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赓不解地问道:“项羽真的这么厉害吗?”
“你听说过卓小圆这个名字吗?”纪空手不答反问道。
龙赓一怔道:“我听张良提过这个名字,据说她是作为虞姬的替身而成为项羽的宠妃的,其实她的真正身分是刘邦安插在项羽身边的一个卧底。”
“不错!她做得非常成功,成了项羽最宠爱的一个女人。当项羽出现在我的眼前时,我才知道,她的卧底做得其实并不成功,而这种失败往往意味着死亡。”纪空手叹息了一声,心中生出一份内疚,因为他知道,卓小圆的死与他有着莫大的关系。
“你是说她已经死了?”龙赓看着纪空手道。
“在此之前,我以刘邦的名义要她对项羽下毒,并给她送去了听香榭的奇毒之药,这种毒不仅没有解药,而且无色无味,即使是行家高手也根本无法识破,只要卓小圆将它下入酒中,递给项羽,那么项羽纵有九条命也惟有死路一条。然而,项羽并没有死,这只能说明卓小圆失败了。”纪空手的神情显得十分冷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虽然我不明白失败的原因,但其中必定有什么变故,只是我们再也无法得知。而以项羽对卓小圆的宠爱,在这种紧要关头却不把她带在身边,这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她已经死了。”
他说完这些话时,整个人似苍老了许多,回过头来直视龙赓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卑鄙,居然利用一个女人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种手段的确有些卑鄙,但我相信你一定有这样做的理由。”龙赓微微一笑,他似乎感到了纪空手有些伤感的情绪。
《灭秦记》 第十五卷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纪空手轻轻地叹息一声道:“我其实反复想过,这种手段虽然卑鄙,但若能成功,今日的垓下就不会有太大的伤亡。尽管这场大战不可避免,但我想的是如何将将士的伤亡降到最低限度,一看到这种血流成河、尸积成山的场面,我总是觉得自己有不可推御的责任。”
“你的做法是对的!”龙赓道:“为大计着想,有时候用些卑鄙的手段也无可厚非,可我还是不明白,卓小圆的死似乎与你是否出手并没有直接关系,你为什么要提起这样的话题?”
纪空手若有所思地道:“这两者之间其实大有关系,你我都是男人,应该明白失去自己最心爱女人时的那种痛苦,而这种痛苦必将让一个人的心境生乱,无法做到心若止水。可是,当我面对项羽时,却发现他出奇的冷静,几乎没有给我任何出手的机会,这只说明,他对流云道真气的领悟已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他的心乱神分。”
龙赓禁不住倒吸了一口气,道:“这么说来,普天之下还有谁可以置他于死地?”
纪空手望向项羽南逃的方向,坚定地道:“能够置他于死地的人,普天之下,惟有一个,那就是他自己!”顿了一顿,随即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这也是我为什么要他从南门逃亡的原因。”
当项羽自南门杀出时,身后只有八百铁骑追随,虽然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但对他来说,已经达到了突围的目的。
此刻已是四更,夜色之浓,几乎不能视物,项羽等人凭着记忆,拍马扬鞭,向南飞驰而去。
项羽始终觉得,大汉军的兵力之所以在南门一线比较空虚,绝不是一时疏忽,而是一个圈套。所以,一路上他吩咐属下小心提防,随时准备应对突发事件,而他的大手始终不离自己的剑柄。
然而,一直到了天亮时分,一路上并未出现项羽所担心的埋伏,甚至连一个汉军将士也没有,这让项羽心生诧异,似乎有些不明白对方的动机了。
坐在马上,看着自己身边仅存的这八百铁骑,项羽有恍如一梦的感觉。就在一夜之间,他那支曾经威震天下的无敌之师就此消亡,七万将士的生命也就此打上了一个句号,这对他来说,是极为残酷的!
这是他与大汉军争霸天下惟一的本钱,想不到会输得如此彻底,想起昨夜所发生的一切,他真不敢相信那是事实。
他不敢相信,是因为他没有料到敌人会以“四面楚歌”瓦解自己将士的军心,连他也认为,西楚已在大汉军的掌握之中;他同样也没有想到敌人竟然会突然出现在戒备森严的粮仓之中,纵火烧粮,从而彻底攻破了自己将士的心理底线,无心应战,以至于败势早定。而最让他感到痛心的是,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居然就死在自己的眼前,他却无能为力。而这个女人,竟然是自己宿敌的女人,这让项羽的自尊几乎荡然无存。
项羽并不是一个多情之人,在他的一生中,从来不缺女人,可真正让他可以投入感情的,恐怕就惟有卓小圆一个了。他也曾追求过红颜,但他对红颜的追求,更带着一种功利的目的,所以,即使他曾为红颜列兵十万相迎,也不能说明他对红颜有太多的痴迷。
然而,他对卓小圆的感情确已到了“痴”的地步,为了能够见到她,他甚至不惜打破常规,将卓小圆携入大营之中,以便可以朝夕相处。当卓小圆为他饮毒自尽的刹那,项羽伤心之余,才发现卓小圆对自己的爱竟然远胜于自己对她的付出。
翻过一道山口,队伍明显地放慢了速度。此时他们从垓下逃出已有数个时辰,至少赶了百里夜路,人疲马乏,加上人人都如惊弓之鸟,在身体和心理上都负荷了难以承受的极限。所以,项羽没有催促,信马由缰,慢慢调整。
迎面吹来的清风,十分凉爽,但项羽显然无心领略,眼见拐过一道密林,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三岔路口,所有的人无不一怔,停住了前进的脚步。
这条路的确可以通往西楚,但却不是垓下通往西楚惟一的路径。所以,在场的每一个人对这条路的路况都陌生得紧,根本辨不出这岔出的两条路到底哪一条可以通往西楚。
项羽没有犹豫,当即吩咐属下四处搜索,就近寻找当地的土著村落,以求问路。
就在这时,一道高亢的歌声自对面的山林响起,伴着歌声出来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樵夫,他肩挑一担湿柴,正要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那位老哥,请留步!”项羽高声叫道,声音里隐挟内力,回荡于山林之间。
那位樵夫回头望了一眼,扔下柴禾,拔腿向林中跑去。
“截住他!”项羽扬鞭一挥,四五名属从立即拍马追去。
龙且深知自己的失粮之罪是最终导致败局不可收拾的主要原因,以项羽的行事作风,未必能放过自己,但他还是硬着头皮上前道:“大王,你不觉得这位樵夫的出现太奇怪了吗?”
项羽的目光盯着前方,冷然道:“这不过是一个巧合,有什么奇怪可言?”
“也许是末将多虑了!”龙且小心翼翼地道:“末将只是觉得,敌人的追兵来得不紧不慢,似乎算到了我们会有此劫一般,而这位樵夫在我们最需要他的时候出现了,难道其中没有蹊跷吗?”
项羽冷哼一声,没有理会龙且,其实他并不认为龙且的话没有道理。但此时此刻,他更愿意将这位樵夫的出现看作是一种天意,取“天不绝我”之意,以鼓舞自己与将士的士气。
但他并非一味强调这样的心理,这样做也有他自己的理由。
其一,就算敌人知道这里有一个三岔路口,也不一定会料到自己所有人都不识路途;
其二,虽然两者相距不远,但项羽看出这位樵夫丝毫不会武功,如果硬把这样的人当作旧敌人布下的一个陷阱,那么自己就实在有些草木皆兵了。
当几名属下连拉带拽地将那名樵夫带到项羽的身边时,项羽宽慰了他几句,然后从萧公角的手中接过百两黄金,在樵夫的面前晃了一晃道:“你只要回答我的一个问题,这钱就是你的了。”
樵夫的眼睛陡然亮了起来:“真的?”显然,他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不过,你一定要想好了再回答我。”项羽冷冷地盯着他,眼神中带出一道咄咄逼人的寒光。
“一定!一定!”樵夫不迭声地答道,生怕这是一个梦,回答迟了黄金就会不翼而飞一般。
项羽伸手指向那三岔路口,道:“如果我要到西楚,是向左还是向右?”
樵夫笑了起来,一把接过项羽手中的金子道:“当然是向左。看来,算命先生说得没错,活该这几天我要发笔大财。”
他的话音未落,从远处隐约传来马蹄声与喊杀声,令项羽的脸色变了一变。
“敌人来势之猛,只怕有上万骑兵,我们迅速启程!”项羽扔下那名樵夫,长鞭一扬,座下的乌骓马惊啸一声,当先奋蹄而去。
这一路紧赶慢赶,又走了数十里地,山路开始变得崎岖起来,翻山越岭,穿沟趟溪,到了一片灌木丛林前,前方突然无路了。
“他妈的,那小子果然不是一只好鸟!大王,你看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面对绝境,龙且几乎破口大骂起来,只是碍着项羽就在身边,才有所收敛。
项羽冷然盯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环视了一下四周的环境。这是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沼泽地,长满了矮小的灌木和茅草,不时还飞出几群鸟禽,甚至窜跑着几只狐狸。这种原始的宁静,不仅没有让项羽的心情放飞,反而沉了下去,因为他突然发觉,这种宁静仿如地狱般的死寂,寓示着某种不祥的征兆。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让项羽担心的是,自己身边将士脸上的表情,那每一张又疲又倦的脸上,分明流露出一种绝望的情绪。
“这条路是否通往西楚,还是到此为止,我们现在都不清楚,此时后有追兵,退是无法退了,那么我们就惟有前进一途,也许穿过这片沼泽,前面就是一马平川的大路也未可知。所以,只要我们振作起来,就未必不能回到西楚。”项羽的目光缓缓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一字一句地道。
“大王说得极是,只要我们回到西楚,再树大旗,不出三五个月,必将卷土重来,报今日垓下之仇!”萧公角高声道。他无疑是项羽最忠实的拥护者,在他的眼中,项羽总是无所不能,所以他认为今天的败逃对项羽来说只是一个小小的挫折,他坚信项羽必将东山再起。
两人一唱一和,并没有鼓舞起将士们多大的士气,项羽狠了狠心,率先拍马入了沼泽。
沼泽的淤泥非常松软,马蹄落于上面,顿时深陷进下去。项羽加挥数鞭,乌骓马“希聿聿……”地嘶叫几声,不仅没有拔出蹄来,反而陷得更深。
“弃马!”项羽下令道。他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为之一惊,因为他们谁都明白,这乌骓马乃是项羽心爱之物,视若生命,如果不是情非昨已,项羽绝对不会作出这样的决定。
萧公角道:“我们可以弃马不骑,但大王不能没有自己的座骑,末将这就派人将它抬出来。”
“你敢!”项羽怒吼一声,情绪似有几分激动地道:“这种非常时候,本王怎能为了一匹畜牲消耗战士们本就不多的体力?”
就在乌骓马长嘶哀鸣又起之时,项羽大手一挥,只见一道白光划过,剑锋舞起,马头跌落。
所有的将士心中一凛,无不弃马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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