结局。”
“先生不必激我。”子婴微微一笑道:“我既拿定主意,便不会再有改变,何况龙御斩已然离我而去,从此之后,我更应该做一些有利于百姓,又是力所能及的事情。”
“人各有志,一切随缘。”五音先生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是江湖人信奉的一句名言,放之做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同样的一件事情,在你的眼中,未必就对;在他的眼里,未必就错,对错不仅是在一念之间,更是由他的角色与性格来决定的。
一叶小舟,悠然而来,载着子婴又如清风而去。五音先生遥望良久,方轻叹一声:“大秦将亡,入世阁也从此不再,这故国旧都,看着伤情,不如去吧!”
他回过头来,却见纪空手满脸通红,浑身颤栗,勉力支撑不住,终于瘫坐地上。
“看来你并未幸免,仍是受了内伤。”五音先生扶住他,一搭脉息,只觉这脉息似有若无,微一沉吟,已然明白。
虽然子婴替纪空手挡了百无一忌的劲力,但子婴身负与百无一忌相克的龙御斩,自然可以承受一些,而这百无一忌也的确霸烈,就在纪空手与子婴夹击之时,这劲力已然渗入纪空手的心脉之中,造成了他的心脉之伤重新发作,初时还自不觉,时间一长,这伤痛陡然爆发而来,纪空手方呈不支之象。
纪空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我没有想到,赵高的百无一忌竟然有这般神威,不经此一战,不知这江湖之大,高手无数啊!”
他似是有感而发,虽然他所遇之事玄机多多,于他在武道的领悟有着不同一般的帮助,可是当他真正面对这天下第一流高手的时候,无论是对赵高,还是对卫三公子,他竟然毫无一点胜机,这不由得让他感到一种失落与沮丧。
五音先生看在眼里,心中一惊。他非常明白,纪空手能看到自己与别人之间的差距,这固然是一件好事,但若太过在乎,反而会成为其心理上的一个障碍,使之永远难以登顶武学的极峰。
“放眼天下,的确是高手无数,人推五阀为江湖之首,可江湖之大,谁又敢保证在五阀之外,没有更强的高手呢?”五音先生的内力修为确已达到了随心所欲之境,一面为他输送内力,以保伤势不致恶化,一面淡淡地道:“其实在我的眼中,最看好的年轻人就是你和韩信,这一点看法正与赵高相同。不为什么,只因为你们的身上都散发出一种另类的气息!”
“我明白你的意思。”纪空手笑了笑道:“我这一生中,最喜欢的就是去挑战机遇,绝不会因为一时的困难而轻言放弃。记得当日我在淮阴城外救刘邦的时候,就对韩信说过,人生就像是一场赌博,既已下注,就不要言退。”
五音先生道:“你这种坚忍不拔的性格,令我很放心。只是当务之急,我们要先疗伤,再行图谋将来的大计。”
纪空手道:“这既然是旧伤复发,就只有重回洞殿,幸好那里距巴蜀不远,不至于耽搁太多的时间。”
五音先生沉吟半晌,方道:“好,我们这就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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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纪空手与五音先生率领大队人马行进在上庸地界时,一路行来,纪空手感慨万千,想到当日孤身一人独战流云斋众多精英,而今自己却带上了上千之众重游故地,不由深感世事难料,造化弄人。
行至忘情湖畔,接到鹞鹰传书,始知项羽率领四十万大军西进咸阳,不仅击杀了子婴,烧毁了秦宫,掳获了大批财物与美女,而且屠城三日,大开杀戒,使得繁华故都一夜之间竟成人间地狱。至此,大秦灭亡。
“子婴虽有一片苦心,却终不能救百姓于水火,可悲,可叹!”纪空手忆及子婴当日援手之恩,眼中含泪,好生惋惜。
“也许在我们眼中,的确觉得子婴过于迂腐,不通教化。其实在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有他行事做人的标准,无所谓对错,而在于是否值得。只要子婴自己认为该这么去做,这么做值得,那就死得其所了。他在九泉之下,也会心安理得。”五音先生道。
“但愿如此吧。”纪空手轻叹一声道:“子婴本不该死,既然一死不能救得全城百姓,这死也就变得殊无意义。他的错就错在对项羽的凶残估计不足,才会寄望于项羽能有一念之慈,为他而放过全城的百姓。”
第五章另辟蹊径
五音先生的目光中绽射出智慧的光芒,缓缓而道:“是狼终究有猎食者的凶残,这是它的本性,至死都不会改变。而人又何尝不是如此?项羽之所以迄今为止未逢败迹,不仅有他固有的运气,而且和他胆大果敢、凶残暴烈却又不乏心计的性格有关。一将功成万骨枯,他若不是天下一等一的无情之人,又怎能成为当世风头最劲的西楚霸王呢?”。
“那么照先生说来,刘邦即使以汉王之威坐镇巴、蜀、汉中三地,也根本无法与项羽抗衡。如果是这样,我们又如何用刘邦来削弱项羽的势力,达到先生所设想的坐山观虎斗呢?”纪空手深知五音先生对天下大势有一种天生的敏感,审时度势,有其非常独特的一套,是以虚心请教,以长见识。
“刘邦甘愿提出退出关中,进驻巴、蜀、汉中,这固然有形势所迫之故,但他肯定是看到了进驻巴蜀利大于弊,才会挥师南下。如果我所料不差,只怕与登龙图的藏宝地不无关系。”五音先生一针见血地道。
纪空手点头道:“以目前的形势来看,刘邦最终能否与项羽抗衡,关键就在于登龙图,我曾经在登高厅出来时看过它一眼,对它的山川河流、地理走向依稀还有印象,只是我对地形地势一向不熟,是以根本无法知道它的确切位置。”
“据我估计,刘邦虽然非常需要这批财物与兵器来扩充其实力,但他当务之急却是先要稳住巴、蜀、汉中三地的民情,确立他汉王的威信。同时屯兵屯粮,作好战时之需的准备,只有当这一切安排就绪后,他才会用盟约来要求我们替他完成一些非常有难度的事情,然后在我们的势力削弱至无法撼动他的根基时,他将出兵,争霸天下!”五音先生字字珠玑,无疑是精辟之言,听得纪空手连连点头。顿了顿,五音先生又接道:“所以对我们来说,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来寻找登龙图上藏宝的位置,并且充分利用这段时间,彻底将你的心脉之伤痊愈,使你在武道上进入一个全新的境界。”
纪空手犹豫了一下道:“既然刘邦在扩张自己的势力,我们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观,必须迅速壮大我们自己的阵容,这样方能最终从刘、项相争中得利。”
五音先生深沉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将目光移至湖光山色中,摇了摇头道:“不,以我们现有的力量已经足够。再说就算我们拥有了数十万大军,拥有了身经百战的将帅,真正要与刘、项决战,也毫无把握,与其如此,我们倒不如不走这条路,而是另辟蹊径。”
他的话不仅让纪空手摸不着头脑,就连车侯、扶沧海等人也无不大吃一惊,因为这简直有点异想天开的味道。
帝王之道,另辟蹊径?!“谈何容易?”这是每一个人的心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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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殿所在的峡谷内,因为突然来了上千名不速之客而热闹起来,狼兄与纪空手故友重逢,自然大发野性,与谷中鸟兽追逐相戏。
当纪空手领着五音先生等人进入洞殿时,每一个人都为这洞殿的简朴无华感到惊讶,更为那石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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